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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回 惡鬼 文 / 燕雲小阿摸

    這些人當然不會知道,如果讓單烏來分析他們的性格,單烏只會說這些人全都是一個德行,就和那死掉的陳熙一樣,驕傲,自大,自我感覺良好,更是全部都很喜歡炫耀,雖然炫耀的方向可能有所差別,譬如陳熙炫耀自己的劍術而陸正炫耀自己的頭腦,但本質是不會變的——雖然可能在那些人的自我評價中,自己與其他人都是絕對不一樣的。

    這決定了他們在佔據絕對優勢的時候便會存了玩弄對手的心思,想著怎麼折磨對手取悅自己多過去思考怎麼幹脆利落地解決對手,所以,他們定然會硬生生地給其他人留下苟延殘喘等待反撲的那一線生機。

    單烏其實根本無所謂攔路的是誰,他選擇的那個方向突圍,是在權衡過幾條便於甩脫追兵的路線之後,著重考慮了計劃的可操作性——加速的距離,借力的角度,飛掠的路徑,腰帶的長度……短時間內對於這一切細節的判斷單烏已經可以說是爐火純青。

    這是單烏布下的一個陷阱,陷阱挖好之後是不會區分掉進來的是老虎還是獅子的,所以不管最後對上的是誰,這個人,都必死無疑。

    因為決定結果的關鍵其實並不是什麼武器,而是他們在那種時候,還都只是高高在上戲弄獵物的心態,而單烏,最容易有的,卻是生死一搏的心態——狹路相逢之時,這種心態的差別足以決定瞬間的生死。

    至於所謂一點紅的劍招——他跟著花似夢活剖了那麼多人,怎樣也練出來了。

    所以直到死亡降臨到陳熙身上的時候,他才有了搏命調轉突刺方向的覺悟,而那個時候,他已經無法對單烏造成太過致命的傷害了。

    把陳熙換成其他人,這些其他人所會做出的選擇,並不會與陳熙有太大的差別,甚至可能還略有不如——陳熙到底還是劃到了單烏一劍的。

    最後死的是陳熙,真的只是因為其他人的運氣比較好而已。

    ……

    單烏見身後無人追來,好整以暇地偏轉了方向,略微處理了一下傷口之後,找了一棵樹爬了上去。

    極目遠望,一切景物在單烏的眼睛裡都漸漸地變得清晰了起來。

    這彷彿是一個巨大的擁有各種凹凸不平的表面的橢圓形的雞蛋樣的空間,連綿的森林從腳下直到邊際,仍往上方蔓延,直至覆蓋了單烏的頭頂上的那麼一大片洞頂,只要單烏一抬頭,便會覺得自己似乎是倒掛在天上,而自己的頭頂上,其實才是真正的地面。

    這種景色讓單烏忍不住又感歎了片刻,隨即他開始努力觀看著這片林子裡的動靜。

    單烏如今的視覺變得很奇怪,不管是什麼位置的東西,只要與他的雙眼之間沒有遮擋,只要他努力地睜開眼睛想去看,似乎便都能看個清楚,並且不受任何光線和距離的影響,雖然這可能需要一個非常緩慢的逐漸變得清晰的過程。

    這樣的視覺在他看到山壁上那血色觀音的時候就發現了,如今,更是成為了他一項極為可靠的倚仗。

    ……

    陸正等人齊心合力地捕殺了一群突然出現的長相有些怪異的猛獸,雖然有些狼狽,但是到底還是成功了。

    這猛獸覆蓋著老虎的皮毛,卻了一張狼一樣前凸的大嘴,獠牙尖銳如同彎刀,在嘴邊突兀著,幾乎是一口下去就能將人咬個對穿,陸正的這個小團隊裡就有一個人沒有防備,被直接咬穿了大腿,並被順勢扯了一塊肉下來,行動力眼見就喪失了大半,由於沒有被允許攜帶傷藥等物,不出意外的話,這人便只能被丟在這裡等死了,或許等到快嚥氣的時候,由別人補上一刀,換做功勞。

    所以現在這個受傷的人被丟在了一棵樹的後面,雖然他自己依然在做著給自己包紮傷口這種頗有些垂死掙扎的事情,內心依然懷著再努力一下自己就能站起來跟上其他人的行動的美好願望,但是其他人都已經默默地無視了他的存在,連獵物也不曾分出一口。

    這些少年人以刀切開了這猛獸的筋肉,開始直接啃食那些血淋淋的肉塊或者內臟,同時大口喝著那些獸血。

    而就在這些人茹毛飲血的同時,被他們丟在樹後的受傷同伴的呻吟聲突然停頓了,隨即便是一陣有些漫長的安靜,就在他們以為自己這同伴終於接受了現實並自我了斷的時候,那受傷同伴居然又開始說話,而這次說話的聲音居然是那種毫不吝惜體力,歇斯底里的呼喊的口氣。

