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一八章 資格 文 / 午後方晴
「子深,希言,恆之,麻煩你們了。」王巨說道。
希言與恆之便是葛少華請來的兩個舉子,一個叫陶青,一個叫黃良,都是嘉佑八年的舉子。葛少華將他們帶到涇陽後,葛少華沒有立即走,而是留下一個來月,與陶青、黃良以及李萬元、朱俊,幾個人對照著兩本稿子,重新再次修謄。
兩卷數學書終於成稿了,加上標點符號,計達近七十萬字。
然而它只是初等級數學,後面還有中等的,高等的,那個編起來王巨才會頭痛。
「子安,可以立即刊印了。」
「印可以印的,但也不那麼著急。不過子深,那件事你要去辦了。」
「放心吧。」
「這裡有我寫的詳細方案,你立即將這兩本數學書稿也帶上,先去京城,然後到開封府衙後面,尚書省邊上,打聽越國大長公主的府邸,帶著我的名刺拜見她。」
「越國大長公主,是不是仁宗的那位長女?」
「就是她,實際你也見過。」
「我見過?那位趙大娘子?」葛少華立即醒悟道,這也不難猜,趙大郎是皇上,那時他身邊的少婦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了。
「正是,不過此事勿要洩露,以免外面產生不必要的誤會,見了大長公主後,大約不用幾天,宮中就可能會傳來消息,多半會派一個內侍與你一道執行這件事。不管派出誰,對他要恭敬,但有三件事可以勸阻。一不得張揚。二不得擾民。三不能壞了官家與我的大計。這個方案裡,我也寫了一道奏呈,大長公主殿下會將它們一道呈給官家看的。」
「放心吧。」
「嗯,然後你們就立即離開京城,費用你也不用擔心,那會由官家從內藏庫墊付,先去萬春圩,學習其經驗。再去杭州,順便將這個書稿子送給我大舅哥,由他來負責刊印。隨後你們再去福建路,具體的到時候官家會有所吩咐,安排好了,就要立即去嶺南。那邊是無霜之國,甚至嚴冬都沒有霜降。因此你們查看後,就要動工了。不過哪邊的水流量可能會急,反正你看著辦吧,若不行。就派人用特腳遞將消息送到京城。由朝廷立即派人送去一些火藥,建築石堤。這個時間有點急。必須在明年三月前全部結束。當然,那時候春瘴似乎也漸起了,再晚,也不是施工之時,反而惹得言臣風聞後囉嗦。」
「我記下了,子安,索性將王崇讓我也帶到杭州吧。」
「幹嘛將我二弟帶走?」
「秋天到來,那些人如果有膽大的,二郎在長安城中也未必……」
「他們那有這個膽子?行刺我的人是西夏人,不是關中人氏。」
「就算他們沒這個膽子,長安城中的教育也遠不及杭州,況且你那邊有二叔,還有李大郎。」
「那就帶過去吧。」王巨說道。這也像老鷹帶小鷹一樣,捨不得放手,小鷹永遠長不大的。
「不過子安,秋後一定要小心哪。」葛少華說道。
現在大家沒有攤牌,各個豪強在密集活動,但到了攤派之時,這些大主戶會真急的。
「不用擔心,我正派全二長子盤查這件事,當真我不要命的硬來啊。」
葛少華一笑。說曹操曹操就到,葛少華在收拾行李,全二長子帶著幾人進來:「大郎,我查出來了,那個李員外有一個侄子也是官員,好像在南方擔任著推官之職。」
「這個也要查,此外這些人家有什麼動靜,家中有何後台,以及他們以前做過些什麼,原來實際耕地多少,還有其他什麼產業,一一給我查清楚。」
「好來,對了,那些人都在造你的謠。」
「也要盯住。」
「好。」
葛少華說道:「還好,這裡是關中,還是長安的西北邊……」
這便涉及到一個問題,宋史上常說的朔黨。
為什麼反對王安石改革呢,為什麼有不能用南人的說法呢,主要就是利益,一是改革動了北方權貴的利益,二是自發地維護北方人在頂尖士大夫中的數量。
但這個北方不代著所有北方,朔黨更不是指山西。它的範圍大約是山西東南,河南東部,安徽北部,山東西部,河北南部,這一片地區。宋朝開國之初時,主要的立功權貴就分散在這一地區。
因此這一地區權貴受惠乃是最大的。
至於關中,則成了被遺忘的角落。就是有一些權貴,也多在長安一帶,鄭白渠涉及到的數縣不多,即便有,也不是那種頂尖難纏的。
不然這一回還真有點不大好辦了。
但那也無妨,王巨可以換一種策略,當然,那必須付出更大的妥協。
「難怪歐陽公貶出京城,說了一句,恩欲歸己,怨使誰歸?」
其實不僅是八個字,在它們前還有四個字,無執政者。
也就是手握國家權柄的人,如果想將天下的恩惠歸給自己,那麼相應的怨恨又推給誰?
