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八五章 鬱悶唐三少 文 / 午後方晴
不過王安石嘴張了張,想說終未說。
實際王安石也動了手,但沒有成功,到了宋神宗末年,官員數量不是兩萬五千多人了,而是兩萬八千多人,越裁越多。為什麼,王安石沒有從根源上動手!
而且他與趙頊、王巨三人三種想法。
王安石斂財確實斂瘋掉了,鑽到錢眼裡,連新收復的熙河地區蕃人也要徵稅,實際王韶利用市易法在變相徵稅,比稅務所得還要多。但王安石仍不滿足。
趙頊的根本是填上黑窟窿後,積攢錢帛,用來伐夏,先滅掉西夏,沒有西夏這個累贅,馬上宋朝一身輕。王安石在「術」上高明,但在錢的用途上卻不及趙頊。趙頊同樣未用好人,讓高遵裕指揮,種諤自私了一回,又讓徐禧與種諤合作,於是慘敗後再來一次慘敗,活活氣死。但他們同樣未動另一個根本,兼併,或者說是世襲!
趙頊看著另一人:「唐卿,你說為什麼?」
唐介,唐三少。
大少,包拯,二少,吳奎。
當年這三工清名轟動天下,包拯死得早,未下水,清名未沾污,吳奎陷入倒韓風波裡,晚節不保。唐介與王安石抬槓,未爭贏,也是晚節未保。
不過這個人乃是著名的大嘴巴,當年火拚張堯佐,拼完了再拼彥博,不要說司馬光,就是彥博也有些畏懼他。
如今從三司使升為參知政事。
唐介擰眉道:「陛下,科舉名額太多。」
「朕已節裁,遵尋先帝遺詔。不得超過兩百人。」
「恩蔭太多。」
「恩蔭太多。太多。去國一身輕似葉,高名千古重如山;並游英俊顏何厚,未死奸諛骨已寒,卿果然朝堂第一直臣也。中的,中的啊。」趙頊誇獎道。
彥博可不大高興了,這是唐介火拚彥博,貶到嶺南,李師中感慨唐介耿直。贈送的一首詩。然而老唐在乎彥博感受嗎?相反的,他十分感動,原來皇上也知道老臣是直臣哪。
馬上他就更感動了……
趙頊又拿著玉璽說:「沒有唐卿之言,朕說不定那天就要賣它了,或者說它就要轉入他人之手。」
這不是賣玉璽,那意味著亡國了!
趙頊又掃了一眼道:「王珪,你來草詔,自今以後,太皇太后,皇太后。宰相可蔭補子孫、本宗、異姓、門客不得超過四人,執政、東宮三師三少不得超過三人。中散大夫到中大夫不得超過兩人,帶職朝奉郎到朝議大夫不得超過一人。」
王珪傻了。
「難道唐卿說得不對嗎?」
「對,對,」王珪能說什麼呢?況且事實冗官現象已經十分嚴重,再不採取措施,後果不堪設想。
「再詔諸京官,諸知縣以上官僚,差保一名職官,進入各州各縣各部司,做為堂吏,協助各長官處理政務,以資磨勘,以便以後錄用。同有奏事權,但奏事務必屬實,否則嚴懲,如若誣蔑長官者則革除其職官之職。」
王珪再次傻眼了。
這一招狠哪,不用十幾年,冗官現象馬上就減輕了。但,但……然而皇上將數字都列了出來,連包拯過往的奏章都翻了出來,不寫不行了。於是立寫草詔。
大殿裡一片沉默。
趙頊說道:「諸卿,你們常對朕說聖人大義,或者說朕怎麼做。朕平時是怎麼做的,你們也看到了,帶頭節儉。但再看你們有幾個人做到儉樸的?五分心,社稷,朕,你們,你們家人,你們親戚宗族好友。朕儉樸是應當的,朕是皇帝,必須做一個表率。你們享受也是應當的,因為朕需要你們輔助朕治理這個國家,日理萬機。但朕希望你們將你們,你們家人,你們的親戚好友宗族放在社稷與朕之後。國家國家,先國後家。而且大宋朝沒有虧待你們這些大臣!」
太狠了。
有的大臣看到王珪在寫草詔,本想反對的,聽了這句話後,立即再次緘默。
詔書寫好,趙頊立即宣讀。
「散吧,散吧。」
趙頊說,但他走出延和殿,後背上也涔出一身冷汗。
大家走出延和殿,呂公弼說道:「子方,你怎麼這麼糊塗?」
唐介不是糊塗,而是鬱悶,事實造成冗官的原因一是科舉錄人太多,二是恩蔭太多。老的不去,新的又來,來了又來,於是冗官越來越多。但我只是說一說,並沒有讓陛下執行。
這個理兒向誰說去?
…………
「皇兒,今天好險,」高滔滔說道。
「母后,這事沒有完,相信不久,兒臣就會收到很多請命,但他們必不好意思公開說,於是繞,用聖人大義,用祖宗家法繞。」
「你到是學了保安軍那小子的憊懶,」高滔滔道。不過現在她還是很喜歡的,做皇帝沒手腕能行嗎?
