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回 天魔解體 文 / 燕雲小阿摸
就彷彿一條青灰色的劍魚破開了水面,強壯有力的尾鰭摔打在水面之上,長矛一般的長頜直接穿透航船的甲板,撞得木屑橫飛一般,單烏的速度終於快到了能夠突破李天師的劍意所封鎖出來的壁障的地步,空氣中甚至傳出來了一連串辟里啪啦的爆竹聲,這串聲音緊緊地跟在單烏的身後,推動著他一頭扎進了李天師的防禦圈子。
這是直到現在為止,單烏距離李天師最近的一個位置。
李天師只是微微詫異了一下,軟劍便已封住了單烏的去勢,兩人毫無花巧地交擊了一招,擦得火花四濺,而後單烏的匕首便往天邊飛了過去。
李天師在這個過程之中甚至沒有後退一步。
然而,就在李天師的臉上浮現出勝券在握的微笑,打算藉著兵器被卸這一重打擊趁勢拿下單烏的時候,單烏一直垂在自己身邊無力僵硬沒有任何動作左臂,突然在自己的腰上抹了一下,而後,一條銀亮的圓弧便在單烏與李天師之間爆裂了開來。
單烏左手的麻痺之感早就散去,甚至那彷彿鐵釬一樣的劍氣也在內力的不斷運轉之下得以消磨,只不過他仍然一直裝作自己的左臂無法動用,等的便是這意外一擊。
——楚莊王曾經用過的花樣,他原樣學一遍而已。
單烏成功地讓自己的劍尖觸及到了李天師的身體,甚至或許有那麼一絲劍氣已經穿破了衣物的阻擋,眼見就要見血,但是隨即,單烏握劍的手腕便彷彿被一根細細的天羅絲纏上,而這根天羅絲已經沒入了單烏的皮肉,正壓在骨骼之上,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李天師的軟劍已經封住了單烏的手腕,下一刻,單烏的左手手腕便是一片血肉模糊,軟劍也無力地丟在了地上。
於是單烏的左手只能尷尬地掛在手肘之上,這處心積慮的一擊至此亦宣告失敗。
但是出乎李天師意料的是,單烏彷彿完全沒有被接二連三的失敗打壓下鬥志,眼裡那股求死的光芒反而燒得更加旺盛了一些。
——左手的劍無法繼續揮舞下去,那麼我還有右手的拳頭,還有兩條腿,而且更重要的是,我離你的距離已經足夠近了。
——近到你別想再將這軟劍揮灑開來。
單烏的右手虛握成拳,向著李天師的門面抓去,同時整個人的身子都往前湊了過去,彷彿在對李天師說:「快拿劍來刺我的胸膛啊,快看,這不是都已經亮給你看了?」
李天師的軟劍頓時被單烏用身子擠在了兩人之間,根本揮灑不開,別說劍中意境了,便是最最簡單的一記直刺,都顯得有些困難,於是雖然在李天師的反擊之中,單烏的胸口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肋骨都從皮肉之下暴露了出來,但是單烏卻仍然沒能被真正重創要害。
而單烏在這個時候發現自己果然又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李天師的劍法自是卓越非凡——至少單烏就算自問,也沒法覺得自己在用劍這一道上,真的有朝一日能夠超越此人。
但是李天師在其他的方面顯然有些短板——譬如說,應對流氓打架。
換句話說,距離夠近的話,李天師與單烏之間的差距,便可以無限度地減少。
……
當然李天師與單烏之間並不是真正的流氓打架。
手中長劍揮灑不開,明明仍處優勢卻只能暫時退避,李天師便彷彿是一隻被拔了牙的老虎遇到了一隻野狗的挑釁,頓時心中的憋悶又開始層層增加,使得李天師看著單烏的眼神幾乎快要冒出火光來了。
而單烏進攻的招式雖然怪異,卻也都有跡可循,甚至能從中看得出其所蘊含著的擒拿手相關的一些精要。
而李天師的一身修為大半都在他的劍上。
兩相對比,能力的高低此起彼落,單烏的心中是越來越爽快,而李天師雖然攔下了所有的進攻,甚至可以反擊單烏數掌數劍,打得單烏緊抿的嘴唇只要微微一動便會有鮮血從嘴角溢出,但是單烏居然愈戰愈勇,百脈暢通之體的優勢,讓他硬生生地化解掉了每一次反震過來的,足以讓自己的肉身失控後退的力量。
單烏非但沒有被逼退一步,更使得李天師就算想要後退,也能被他飛快地拉近距離——雖然單烏也有些驚歎自己為何能做到這點。
於是眼下,似乎李天師想要擺脫這種局面的唯一方法,就是跟單烏抱在一起扭打撕咬,拆了他的骨肉把他東一塊西一塊扔出去才好。
「我可是神仙。」這是李天師給自己的定義,所以,他當然不能在單烏這不知道是人是妖的存在面前,做出什麼會讓自己沒了仙人面子的事情來。
