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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回 禪位(上) 文 / 燕雲小阿摸

    「心照不宣這詞用得可著實微妙,不過事實正是如此。」承澤對著木宛微微一笑,點頭道,「太過囂張放肆光明正大容易引起那些執法人的注意,但是只要表面上做得好做得足夠太平,從這凡人世界中取些東西,又有誰能有底氣出來說話呢?畢竟,定下規矩的那個人是如此高高在上,甚至都沒有人敢於說出他的名字,雖然無人敢於挑釁,但是他也管不了如此細節的方方面面。」

    木宛的心頭有些不安,她想到了中桓山一直以來謀取龍脈之氣的意圖以及前前後後的作為。

    很顯然,雖然傳國玉璽始終沒有出現,但是那些上師們一直顧忌著那條禁令,想來正是害怕事情萬一發展到失控的境地,中桓山便會再度面臨滅頂之災。

    如此一來,倒不如小心謹慎些,只派些可有可無的低等弟子,一旦出事,便可直接拋棄。

    木宛有些同情地看了李辰一眼,覺得自己已然明瞭了李天師這十多年中所承受的苦楚,甚至覺得李天師哪怕真的背叛中桓山,那也是情有可原。

    那麼,黃天嶺紫霞山的這些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既然這傳國玉璽如此重要,為何你們不直接過去搶了便走呢?」厲霄仍有些難以理解這些人的謹慎,畢竟除了單烏之外,他在這凡人世界中,還沒有遇到能讓自己吃虧的。

    「沒有靈力,使不了仙術,你覺得你能從容出入萬軍之中,龍脈之地,將那傳國玉璽安然帶出麼?」觀天終於開了口,「是了,你眼中只有那柄劍,想來的確是不清楚此事可能的影響。」

    「傳國玉璽與天下龍脈隱隱相合,而永安作為都城,更是龍脈匯聚之地,如果貿然前去,很有可能引發異變,得不償失——畢竟我們希望的是彼此宗門的綿延長久,而不是一夕覆滅。」指地攔下了觀天的話語,頗為客氣地對著厲霄解釋道。

    「這話裡意思,莫不是沒了靈氣仙術,你等就連凡人也不如了?」厲霄輕笑了一聲,視線轉向了胡烈段刀兩人。

    這兩個一身橫肉的漢子,可不像是連凡人都打不過的。

    「此事的確需要萬無一失,否則對天下修真宗門又是一場浩劫,黃天嶺的兩位力士想來也是為了大局考慮,才沒有擅自行動。」承澤出頭,又說了一句,而胡烈與段刀紛紛點頭,表示正是如此。

    「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李天師突然開了口,視線掃過了場中眾人,「這傳國玉璽,如果弄到了手,怎麼看管,封鎮於何處,又是如何封鎮?」

    「畢竟,這傳國玉璽的功效,看起來不但可以讓凡人們來克制我等修真宗門,同樣也可以用於你我宗門之間的爭執。」

    ……

    魏央與藍公子之間仍在對峙。

    單烏在服下一顆大還丹後,藥力還未化開,便是反手一刀往背後削去,刀鋒貼著小太子的耳朵掃過,驚得小太子一個踉蹌竟跌進了藍公子的懷裡,而待到所有人回過神來,一隻斷手擦著那小太子的肩膀落下,在地上翻滾了兩圈,而那隻手的主人跌跌撞撞地後退,斷臂維持不了身體的平衡,甚至連臉上的面具都被晃得松落了。

    面具之下是一張驚駭難言的面孔,頗有了一些歲數,但是依然面白鬚淨,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嘶聲尖銳彷彿女子,竟是一名太監。

    「你……你怎麼發現我的?」那老太監尖著嗓子,用完好的那隻手指著單烏問道。

    「你身上一股太監的騷味。」單烏輕輕一笑,欺身靠近,短刀出手,直接就將那老太監給捅了個背心敞亮,而那老太監的垂死一擊,也將單烏給整個兒打趴在了地上。

    魏央的神色微變,復又後退了一步,低聲說了幾句,他身邊的一團影子便漸漸淡了下去,繼而單烏察覺到了自己身旁越來越重的殺意,卻連身都懶得翻一下。

    而藍公子摟著小太子,做出了一副安撫的姿態,附在那小太子的耳邊低聲說了一些什麼,那小太子臉色微變,不由自主地就抬起頭來看向四周,似乎想要尋求一個依靠,卻只能遠遠地看到自己的父皇躲在侍衛的身後,甚至還在不斷地後退,似乎就想要逃離此間一般。

    「死心吧,大難當頭,父皇也顧不了你了,唯一一條生路,就是順從你這位兄長的話。」小太子的心裡突然響起了這麼一句話。

    聲音很是陌生,微微帶了點童稚,但是仔細回憶一番,卻又覺得似乎是自己的語氣。

    「父皇顧不了我了……」小太子茫然抬頭,已然將那句話當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區區皇位算什麼,沒有小命,我便什麼都不是了。」那個童稚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推動著小太子的心思往前更進了一步。

