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61 對你,永遠也狠不下心來 文 / 皇邪兒
邱季璇很明白,自己這一次是死路一條。
她已沒有回頭路,更加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她看著龐銳,他眼底也有波動和掙扎,卻不是因情感而起。
「來人!將犯婦令狐邱氏和令狐鴻熹一併拿下,稍後發落。立刻查封令狐侯府,不得延誤!」
林簡沉沉發聲。
一切,似乎早早就預備好了似的。
天色陰霾,黃沙滿天。
暗沉之中,看不清林簡此刻面容。只那雙眸子。陰雲密佈,不再清明。
隨著吱嘎一聲,房門開啟,一抹銀白驀然刺痛了眾人眼眸。
林簡也希望是自己眼花,為何會看到走出來的令狐滿月兩鬢髮間有一抹銀白的痕跡?
是他的幻覺,還是她——
「皇上,放了我的家人吧。至於邱季璇,她罪該萬死,但在查出誰是幕後真兇之前,我要留著她的性命。皇上應該很清楚,此事跟家父無關,完全是邱季璇一人所為。滿月已經失去了夫君,不想再失去父親親人。
皇上,滿月還不曾開口求過任何人,但皇上對滿月有恩,滿月為難,卻也要開這個口。請皇上成全滿月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沙啞的聲音卷在黃沙狂風之中,比此刻暗沉的天色還要陰霾心頭。
滿月緩緩跪下,跪在滿地黃沙飛揚之中,眸子垂下,淚卻倔強的不肯落下。只是發間那一抹銀白色的髮絲,此刻卻更加醒目刺眼。
令狐鴻熹想要上前扶起她,身子卻踉蹌了一步,險些栽倒。
他為何就不能看出邱季璇意圖謀害林冬曜呢?
但現在再說什麼,也於事無補了。
林簡此刻,一如前一天那般安靜卻又落寞。
林冬曜死了,令狐滿月跪下來求他,卻是以一種萬念俱灰的態度面對他。現在的她,要的似乎只是家人安康,別無所求。
「皇上——」張秀惠輕聲提醒林簡。
令狐滿月四個字在林簡心目中地位如何,張秀惠自然清楚明白,但是這一次,張秀惠也不能確定,邱季璇的事情跟林簡有關。
「你們都退下,朕單獨有話對她說。」
林簡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他跟令狐滿月之間,糾纏牽扯了這麼久,無論如何他就是放不下,越是表面上看似放棄了,實則,心底的壓力越大。
觸底反彈,直面的時候更加撕心裂肺。
「皇上,不必了。皇上應該清楚,滿月除了求您這一次,也沒有其他話要跟皇上說。皇上成全滿月這一次,滿月感激不盡。」
滿月不起身,說出口的話卻令林簡顏面掃地。
「——好!說得好!!既然你沒話跟朕說,那朕又何必要在這裡看你令狐滿月的臉色!你願意跪,就繼續跪著!朕還不想見你這個狠心無情的女人!!」
林簡一甩袖子,可身體卻不由自主的上前一大步。
嘴上說著要走,可心裡如何想著,行動代表了一切。
張秀惠垂下眸子,沉默不語。
滿月跪著,林簡站在她面前三步的距離。任由黃沙捲起,塵土飛揚,寒風蕭瑟,涼徹心扉。
滿月堅持,林簡就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林簡不動,誰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場面僵持的令人揪心。
「你打斷跪到天亮?打算跪到朕開口承認什麼嗎?在你令狐滿月眼裡,這次的事情跟朕有關,是不是?」
終究還是林簡先開口,他拗不過她,亦放心不下她。
「我只看證據,夫君是我的夫君,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可以為我付出一切失去一切的人。我要為他查清真相!在此之前,我不會針對皇上。」
「他為你付出的——比得上朕嗎?」
林簡也不顧其他人都在場,一開口,聲音凌厲之中卻是從未有過的落寞心酸。
滿月搖搖頭。
「你知道就好!」
林簡自嘲的笑笑。
「朕知道,不答應你,你會一直跪著。你也知道,朕捨不得,也見不得你這樣。你還記得吧,很早的時候,朕還是太子,就曾說過,你令狐滿月在朕這裡,想做任何事,想說任何話,都可以。就算是天塌了,朕給你撐著。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唯獨對你,朕永遠——永遠也狠不下心來。」
林簡再次向前走了一步。
他為她擋下迎面而來的飛塵黃沙。
她始終忍著淚,不哭,也不鬧。
彷彿出事的人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從林簡踏出這一步開始,張秀惠的心再次跌到了谷底。說不出是麻木還是釋然,就彷彿是從這一刻開始,她上一世虧欠這一世苦苦追逐的林簡,與她再無任何關係了。