「我有的可是神仙的手段。」李天師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而後從懷裡抽出來了一張符紙。
單烏在看到那符紙的時候不由地微微一愣,可還沒能等他回過神來,那張符紙便已經在李天師的兩指之間跳動了起來。
於是單烏一咬牙,胸口逼近李天師的那團血肉模糊之間,突然就爆發出了一團強大的內力。
天魔解體。
單烏的天魔解體與秦廣王所用的只能說是道理上一樣,但是單烏天賦的資質擺在那裡,所以他所做的,只是將自己全身的功力壓縮到一點而後爆開而已。
因此,單烏的天魔解體,雖然同樣也是以命換命的做法,並且威力也相對較低,但是秦廣王需要修煉個幾十年而後死一個遍地開花,單烏卻可以跳過那幾十年的積累功夫,死的時候,也還能留下個大半完整的軀殼。
巨大的爆炸聲浪傳開,李天師與單烏一人一邊,倒飛而出,不同的是,單烏飛出去撒了一路的血,而李天師飛出去的那一刻,他的胸前突然亮了起來,並出現了一個閃耀著金光的烏龜殼,直接將那些氣浪與血肉都阻擋在了外面。
而在單烏最後的視野中,那只烏龜殼更是閃閃發光得讓人完全無法忽視。
「操!」單烏嘴唇翕動,輕輕罵了這麼一句,然後他就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彈了兩彈,便徹底沒了聲息。
李天師瀟灑落地,而擋在他前面的那面烏龜殼在所有的氣勁平息之後,光芒閃爍了兩下,嗖地縮小成了銅錢大小的一塊,隨即筆直地落到了地上,甚至還滴溜溜地轉了兩圈。
李天師連忙將手裡捏著的符菉小心翼翼地揣回懷裡,而後有些手足無措地對著那銅錢大小的烏龜殼蹲了下來,滿臉都是痛惜之色。
那枚烏龜殼安安靜靜地躺在地面上,待到最後一絲金光褪去,殼上一片污漬斑斑,甚至還有被蝕穿了的孔洞,數條裂紋正從那孔洞往外蔓延,讓龜殼上原本清晰分明的八卦花紋,眼下變得彷彿僅僅只是一片乾涸龜裂的土地。
李天師伸出手想要拾起那枚龜殼,可他只是兩指往那龜殼上一搭,還沒有使力,那龜殼就彷彿沙子捏出來的一樣,就此崩塌了下去,轉眼變成了一團小小的灰堆,而後消散在了夜風之中。
「啊!」李天師不捨地輕歎了一聲,卻只能懊惱地收回了手,悻悻地站起身來。
那枚烏龜殼,是李天師下山之前他的師父賜予他的法寶,在主人遇到危險之時能夠自主激發,替主人擋下災劫——在之前的十六年裡,幾乎李天師遇到的每一次意外,都是靠著這枚龜殼逢凶化吉的,對他來說這枚龜殼與其說是他的救命之物,還不如說正是因為這枚龜殼,他才能感受到宗門感受到師父對於自己的關懷,從而讓自己不至於在這十六年的人間歷練中迷失自己,並讓自己始終牢記著肩負的重任。
但是,他卻沒想到,這枚龜殼居然會因為抵擋單烏的這垂死一擊,便就此崩毀風化。
「果然天意如此?」
……
單烏仰面躺在地上,大半邊臉都被血污給糊住了,只露出一雙翻白的眼,而他的胸腹之處爆開了一個大口,裡面的內臟幾乎全都化為了碎肉,骨骼也碎得拼不出人形,已是一副死得不能再死的模樣。(http:.)。
李天師伸出軟劍,在單烏的那些內臟之中翻了片刻,發現果然沒能找到某些蘊含靈力的部分,不由地有些歎息。
「真的是內丹自爆?唉,早知道應該早做防範的。」
李天師繼而用劍撥動著單烏的一條胳膊,翻來覆去,卻發現怎麼看都是一個凡人的手臂,沒有長出或猩紅或漆黑的長指甲,也沒有長出長毛或者鱗片之類的覆蓋。
「這妖獸的原型到底是什麼?」
「不管怎樣,這些皮肉骨血還是要留著,回頭上交給那些長老,他們自然能看出此獸的來歷——能夠吞吐日月精華的血脈,必然不是凡物。」李天師想著,從袖子裡摸出來了一個折疊的布袋,看起來彷彿只是普通的緞面,但是隨著李天師將其一層層地展開,便可看出那布袋之上繡滿了的種種繁雜的符紋,而更為神奇的是,這布袋在展開的過程中,並沒有垂落在地,而是輕飄飄地彷彿一團雲一樣,漂浮在了李天師的手掌之上。
袋口已經撐開,隨著李天師的唸唸有詞,一股妖風在袋口盤旋,竟在風口中心出現了一個人頭大小地黑洞來。
李天師彎腰,將那張開的袋口對準了單烏的腦袋,卻突然發現了什麼,忍不住輕聲地「咦」了一聲。
如果他方才沒有記錯的話,單烏那破開的身體裡面,是沒有什麼成型的骨骼的。
然而現在,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條脊椎已經完完整整地橫在了那片血糊糊的碎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