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回 臨陣倒戈(下) 文 / 燕雲小阿摸
「那麼,除了你自己之外,你還有什麼嗎?」文先生笑著問道。
「我所有的,全是文先生之所有。」黎凰垂首說道,一語雙關。
「又是一個小滑頭。」文先生搖頭笑道,「直接說吧,山河社稷圖這些東西,你知道單烏送到了誰的手裡麼?」
「知道。」黎凰神色微微有些波動,但是還是很乾脆地回答道,「這些東西……單烏在離開永安之前,就已經拜託給我封印並保管了,而我在他被清曇上師煉做傀儡之後,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便將這些東西一併送往了中桓山。」
「中桓山?」不光是文先生,便是雙角金蠶,在聽到了這個答案之後,都不由地有些目瞪口呆。
「難道不是在石泉那個凡人手裡?」雙角金蠶厲聲問道,聲音急促得有些尖銳。
「石泉手裡什麼都沒有,因為單烏曾經說了一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如果想讓石泉那些凡人真的能夠踏踏實實地生存下去,這些會讓人眼紅的東西,最好沾都不要沾。」黎凰解釋道,「而他從一開始,對石泉那些人的要求就是活下去,對我的命令也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保證石泉以及木宛的性命安然無恙。」
「你是想要告訴我,那些個凡人,只靠那兩個中桓山的女人,就能發展壯大到如今這個地步?」雙角金蠶還是難以置信。
「從那些戰報之中,你感覺到那兩個女人的存在了麼?」黎凰輕笑道,「當然,我的確是攔過你很多次了。」
「知道石泉的存在價值的人並不多,只要他的手裡沒有什麼惹人眼紅的東西,我想,除了關注單烏之人以外,沒有一個修真之人會願意去那些荒山野嶺窮鄉僻壤中與他們糾纏的吧,所以,他這種撇清的做法看起來是將石泉等人完全置之不理,卻是最能保證他們安全的方法——因為單烏知道,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漩渦中心。」黎凰繼續說道,雙角金蠶那震驚的神色,甚至文先生眉宇之間的那絲詫異,都讓她覺得頗為興致盎然,好像單烏這讓他們都大吃一驚的決定,她自己也是與有榮焉。
「那麼,他將這兩樣東西交給你的時候,有說過什麼嗎?」雙角金蠶還是不死心——他是如此看重自己手裡的這枚傳國玉璽,故而他怎麼也無法相信,有人會將與傳國玉璽同等價值的東西,如此隨意地轉贈他人。
「任我處置。」黎凰回答道,「坦白說,當初我從你那裡得知文先生的所在的時候,心裡想的便是該如何帶著這兩樣東西投奔勝陽,好求一個與文先生見面的機會……可惜,不過拖沓了一些時日,這時機便已錯過。」
「如果那兩樣東西還在我手中的話,或許今日與文先生相見,我會表現得更有誠意一些。」黎凰似乎滿是歉意地對著文先生垂首道歉,「可惜我一個小女子,仙凡之界都未曾跨越,處於諸多高人的夾縫之中,完全不知該依靠誰,便只能就近抓著救命稻草,將後路鋪在了中桓山——這一點,還請文先生見諒。」
黎凰的姿態無比真誠,便是文先生,也無法斷定她將這兩樣東西送往中桓山,到底是真的出於她自保的本意,還是出於單烏不知何時的暗示。
「……我倒是小瞧了他。」文先生的神色也有些肅然——在文先生原本十分篤定的猜測之中,七星龍淵和山河社稷圖這等能與傳國玉璽對抗的,由靖安太子親手交付給單烏的寶物,自然該交在石泉這個被單烏默認了未來的君王手裡,於是,雖然在他的推算之中始終無法確定這兩樣東西的位置,他卻從來沒有因此而焦灼過,因為他覺得只要自己出面稍微施加一些壓力,這些東西都是手到擒來,並且這兩樣東西之中,必然都已經彙集了能讓他覺得滿意的那些說起來頗為虛無縹緲的能量——譬如戰意,譬如功德。
以此提問黎凰,不過是想確定她在單烏眼中究竟佔據了一個什麼樣的地位而已——是因為利益勉強湊在一起的合作夥伴?還是因為默契而合作無間的重要棋子?