    「是的!陸正!顏冉!馬文遠!這些該死的傢伙,不就是從殿下那裡得了張好臉皮麼,以為靠著臉就可以高人一等,我呸,在這個地方臉有什麼用,這些人都得死!死得屍骨無存最好!」

    「惡鬼!這是你做出的承諾!我的靈魂交給你了!證明給我看啊惡鬼!要他們的命!讓他們死!讓他們全部去死!」

    ……

    那傷者突然發狂了一樣的大喊大叫讓其他人立即起身並擺出了防禦的陣型,而在聽清了他叫喊的內容之後,別說被直接點名了的陸正等人,每個人心裡都升起了一股警惕之心,於是這防禦的陣型又收緊了一些。

    「你們聽到別的動靜了麼?」陸正皺眉,問道。

    「沒有。」一個眉眼上揚的少年接口道,他正是顏冉,被點名了的感覺讓他很不爽,總有種被莫名潑了污水的感覺,雖然當時那個猛獸撲過來的時候,的確是自己將那人給推在了陣勢的前方。

    而馬文遠是眼下站在顏冉左側的一個眼角帶著顆淚痣的少年,他這會沒有說話,但是臉色也很是不好。

    「會不會是那個人?」陸正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之前沒能圍死單烏已經成了他的心病。

    「他還敢回來?」顏冉的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依我看,他大概早就死在不知道什麼野獸的嘴下了,這一回放進來的野獸,可不是好對付的。」

    這些人都剛剛經歷過一場戰鬥,心裡對這些野獸的戰力心裡有數,於是紛紛點頭贊同顏冉的話。

    「不管是誰,都先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陸正的猜測被否定,這件事對他來說比方才被點名更讓他不快,於是一揮手,做了個跟隨的手勢,帶著這群人從側方向那傷者所在的石樹靠了過去。

    「呵,這麼中氣十足的腔調,說明就算有什麼,也必然不是什麼致命的威脅。」顏冉雖然跟從了陸正的指示,但是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方纔我們不也是覺得,不會突然遇到什麼棘手的猛獸的麼?」陸正反駁道,而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可以從自己的角度,看到那個依靠在石化樹的樹幹上,抬著頭,對著空氣不住叫罵的同伴了。

    樹後除了這個傷者以及地面上他的一灘血之外,什麼都沒有。

    「依我看,就是他死前想想不甘心,所以大罵一通用來發洩一下,不是什麼大事。」馬文遠跟在陸正的身後,此時也看清楚了這種場面,開口說道,雖然語氣輕鬆,可他的臉色依然不好,彷彿方才被野獸咬了一口的是自己。

    顏冉似乎有些不齒陸正和馬文遠的謹慎,所以他的腳步在越過了陸正之後依然沒停,反而是直接走到了那傷者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用腳尖踩了踩那傷者大腿上的傷口,劇痛讓傷者回過了神,於是渙散的視線漸漸在顏冉的身上聚焦了。

    「若是想求個痛快,我可以幫你。」顏冉低頭看著那傷者,語氣尖銳表情卻是柔和,手裡掂著一根金針,似乎只要那傷者一點頭,這根金針便能立即讓傷者有一個安詳的長夢。(http://.)。

    「顏冉?」傷者的表情似乎是楞了一下,隨即便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會有惡鬼來要你們的命的。」那人齜著牙,對顏冉一字一句地說道,牙齒上不知為何有些滲出的血跡,襯得這人原本還很是清秀的面目,也變得有些猙獰了。

    「惡鬼?惡得過我們麼?」顏冉嘴角一勾,笑了起來。

    「你們?」那傷者的表情居然安詳了起來,看著顏冉的眼神甚至充滿了一種不屑的同情,「徹底黑暗之日降臨,惡鬼自地獄而來,不死不滅,無信之人當受審判,十八層地獄重現人間……」

    「聖者言:如是等輩,當墮無間地獄,千萬億劫,以此連綿,求出無期……」那傷者雙眼死死地盯著顏冉,口中喃喃,卻是那一段早不知被顏冉遺忘到哪個角落裡了的教義經文,似乎是在點醒顏冉,又似乎是在以此作為最為狠毒的詛咒。

    「哼,跟著楚江王殿下這麼久,你難道還不知道所謂地獄是些什麼東西麼?」顏冉心裡想著,有些瞧不上這人的愚笨,但是並沒有開口說話,直接一針落在了那傷者的百會穴上,長針拔出之時,上面甚至還沒有沾上血跡,但是這傷者已經腦袋一歪,就此無聲無息了。

    「你做什麼?」陸正此時也已上前,沒能攔住顏冉,於是開口質問,「我們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丁久他流血過多神志不清,已經出現幻覺了,我看他胡言亂語地這般痛苦,便給了他一個痛快。」顏冉撤回手,辯解道。

    「他看到的未必是幻覺。」陸正反駁,伸手指向了顏冉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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