林簡背對著眾人,俯身,出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滿月。
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她發間那一抹銀白色猶如從天而降。
他抬手想要觸摸那一縷白髮,卻被她側頭躲開。
「滿月謝皇上。」
無需他開口確認什麼,滿月已經知道他的答案。
她轉身往回走,背影堅強。
這一刻,林簡有一種要與她永別的可怕預感。
「令狐滿月!朕命令你——」
後面的話,被風捲落入腹中,苦澀難言。
君臨天下又如何?在感情上同樣可憐的連市井百姓都不如。
房門在他面前緩緩關閉,黃沙迷了眼,猶如遮天蔽日一般,模糊一片。
——
萬景次年,柔懷王病逝。追封曜王雙王封號。
萬景三年,張秀惠生下皇次子,取名林清。
萬景三年,冬,皇后赫爾若病逝,生前膝下無子。宮中傳言,皇后身患隱疾,不能生育,故鬱鬱而終。
赫爾若病逝第二月,西域王悲憤難平,即聯合北遼意欲攻打京都,一時之間,天朝京都外狼煙四起,戰火連天,常年不息。
萬景四年,冬,赫爾若病逝一年之後,林簡立張秀惠為皇后,同年年底,東洛進獻白美人甚得林簡歡心,晉封白貴妃。
——
萬景四年,冬,春節剛過
京郊別院
「娘親!娘親!你看爹爹又不聽話了,說好了今兒一早就起床陪我的,可爹爹還在睡著。娘,你去說說爹爹啦。」稚嫩好聽的童音自身後傳來,一抹清幽藍衣的身影驀然轉身,眉目之間清秀靈動仍在,卻多了醇熟優雅的韻味,尤其是在面對女童撒嬌時的柔暖愛意,更添濃濃溫情。
「你爹爹不聽話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都三年多了,我的淇源都快三歲了,他還是每天睡著。真應該打他屁股把他打醒。」
一身湖水藍長裙的滿月自花叢中走出,一邊說著,一邊伸開手臂將眉目清秀英挺的女娃抱在懷裡,眉眼之間儘是慈祥寵愛。
「娘,魏叔叔說爹地那是生病了。病人很可憐的,淇源咳嗽的時候娘親都抱著淇源坐了一晚上也不睡,娘親都沒說淇源呢!」
女娃娃忽閃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黏膩的將面頰在滿月身前磨蹭著,像極了林冬曜的精緻五官讓滿月微微恍惚。
「淇源是淇源,你爹地是你爹地。總之他睡了這麼久,就是該打!不過——看在淇源這麼乖的份上,娘親勉強可以原諒他這一次。要是明天他還不醒來的話,娘親真要打他咯?」
滿月一邊說著,一邊抱著淇源穿過花叢朝臥房走去。
一路走來,嫩芽綻放在枝頭,又是一年春暖花開,算算時辰,已是過了三年半光景。
林冬曜當天並沒有死,將林簡關在房外之後,她跟魏楓就帶著只剩下一口氣的林冬曜從丞相府的密道離開了。
雖然未見著林冬曜的屍體,但林簡也應該明白,自古以來,在烏金匕首之下,尚無生還者。
林冬曜卻是命不該絕,之前魏楓對他用藥過猛,卻是與烏金匕首的寒毒性質相沖,勉強保住了他的性命,卻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再也沒醒過來。
滿月一直埋怨他,從受傷到昏迷一直沒跟她說過哪怕一個字。
到他們的女兒出生,到女兒現在快三歲了,他也沒有醒來。
淇源從會說話開始就知道爹爹生病睡著,不能說話,不能陪她玩耍,家中裡裡外外都是娘親一個人打理著,雖然也有隱秀姑姑和鐵英姑姑陪著她,可她卻終究是好奇爹爹何時能醒來?
每當淇源不聽話的時候,滿月就會告訴她,等她爹爹醒了,會將她不乖的事情告訴爹爹,這一招很奏效,淇源自尊心很強,自然不想在爹爹那裡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所以每每都乖乖吃飯睡覺。
這個孩子,是上天賜給滿月最好的恩賜。
是她和林冬曜生命的延續。
抱著淇源回了房間,淇源立刻從她懷裡跳下來,蹦跳著跑到床邊,短短的胳膊支撐著大腦袋,眨巴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床上面色蒼白昏迷不醒的男人。
「爹爹,娘親說你昨天托夢給她,你今天會醒。你怎麼又說話不算話了?哼!爹爹是個大騙子!」
淇源剛剛還不許滿月打林冬曜屁股,可是在見了他之後,還是不滿的使起了小性子。
淇源是敏感且聰穎的性子,嘴上不說,心裡頭卻始終不解,為何她的爹爹生病到都不能睜開眼睛看她一眼,為何她從出生到現在都沒離開過這個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