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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回 垂死(上) 文 / 燕雲小阿摸

    玉陽子的神色微微有些波動,似乎對黎凰的回答很是意外。

    而黎凰已經轉過頭來,開始逼問起了玉陽子:「那升仙道的開啟,是不是隨便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有可能導致失敗?」

    「不知道,我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見識到升仙道的開啟。」玉陽子只能老實回答。

    「那麼,如果我說我想去將單烏拉出來,或者解決掉清曇那個老頭子,前輩您有什麼可行的建議麼?」黎凰再度問道。

    「準備好去送死。」玉陽子沉吟了片刻,給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答案。

    ……

    雖然黑水澤還是沒有太大的動靜,但是七星龍淵的第七顆明珠已經亮了起來。

    文先生決定碰碰看自己的運氣。

    那條龍魂在半空之中盤桓著,身上也有呼應的光點亮起,最後腦袋朝向了中桓山,低低地嘶吼了一聲。

    文先生已經舉起了自己手裡的七星龍淵,飛躍到了那條龍魂的上方,劍鋒指向頸項交接的地方,眼見著就要一件斬下。

    勝陽城的地宮在這個時候終於出現了第七層。

    那居然是實實在在的一座城,裡面無數來來去去的普通人類尋常人家,過著柴米油鹽的平凡日子,中心處的那一座高山之上有層層宮殿,山巔之上甚至還昂然挺立的一個君王的雕像。

    那條蜿蜒的銀色河流在這座城的周圍循環往復,甚至順著水道流入了城中的邊邊角角,將這第七層的地宮與最頂上的那一層連綴在了一起,循環往復,竟成了一個輪迴。

    文先生愣住了。

    「原來如此。」文先生手中的長劍緩緩地從那龍魂的脖頸之處移開,「居然可以這樣做……」

    「第一座城是勝陽城,而第七座城,則是過去的勝陽城……兩者於黃泉輪轉之中遙相呼應,倒是頗有一些地府輪迴的雛形,如此一來不但可以抵消歲月流轉帶來的壓力,更可瞞過我的探查,再度佔取一線先機。」文先生分析著,「的確,這樣做對他來說才是最合適的。」

    「你已經落後了這麼多步,難道還不打算放手麼?」昊天帝的聲音於天地之間響起,繼而那倒懸七層塔在原本勝陽城的上空微微模糊了一下,下一刻,居然就已經懸浮在了中桓山的飛來石之上。

    旁觀的黎凰玉陽子等人均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上方壓下,玉陽子晃了晃身子,好歹還站住了,黎凰卻是身形顫抖著撲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來,至於紫晟更是不堪,那些鬆弛的皮肉彷彿被人抓著用力往下拉扯著,整個人都因此變了形,跪坐在地上,彷彿一根已經快燒到盡頭了的蠟燭。

    「你還打算過去試一試麼?」玉陽子低頭看著黎凰艱難掙扎的動作,抬手為黎凰加上了一層防護。

    「我現在……越發覺得該去試一試了。」黎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終於撐起了自己的防禦,皺著眉頭看向那幾乎將整個天空都遮蔽得嚴嚴實實的倒懸七層塔,只覺得這中桓山看起來實在是脆弱得隨時會和雞蛋一樣被碾成粉碎。

    那顆飛來石從內裡發出了耀眼的光芒來,隨後晃動著騰空而起,懸浮在倒懸七層塔與那山頭的峰頂之間,看那位置,彷彿是給這倒懸七層塔的頂端加上了一顆夜明珠。

    那些環繞在七層塔周圍的透明氣旋之中依稀有一團團的雲霧生成,將這地宮之中的景物映襯得越發飄渺與超脫。

    「天宮?那莫非是傳說中的天宮?」無數僥倖還未被真正波及的凡人們同樣也看到了這緩慢出現突然消失後又再度出現的倒懸七層塔,那巨大的塔身,塔身內部透露出來的依稀的光芒與風景,以及那在雲霧遮蔽之下幾欲騰空飛去的超凡脫俗,讓凡人們難以置信,繼而只覺得原來那些口口相傳的美麗飄渺的傳說,居然真的有讓自己等人親眼可見的一天。

    這些凡人們感受不到危機的到來,在他們看來,龍鳳呈祥,天宮現世,自己能得以親見,實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有些文人才子們情難自抑,甚至開始鋪紙研墨,想要就眼前的這些景象來一篇傳世佳作;而有的一知半解之人甚至開始在家門院中擺起了供台,三牲六畜急急備齊,沐浴更衣燃香禱告,希望自己的虔誠能讓天頭上的神仙看上一眼;甚至還有一些被打擊得不敢冒頭的曾經的皇室貴胄們,亦請出了能夠證明自身身份的印璽幡旗,藉著這天現異象,想要重振旗鼓……