    這樣的心思反應在了小太子的動作之上,於是他上前了一步,而藍公子也輕輕鬆開了搭著他肩膀的手。

    藍公子揮手示意了一下,攔在小太子前方的鬼面黑衣人自動分開了一條路,將小太子暴露在了魏央的眼前。

    看起來小太子只要願意,甚至可以自己走出這包圍圈。

    魏央連忙下令,讓自己身前那些侍衛手中端舉的十字梅花弩放了下來,連那個已經逼近單烏脖頸的陰影也因此停滯。

    小太子上前兩步,遲疑地看了看自己的父皇,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那位皇兄。

    「一直以來我搶走皇兄那麼多東西,也是時候歸還了。」小太子依稀覺得自己心裡面出現了一個短手短腳的小娃娃,穿著明黃色的棉襖,在雪地裡慌亂地跑來跑去,最後終於撲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抬了頭,卻正是藍公子。

    曾經溫暖的回憶使得小太子用力抿了抿嘴唇,終於下定了決心,幾步走出那鬼面黑衣人的包圍圈,抱著那傳國玉璽,對著魏央便跪下了。

    「兒臣懇請父皇禪讓皇位於……七皇兄。」

    魏央正暗地裡做著手勢,想讓已經潛入大殿的高人出手,將小太子給撈出來,卻沒想到撈人的時機未能等到,便被小太子自己的舉動給打斷了。

    「你說什麼?」魏央難掩震驚之色,死死盯著被人隱隱包圍著跪在下方的小太子,半晌之後才緩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道,「皇兒莫怕,他傷不了你。」

    「父皇,為我大魏國的前程,還是順應這天意吧。」小太子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傳國玉璽,「這枚玉璽對我來說不過死物,我並非真龍擇中之人,反而是七皇兄,先是雙虹映日之兆,繼而在銅山關上引動了金龍現世,方才更是在這大殿之上令這傳國玉璽認了主人……每一樣徵兆都在展露天意,父皇又何必非要違逆?」

    「而且,我已經知道方纔的龍吟之聲是怎麼一回事了。」小太子神色黯然,從袖子裡摸出了不知是誰塞給他的一樣奇形怪狀的哨子,湊在嘴邊輕輕地吹了一下。

    龍吟之聲果然響了起來,大殿之中一時嘩然,就算是那些被看管起來的朝臣,臉上也現出了陰晴不定的神色來。

    「更何況,父皇可還記得,冊封我為太子之後不久,那妖星現世晦月災年的天象?甚至還沒過去多久的,地龍翻身?」小太子低著頭,聲音甚至有些哽咽,「我的命格,或許本就承擔不起這大魏國的千秋萬代,父皇並不需要為孩兒強扭天機。」

    小太子情真意切的迭聲請求,到底讓魏央覺得無措了。

    魏央的面頰微微抽搐了一下,終於無可奈何地慘笑了起來。

    有一句話他其實很想大聲說出來,只可惜如果眼下當真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口,那便等於他這前半生,全然成就於謊言之上了。

    ……

    「其實我從來沒有信過天意。」魏央很想這麼說,「可為我所用者才是天意!」

    不管是李天師所謂的運籌帷幄能掐會算,還是黎凰神女指點的那龍脈之變,甚至是當年藍公子生母那迷蝶幻象之術——他都會借勢,會利用,會作為自己做出決定的參考,但是在他的本心之中,他從未相信過這世上真有天意的存在。

    ——無非就是所有人的心中所思所想,交匯衝撞,最終匯成塵世中一條濤濤長河,自然而然,一切事物便有了自己的發展方向。

    所以他可以親手殺死那個為他背下黑鍋的女子,所以他給了李天師超然物外的地位,卻很少讓他真正瞭解這大魏國的方方面面,所以他能夠坦然地將神女收為後宮,而沒有覺得必須得建一座什麼祠堂神廟才能供得起神女大駕。

    所以在確定小太子引動不了這傳國玉璽的異象之後,他果斷就安排了這宴會上的一切,完全沒在乎人造出來的龍吟,是不是會讓這玉璽之中的真龍感到不悅。

    卻沒想到,勝陽王魏藍英的手段似乎更高一籌,除了龍吟,竟能再次弄出這金龍現世的景觀。

    ——魏藍英也不是相信天意的那種人,對於這一點,魏央知道得清清楚楚。

    ——某種程度上而言,魏央與魏藍英,更像是一脈相承的父與子。

    「為何翔兒就沒有學到一分半點?」魏央搖著頭苦笑,卻忘記了,若魏翔真的有那麼一絲半點與他自己相似,只怕自己一樣會將魏翔看做是生死大仇,牢牢地防備起來。

    ……

    「請父皇禪讓皇位。」小太子跪在地上,神態居然越發堅定了起來。

    而在小太子的率先影響之下,那些被推擠到一邊的朝臣,漸漸也拿起了自己的主意——此時不站隊,更待何時?

    更何況,藍公子本來就一直有所經營。

    於是轉眼之間,這大殿之中,唰啦啦跪倒了一片。

    「微臣請陛下禪讓皇位於勝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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