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回 皮相下的真相(下) 文 / 燕雲小阿摸
與石泉現有的面目相比,這張臉孔雖也不至於難看,但頂多也只能說上一句五官端正——眼有些小,鼻樑有些扁,顴骨有些高……總之頗有些平淡無奇的意味,就好像在路上隨便遇上的某一個路人,互相點頭行禮,一轉身便會忘個乾淨的面相。
「鬼斧神工啊!鬼斧神工。」同舟看著石泉的這張臉讚歎著,一臉想要靠近仔細看個究竟,卻又顧忌著清瑤的心情而不敢妄動的矛盾之色。
「身魂並無分離,這不是奪舍。」清瑤也已經看出了石泉的底細,頗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頭。
「這自然不是奪舍,這是換了一張臉,只不過這技術,可不是隨便一個凡人便能弄出來的。」同舟解釋道,同時提高了聲音,對著已經愣住的木宛又火上澆油地問了一句,「你這小情人,給你看的就是這一張假臉,誰知道他是不是還在別的事情上,對你坑蒙拐騙了?」
「他說的是真的麼?」木宛愣愣地看著眼前石泉那張所謂的「真面目」,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自處。
她覺得石泉的面容如何並不重要,卻又不得不承認正是當初石泉隔著人群的一笑讓自己留上了心思,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面對這張「真面目」時,心裡怎麼也揮之不去的違和感,而更重要的一點,也正是同舟問出來的那句話——石泉會不會還有別的事情,欺瞞了自己?
在木宛看來,唯一支撐住自己沒有落荒而逃的,便是石泉那雙已經變了形狀的眼眸之中,依然沒有改變的淡淡的憂傷與不甘。
「是真的。」石泉點了點頭,此時鑒魂術的效力已過,他的面容正漸漸恢復成肉身的容貌,而木宛一時之間,只覺得這樣的場面讓她不忍目睹,於是有些尷尬地別過了臉。
木宛的動作讓同舟笑的越發開懷,甚至往清瑤的方向靠近了些,手舞足蹈地做著想要邀功的姿態。
清瑤哼了一聲,駕馭著那朵雲彩直接懸在了銅山關的正上方,手裡一根冰錐成型,就懸在了石泉的頭頂,只要木宛流露出一絲怨恨之意,這冰錐隨時都會落下。
昆霆知道石泉的底細,心裡只覺得有些不妙,便也往銅山關的方向靠近了些,雖然仍對著紫霞山諸人擺出一副警惕的姿態,眼角的餘光卻將清瑤手中的冰錐牢牢看住,只待那冰錐一動,自己便出手救下石泉。
清蝠自然也驅使著那條水虺回退了些,水虺巨大的身軀在空中翻滾了幾圈,最終橫在了己方與跟著同舟逐步逼近的紫霞山諸人之間,成就了一道劃地為界的屏障。
甚至厲霄也有些緊張地往孫夕容的身邊靠近了些,畢竟不管怎麼說,石泉能被他們這個小團體接納,起初多少也是因為自己被靈石以及女色買下來的面子,如今事情真相就要掀開,怎由得他繼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他只要敢亂說一句……」厲霄心裡默默念叨著,將手中的長劍握得更緊了一些。
石泉彷彿根本就沒有在乎其他人的動作,他依然直直地看向木宛,連語氣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我的臉,是主人給予我的,我與你相遇,相識,亦有刻意的成分,甚至,我與你談論過的那些天下形勢之類的言論……也是我的主人教會我的。」
「你想對我說,你的一切都在那所謂的主人的控制之下?」石泉的坦白讓木宛的心裡彷彿被塞進了一塊千年玄冰,整個人都冷得難以動彈,卻仍從唇齒之間,擠出了這麼一句責問。
「不是控制。」石泉輕聲地笑了起來,「只不過,這世上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話,我堅信,只有我的主人才是。」
「哈,這所謂的主人,還真是高深莫測啊。」同舟怪笑了一聲,他昨日裡才見過單烏,知道單烏眼下甚至還不是自己的對手,於是石泉的這句話在他聽來,簡直跟一個螞蟻發現了一隻老鼠屍體後,激動地大喊「我發現了一隻大象」一樣可笑。
「上面那些奇形怪狀的物種,可還沒有資格讓我低頭。」石泉聽到了同舟的嘲笑,頭也沒抬地便回諷了一句,而後,也不理會其他人的臉色驟變,直接伸手捧住了木宛的面頰,頗為強硬地讓她與自己直接對視。
「我一直害怕在我臨死之前無法向你坦誠這些欺騙,好在,這種事情已經不會發生了。」石泉嘴角帶笑,雙眼直勾勾地,彷彿想要看進木宛的心裡。