    而與人類的行為完全相反的,雞鳴狗吠,蛤蟆上街,山林裡的猛獸坐立不安對天長嘯,甚至一些隱藏在這片陸地上的妖獸也難以繼續潛伏,紛紛爬出山洞浮出水面,來來回回地盤旋奔走,似乎是想要尋找一個能夠讓自己安然無恙的所在——於是那些原本被嫌棄的窮山惡水,此刻居然成為了這些妖獸想要逃出一條生路的最後指望。

    「畢竟是凡人。」這些凡人們的種種作為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文先生的眼睛裡,他輕聲感歎著,眼底甚至流露出了一絲不忍。

    然而他還是出了手。

    一隻青綠的大手直接按上了那龍魂的頭顱,提著那條巨龍狠狠一甩,龍身扭曲的形狀隨之改變,與之相應的,是下方的山川河道的劇烈的震動與改道——原先是山的地方變成了深壑,原先是河流的地方變成了平原,無數的城郭村莊都在這震動之下被碾為齏粉,與之一同消失的,是這片陸地上幾乎大半的生命。

    ……

    那條將地宮上下串聯起來的銀色河流,便是真正的黃泉。

    當初昊天帝為了永生不死,修煉了九幽噬魂之後,索性直接斬斷了黃泉自立輪迴,他所擁有的勝陽城便已與這被斬斷的黃泉一起沉入地下,成為他的鬼體本尊寄身的所在,從此以後,這片陸地之上的生死輪迴,便成為了昊天帝的掌中之物。

    此刻這黃泉順著地宮蜿蜒而下,與此同時,下方那處中桓山的山頭的表面也開始龜裂,一塊塊碩大的山石向著四周崩塌滾落而下,硬生生地在這地勢連綿起伏的中桓山中推出了一片足夠平坦的廣場,堪堪就要波及玉陽子等人的所在,並露出了內裡與這倒懸七層塔頂端的白玉廣場遙相呼應的一片金黃。

    山頭塌陷,硬生生地將中桓山還留著的那些弟子全數埋在了泥土之下,紫晟眼見此等情景,雙眼赤紅,大張著嘴竟是一句話也嚎不出來,只能用拳頭一下一下狠狠地捶擊在自己的心口,似乎在外力的疼痛能緩解掉他眼睜睜地看著中桓山化為廢墟的那一絲撕心裂肺之感。

    那些壁畫沒有了山石的支撐,悉數懸浮在空中,如同一片片朦朧的分光幻影,而那些一直在山腹牆壁之上流淌著的河流依然環繞著這片廣場,彷彿仙女飄帶一般蜿蜒而上,與黃泉呼應著糾纏著,將祭祀的法陣與那倒懸七層塔連為一體。

    而黎凰亦終於邁出了自己的腳步——她在那倒懸七層塔的重壓之下無法御空而行,竟直接甩開雙腳,穿過層層樹林,閃避著那些不斷滾動的巨石,向著法陣中心的位置處奔跑而去。

    玉陽子看著黎凰於巨石滾動之間跳動的背影,略略有了些熱血的衝動,但是到底還是捏緊了拳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

    單烏不知道死了幾輪,總之他身下黃金地面上鏤刻而出的那蓮花圖案中,已經蓄滿了他的血液,而他此刻低垂著腦袋,雖然還有活氣,但是整個人看起來都是一副頹然的姿態。

    單烏的每一絲感受都無比清晰地傳遞給了清曇,就算清曇想要封閉自我的意識也是不能,紫玄只要站在他身旁就讓他感受到了無窮的壓力,完全不敢輕舉妄動,而他眼下所處的位置只要睜眼,眼裡就是單烏的背影,避無可避。

    清曇畢竟不像單烏那樣經歷了太多次的生死輪轉,於是單烏每一次死去之時反饋給他的痛苦都讓他覺得天要塌了地要陷了自己也要跟著死了,而每一次單烏重新活轉過來之後,那種生之喜悅,更是讓清曇難以自控,只想趕快撲上去將單烏解救下來,而不是繼續看著單烏再一次地走向死亡。

    ——生死對於沒有經歷過的人來說,到底是一件大事,而清曇已經不堪重負。

    如果說早些時候,清曇對於單烏的感覺,還是那種雖然有些意動,但仍是自身利益比天大的充滿了謊言的父子之情,那麼在這一輪又一輪的生離死別之後,清曇已經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忍心繼續看到單烏這樣遭受折磨,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當單烏是自己的孩子了……

    於是清曇的手裡默默地凝聚出了一團刀刃一般的靈力,緩緩地抵在了自己的心口,打算等著單烏這一輪嚥氣之後,自己也直接給自己的心口來上一刀,一了百了。

    此刻,文先生翻動龍魂,攪動得這片大陸之上龍脈竄動地勢轉變,劇烈的震動終於波及到了中桓山,與那些嘩啦啦地崩散往四周的山石一起,晃出了清曇最後一絲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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