而黎凰給出的答案,讓文先生不得不開始重新評估單烏的作為,並重新評估黎凰的價值了。
至於七星龍淵與山河社稷圖落入了中桓山的手中這件事,雖然不知道那些人是否真正瞭解這兩樣東西的價值,對文先生來說,都意味著他又一次在昊天帝的面前輸了一陣。
「果然,一刻都不能大意。」
……
雙角金蠶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心情,有些踉蹌地推開宮室的大門,那些侍衛太監立即圍了上來,看到那宮室之中的狼藉景象,全都大吃了一驚,不知為何自己等人居然一直都沒有聽到動靜。
雙角金蠶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那些太監找人來將此處宮室收拾乾淨,而自己則有些頹然地走到了宮室外的庭院中間,仰頭看向天空。
朗朗夜空,明月長懸,偶有星光一二點。
文先生和黎凰已然消失不見,同樣消失不見的還有那方傳國玉璽。
「想當人間帝王,卻記掛著神仙手段,如此收場,果然是理所應當。」雙角金蠶抬頭看天,心裡空落落的有些難受,只覺得眼前這一片大好江山又將是幻夢一場,在那些神仙手裡隨手翻覆愛賞給誰便是誰,而自己就算借了這一具等若坐擁山河的肉身,也成就不了所謂的萬歲千秋。
「這麼看起來,還是單烏那小子說的沒錯,這凡人世界,始終還是得凡人來控制。」雙角金蠶唏噓著,居然頗有些懷念起單烏指手畫腳的模樣來。
可懷念只是暫時,不過轉眼,雙角金蠶對單烏的情緒便已恢復成了咬牙切齒——傳國玉璽一去,雙角金蠶對於自己的性命還能存在多久這件事,已是充滿了擔憂,總覺得這一夜過去,第二天天明時分,便是圓覺站在自己的眼前,唾罵一聲:「沒用的東西。」
然後自己便會被直接從這具肉身裡抽出來,重新變成一條什麼都沒有的小蟲子,被扔回勝陽城外的地宮之中,再無緣得見天日。
「卻不知本尊在知道傳國玉璽被奪去之後,會不會還有什麼作為,而那位文先生,是不是該去中桓山奪取七星龍淵與山河社稷圖了?」
「這兩位如果直接對上,是不是就有了我苟延殘喘的空間?」
「那個凡人什麼都沒有也敢於我爭鋒,而我……莫非真的只得苟延殘喘便可滿足了麼?」
……
中桓山之外,從雲頭之上落下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卻是厲霄與孫夕容。
厲霄如今看著頗有些意氣風發,甫一落地,便無比風騷地將手裡的令牌扔了出去,那令牌穿過了一片看起來彷彿毫無異樣的山景,在兩人的眼前展露出一條山道,並展露出中桓山的山門來。
厲霄毫不掩飾自己身上的氣勢,甚至有意無意地將其逼得更加壯大一些——彷彿有一柄看不見的長劍一路沿著中桓山的山道縱貫而上,驚得山道之上甚至整個中桓山的弟子們都大吃一驚,以為有外敵來侵,一個個掏出了法器,疑神疑鬼嚴陣以待地張望向山門的方向。
孫夕容看著瘦削了一些,容貌卻愈發明麗,只是神色有些怪異——嘴角雖然帶著笑意,眼底卻冰冷得一如當初的清瑤上師,看起來彷彿在臉上帶了一個「我很開心」的面具一樣。
厲霄朗聲長笑了一聲,笑聲同樣也順著這山道滾滾而上,繼而他反手,直接握住了身旁孫夕容的手腕,狠狠一帶,便將孫夕容給摟進了自己懷裡,孫夕容輕輕地「嗯」了一聲,便順從地伏在了他的懷裡,而他的腳下亦在此時浮現了一柄長劍的虛影,輕輕鬆鬆地將他與孫夕容兩人托起,而後一轉眼,便已過了山門,飛掠過那些目瞪口呆的弟子頭頂,而這些弟子們甚至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許久之後,才有了膽戰心驚的議論之聲。
「剛才過去的是什麼?」
「不知道,好像是人……」
「人?那玩意飛過的時候我都覺得我的腦袋要搬家了,那居然只是人?」
「那種氣勢……那種氣勢……」
「那是劍氣!」
「劍修?難道是厲霄?我中桓山似乎只有他是修劍之人……」
就在這些小弟子們紛紛猜測之際,方才厲霄發出的那聲長笑方才傳入了這些弟子們的耳中,那熟悉的囂張的聲音,瞬間便將來人的身份給確定了下來。
「果然是厲霄師兄!」
「不,現在應該是……厲霄上師了……」
……
厲霄帶著孫夕容,昂首挺胸地站在了中桓山的主殿之中,前方是水鏡中顯露身影的中桓山宗主紫玄,左右是執律院長老紫晟以及清芸上師,清曇上師仍奔波在外,並不在場。
「果然是後生可畏!」紫晟上下打量著厲霄,半晌之後,重重地感歎了一句,語氣之中不無欣慰。
隨後,紫晟唏噓著,顫抖著轉過了身子,對著紫玄深深行了一禮,「宗主,我中桓山誕生這樣一位修劍為主的上師,這實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果然,我中桓山該當中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