「就讓我最後再為你放一次煙花吧。」石泉的聲音低沉且纏綿,而木宛整個人都彷彿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整個人都癡癡傻傻地,看著石泉那張完美的面孔越靠越近,非但無法反抗,更是連先前看到石泉「真面目」之時的那點尷尬,都直接被燃成了灰燼。
有一團熱流從木宛的足下升起,瞬間沸騰起了全身的血液,讓她只覺得週遭的空氣都變得燥熱得難以呼吸,卻不知這究竟是幻覺還是現實。
「哎呀哎呀不能看了。」同舟捂著臉怪叫,「清瑤仙子還不動手?這可是大大的冒犯,大大的冒犯啊!」
同舟的怪叫還沒有落音,甚至可以說場中這麼多的神仙准神仙都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銅山關的城頭之上,猛地綻放了一朵巨大的煙花。
那面一直被石泉敲擊的大鼓已然四分五裂,大鼓下方的青石地面竟是直接裂開了一條將近丈許的巨大裂隙,並沿著銅山關的城牆往四周蔓延開去,不過轉眼之間,這銅山關的城頭便已裂做四份,搖搖欲墜,而每一條裂隙中間,都潛藏著一排排黝黑滾燙的鑄鐵長管。
一顆顆煙花,正從那些鑄鐵長管中飛射而出。
清瑤距離城頭最近,於是第一朵煙花直接就炸在了清瑤身側,饒是她已經修煉有成,猝不及防之中,竟也被直接炸得斜飛了出去,半邊道袍上帶著火苗,活物一般地四下蔓延,那道袍卻偏偏詭異地安然無恙。
清瑤還未來得及以術法將其熄滅,便已經又有一團煙花撞在了她立足的雲朵狀法器之上,搖晃之中,更有火苗翻捲而上,不依不饒地,想要將清瑤給吞噬殆盡。
清瑤沒有出聲,同舟卻彷彿自己被那煙花炸得四分五裂一般,「啊啊啊啊啊」地慘叫著,悶頭就往清瑤的方向衝了過去。
而此時,半空之中爆開的煙花,已經連綴成了一片火海,昆霆,清蝠,那條水虺,甚至紫霞山那些奇形怪狀的上師,都已經陷入了火海的包圍之中,而銅山關的城頭之上,城體崩裂之時,厲霄只來得及護著孫夕容倉皇逃竄,孫夕容回頭想要帶上自己的那兩個師妹,卻發現木宛與石泉的立足之處早已被熊熊火焰所掩蓋,而元媛的身影在不遠之處閃動了一下便突然消失,似乎是踩到了塌陷的所在,一個不慎就此跌落——孫夕容甚至還沒來得及對厲霄開口,就已經看到元媛墜落的所在,一團火光猛地亮起——那個位置,對應的正是一根鑄鐵黑管的開口。
孫夕容被這樣的場景驚得幾乎全身癱軟,哭喊的聲音還沒出口,便已被厲霄直接敲暈,而後背在身上,幾個縱躍,踏著那些已經開始全面垮塌的城牆,往銅山關兩側的山林之中奔去。
厲霄的念頭很簡單:那些凡人定然是知道會發生這等事情,這才提前躲進了山林之中,所以只要我也能衝進山林,便可安然無恙。
但是仍有一團流火沾染上了他的雙腳,鍥而不捨地開始燃燒,不管厲霄在奔跑之中怎麼跺腳,甩腿,以靈力壓逼,都無法將那團火焰熄滅。
火焰的溫度似乎並不高,起初厲霄只覺得自己的雙腳浸泡在了一盆稍微有些熱的水中,甚至腳上的鞋襪都沒有動靜,但是隨著他的奔跑,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雙腳之上已經被燎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水泡,完全就是已被灼傷的模樣,縱躍之時水泡破裂,更是一陣一陣地疼得剜心。
「這是什麼火?」厲霄又驚又怒,驚的是這一片煙火的詭異難纏,怒的是石泉這一手不分敵我的冷血無情,卻全然忘記了自己之前曾經懷抱的念頭——只要石泉說錯一句話,他便要將石泉斬殺當場。
而更有一絲不可為人所道的欣喜,正如這毒火一般,繚繞在厲霄的心頭。
……
昆霆同樣驚怒,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對單烏的全局安排最為清楚之人,畢竟單烏需要他幫著欺瞞忽悠中桓山的那些上師,故而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單烏要做的大事之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卻沒想到這不分敵我的一片火焰,竟是真的想讓自己這些修真之人葬身於此。
「我對他已經沒用了,所以需要就此解決,免得日後多嘴,洩漏了他的秘密?」昆霆拚命往火焰籠罩的範圍之外閃去,卻發現眼前始終都是火紅一片。
那些火焰根本就是直接附著在他的身上——法器,衣物,甚至皮膚,並以一種極為溫柔的姿態,想要將人給整個兒捂熟。
故而昆霆根本就沒去思考這是石泉擅作主張的可能。
——這種難纏且溫水煮青蛙一般的火焰,與單烏的行事風格,豈不是異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