「母后,這個國家問題大了,比如一個宰相,每月俸料錢三百千,一年三千六百緡錢。春冬各賜綾二十匹、絹三十匹,綿(真正的木棉)一百兩,兩百緡錢。侍從七十人衣糧,每月柴一千二百束,炭一千六百秤,鹽七石。僅這個一年就得付一萬多貫錢。其他各種名堂更多,加在一起少則三萬多貫,像韓琦那樣兼幾個一品之職,能達六七萬貫。但一個縣尉月薪不滿六貫錢,各種福利加在一起不
滿二十貫。」
「慢慢來。」
「兒臣很慢了。」這也是王巨的教誨,讓趙頊有空沒空,向高滔滔訴苦。
趙頊開始不大會意,王巨說了兩個字:「曹高。」
如果趙頊在前面做事,高滔滔在後面抽梯子,那能做好事嗎?
「這是王安石的主意?」
「不是。是兒臣自己想的辦法。」
「與保安軍那小子無關?」
「有關吧。他講了一些。也講了順勢而為。」
「終是冒險。」
但這個險趙頊認為冒得值得,而且它不像其他難查難以理清楚,這是名額,容易查。
「最好不要引起騷動。」
「母后,兒臣前幾月與彥博論丁謂王欽若與陳彭年,彥博說當時修建宮殿,皆渭等開之,耗祖宗積儲過半。至今府庫不復充實。兒臣又說,王旦為宰相,不得無過?韓絳說,旦嘗諫,真宗不從,求去位,又不許。兒臣說,事有不便,當極論列,豈可以求去塞責?」
高滔滔茫然。扯到真宗身上了,太遠了。她也不大清楚。
趙頊又說道:「兒臣在王巨進京時,與他共膳之時,又談到此事。王巨卻說,真宗末年內庫雖空,但經章獻太后經營,內庫也充盈了。所以後來屢屢發生災害,仁宗皇帝從內庫撥出大量錢帛賑災。最難的時候乃是慶歷戰爭過後,內庫國庫空空如也,這才造成因為無法及時賑災,而使盜賊四起。不過後面內庫再次充盈,只是晚年仁宗不理國政,由是賞賜無度,到了先帝時更加惡化。丁謂雖有錯,但不會影響至今。至於王旦沒有極諫,但正是因為王旦在朝,把持朝政,國家才沒有徹底迷失,因此功大於過。」
「若真是如此,他說得倒是有些道理。」
「然後兒臣又與孫覺談革積弊,孫覺用了革卦一爻說,弊因不可能不革,革在此時,不革過後就後悔了。兒臣又與王巨談及,王巨說很難很難。」
「這孩子越來越不錯了,確實很難。」
王巨雖不錯,仍不是趙頊最需要的,一是年齡資歷無法重用,二是王巨小打小敲的,他等不及了。
確實斂財上,王巨恐怕再也做不到能將宋朝一年國家收入增加到一億八千多萬這個嚇人的數額,想一想唐朝那點收入吧。
趙頊來到邇英閣。
做完了一件大事,要聽講了。
王安石沒有開講,而是說道:「陛下,太過急躁。」
就差一點說冒失。
「王卿,你不懂,冗官冗兵,如鯁在喉,朕早晚必解決之。此舉不但從根源上減少官員數量,朕還有一個用意。一旦卿主持變法開始,官員還是死氣沉沉。卿無奈,朕也無奈,難道將所有官員一起換掉?」
現在就沒有問題了,每一州縣與部司裡都有一個備胎,不作為就換掉!
王安石也無語了。
趙頊又說道:「之所以選擇唐卿,乃是唐卿敢言,百官有點忌憚,若是他人,又不敢說。」
說到這裡,他對身邊的一個太監說道:「你去內庫撥出兩千匹絹,十萬錢賞賜唐介。」
又對王安石說道:「王卿,你再寫一道草詔,賜唐介集賢院大學士之職。」
「他是參知政事,賞集賢院大學士不大好吧?」
「這是向天下表明,朕需要進忠諫,以公心取代私心。」
王安石無奈,只好寫草詔書。
老唐背了一個黑鍋,沒有白背,立得兩千匹絹,十萬錢,要知道連剛剛過去的南郊大祭,所有宰執大臣們的賞賜都陸續減半了,能得到這樣的錢帛賞賜,老唐是頭一個,況且還有一個集賢院大學士之職。
但前面賞賜一下,後面唐介更鬱悶,立即拒絕,然而他不拒絕還好,一拒絕更鬱悶,王安石寫了一篇花團簇簇的詔書,讓他不得拒絕,還說天下直臣之表率,開言國家積弊根源之先河。
唐介差一點氣得要吐血,這不是賞賜,分明將俺鐵了心往火坑裡推啊。
賞賜迅速傳開,這個集賢院大學士是什麼人能擔當的嗎?
況且那麼多錢帛的賞賜呢。
不是唐介說的,也是唐介說的了。
於是唐介上早朝時更加鬱悶,他感到幾乎所有人眼睛都盯著他,那幾百道眼光裡帶著刀,帶著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