或者這樣說,一個執掌天下大權的人,都想別人說他好話,不說他壞話,可能嗎?
再往深處說一句,一個執掌天下大權的人,不做事便罷,一做事便有人喜,有人怒,但只要給別人好處,只讓大家歡喜,那可能嗎?
「子深兄,你
可知這句話的出處?」
「據說是王曾講的。」
「是他說的,背景是呂夷簡將范正調到京城擔任開封府尹,范正於是利用這個機會,畫了一張百官圖,呂夷簡將范正貶到饒州。但當時朝堂還有一個資歷比呂夷簡更深,才德兼併的名臣,那就是王曾。范正便上門責問王曾。為什麼你能容忍呂夷簡這個奸人小人。王曾便說了一句。夫執政者。恩欲歸己,怨使誰歸?這句話讓范正感觸很大,所以才有了他後來與富公的一段對話,大筆一揮,能讓一家人哭,但不能讓一路人哭。」
「王曾公說得有道理。」
「是有道理,仁宗前面幾大重臣當中,論才能當以呂夷簡為第一。但加上操守,幾乎無人能及王曾。范正操守超過了,才能政績卻遠不及之。」
「歐陽公誠為可惜也。」
王巨無語了。
不要怪後人,就連自家的門人也這樣想,他說道:「子深兄,是不錯,王曾公當然有資格說這句話。」
「歐陽公與韓公也有資格,若非他們,當年太皇太后與先帝矛盾就能激化。」
「子深兄,我只說幾件事。恩師曾譏我是功利之徒,我確實是功利之徒。唯結果論。韓公與歐陽修功過,不是你我評價的,但我只洩露一件事,治平二年國家虧空兩千多萬,這只是賬面上國庫的虧空,還有地方,各州府積欠一億六千多萬。」
「積欠一,一億六千多萬?」
葛少華嚇著了,這個數字他想也不敢想哪。
「實際積欠一億六千多萬倒沒什麼,你有沒有想過濮儀之爭帶來的後果?它是一種撕裂。好了,不要管歐陽公了,下去收拾行李吧。」
葛少華去了京城。
王巨也去了渠工,那個燧洞也挖好了,其實難也就難在渠道這一段,一個大型燧洞。後面還有一些燧洞,不過那幾個燧洞規模都不算很大,即便沒有火藥,也能輕鬆解決。
另外長達十里的河堤全部用了石堤,多是石路,沒辦法,即便沒有石路,這一段是總引水渠,水勢洶湧,也必須用石堤。
還有那個渠首塘。
王巨騎馬來到渠首,許多民夫在用錘子夯打渠床的尖石。
這些尖石也要被敲掉的,不必追求那麼完整,不過渠床若是凹凸不平,就容易將沉澱下來的泥沙阻住,不能隨渠水沖入蓄沙池。
渠首塘也剩下最後一層壘石了。
民夫們將方石一塊塊抬上去,再將鐵索挑出來,進行捆綁。
侯可說道:「子安,可惜夏收終於到了。」
夏收來了,民夫們一起回去了,這是無奈,朝廷也沒有發什麼工資,再讓人家不收割莊稼那成呢。
要命的再過一段時間,廂兵也要押運物資了,同樣要抽走。
那時勞力會減少一半多。
「侯知縣,滿足了,進度比我們想像的要快。」王巨說道。
第一段工程重中之重乃是渠首這十幾里長堤,但它只是工程的一部分,包括干渠與支渠,這要感謝宋朝以前的歷次修建,雖然一半主渠重新變動,不過這些原有的工程也使得現在的進度提快,特別是葉清臣的那次翻修,今年受益,明年還會受益。另外這次王巨頭帶得好,一個是磨洋工式的做活,一個是主動幹活,性質是兩樣的。比如萬春圩,那麼長的圩堤,一個月就修好了,得多少方土?
兩人說著話,最後一塊巨石連起。
數千軍士立即傳出一片歡呼聲。
為什麼主要就是渠首,渠首一壞,整個鄭白渠都缺水了,還談什麼灌溉。但這樣建渠首,不要說涇水了,估計就是三門峽裡的鬼門水恐怕都沖不垮。這意味著鄭白渠以後又會成為關中第一良渠!
侯可也興奮地與王巨擊著掌。
相比於朝堂各個大佬的心思,侯可心思幾乎單純得可愛。
就在這時,一個小黃門帶著兩名侍衛,騎馬弛來。
王巨與侯可迎了上去。
小黃門傳旨,也就是釋放戰俘的詔書。
「什麼,官家在開玩笑吧?」王巨沒急,侯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