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七七章 買撲 文 / 午後方晴
「這裡是慶州,大家是相互倚賴的關係,就是立下契約,大家不守信,能起作用嗎?」朱清慍怒道。
「吳員外,你少說幾句,朱管事,你也莫見怪,前段時間孫公查私鹽,罰了吳員外近千貫,吳員外也怕了。」那老者勸道,又問:「還有呢。」
「餘下的就是有兩個生意所得不在這十分之一內,第一是佛經。」
「佛經?」大家先愣,後是想笑。西夏那邊佛教大興,但有幾人能識字,就打算一年能賣出一萬本佛經,一本佛經能賺一百錢,也不過一千貫,還不夠你們一個月伙食補助的折騰。
「這個我們同意,另外一個呢?」
「酒。」
前面朱清說出,後面所有人終於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
「你確定是酒?」老者問道。
「就是它。這兩樣物事經營所得,不能計入,不僅是馬,還有其他的一些開支,支出很大的,還望各位諒解。」
「好吧,那我們同意了。」老者無語地說。
這就是宋朝的榷酒。
宋朝榷鹽很殘忍,生生將鹽價提高到了三四十錢一斤,缺鹽地區能達到幾百錢一斤。要知道那些苦力辛苦一天所得不過一百錢,就這一百錢一天的活計還不能天天有保證。
但搾酒稍好一點。
官榷與私酒兩種,私酒也不是放開給私人釀酒賣酒,若是家裡面吃,能允許釀幾十斤酒,就是這樣。還必須到官府指點的場所購買酒麴。私酒又叫買撲制。
私人到官府買來高價酒麴,買多少酒麴准許釀多少酒。買了撲後,可以釀酒賣酒了。但有一門好處,那就是官府會主動配合地方商人,進行區域性的保護。比如在華州買了酒撲。可以在華州釀酒賣酒了,然而其他外地酒不得進入。
因此也有便宜的酒,一斤四到八錢。
也很貴了,這是低度酒,米酒,低度黃酒。低度果酒。
而且它勝在量大,因此一年能替宋朝帶來一千多萬貫的收入,往往比榷鹽收入都要高。
不過西夏那邊也會釀酒,甚至因為沒有榷酒制度,比宋朝這邊的還要便宜。況且還有一個運費呢。
「但我有言在先,若有人違反規定,還有私鹽,莫要怪王知縣以後不講情面。並且在這之前,我的東家就與孫公談過,再三承諾不會碰私鹽。」
這一系列的安排,王巨是隱在暗中的,畢竟是在打觸邊球。還好他是一個臣,若是武將這麼幹,就是將一千蕃騎組織成功了。弄不好也會是一個刺配流放的下場。
因此朱歡與李員外帶著厚禮拜見孫沔,有的事也公開說了,包括這個用私貨換戰馬,並且承諾以後若有多出來的戰馬,必須以每匹三十貫的規訂價格售給慶州,以使將其他數營騎兵戰馬數量充實起來。而且馬必須是三等馬以上。不能用劣馬冒充良駒。
私貨國家同樣也不大准許,但沒有私鹽那樣嚴格。
並且用心也是好的。慶州境內若有幾支像樣的騎兵,防禦力量會增強。
其實這種形式頗類同以前宋朝置的買馬社。但買馬社還有自由賣馬的權利。官府給的價格不適合了,俺們也有權不賣給官府。
就不要追問朱李兩家有什麼用心了,就算人家打算用錢將王巨政績堆起來又如何,在這個堆的過程裡最選受益的不是王巨,而是國家,並且受益的人很多,也非是王巨一個人,包括華池縣的官員,慶州的防禦與軍事。
孫沔想了一想,還有犯忌的地方,但慶州嚴重缺馬,沒辦法了,這也是一條渠徑,於是最後也同意了。
老者又看了看大家。
大家表示同意,少了私鹽收入必然減少,但這等於是與官府聯手起來進行私商,不但是華池縣,可能慶州都能默認這種私商,雖少了私鹽收入會減少,但私商規模擴大,收入減少得不會多。沒辦法了,只好牽就。
朱清這才說道:「各位能否帶我引見,讓我與那邊的人見見面。」
這個沒問題。
一行人來到慶州北面一個山溝裡。
再往北去就是慶州的肉中刺疆砟堡。
隨著一人到前面打了幾個手勢,從山林裡鑽出十幾個人。
對這個那是朱清老本行了,只不過規矩稍稍不同罷了。不一會兒,那行西夏人走過來,看著朱清問:「是你想見我們?」
「不錯。」
「還想要馬?」
「這個馬我會給很公道的價格,但我要的是好馬。」
宋朝痛恨的是私鹽,西夏痛恨的是良馬。但西夏那邊同樣無法禁止,只能說查一查,防止氾濫成災罷了,性質與宋朝禁鹽類似。
只要是交易,就不存在問題。
朱清又說道:「此外我還帶來一樣物事。」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酒囊,一個小酒杯子。打開酒囊,往酒杯裡倒了一杯酒。
「清酒?」領頭的西夏人說道。看來他對宋朝的情況比較熟悉。
濁酒一杯家萬里,那就是普通的米酒黃酒,色澤渾濁,一般也比較便宜。但宋朝出現了蒸餾酒,這個蒸餾酒還非是後來的高度酒。與煉鋼的百
煉鋼情況一樣,打一次輕一次,雖然能打出好鋼,最後成本吃不消了。這個蒸餾酒與百煉鋼差不多,有蒸餾的過程,沒有密封的過程。
因此無論怎麼蒸,也蒸不出超級烈酒,不過蒸一蒸,度數會稍好一點。此外,蒸上兩三次,雖然成本增加,但在蒸與冷卻的過程,一些雜質便沉澱下去,色澤會變得純淨起來,這就是清酒。一般都比較貴,普通人捨不得吃。
朱清道:「它不是清酒,你嘗一嘗。」
那人接過酒杯,也沒有當成一回事,一口喝下。然後彎下腰,猛烈的咳嗽。咳完了,大聲說道:「這那是酒,是火啊。」
「不錯,它叫燒酒。」朱清看著它的反應。
未必會是所有人都喜歡的,比如宋朝大多數酒。因為度數低,酸酸甜甜,有時候能當飲料喝。所以武松才喝了十八碗酒,若是燒酒,不用十八碗了。三碗就放趴下動都不能動了。
這個酒太烈了。
反正朱清不大喜歡,但王巨也說了,它是烈是辣,冬天西北冷啊,有人還是歡喜的。
那人臉咳得紅紅的,大半天又說道:「是燒酒,比火還要燒。」
「這位大哥,它不僅烈。而且還是天下獨一份,你想一想,不僅你們夏人。還有更北方的夾山人,阻卜人。到了冬天來臨時,一杯燒酒下肚,還冷不冷了?」
那人眼睛立即放出光,道:「真獨一份?」
「不相信,你可以先打聽了我們再交易。連我朝東京城裡都沒有這個好物事。」
那人終於心動了,伸出手來。兩人手互相伸出對方的袍間,開始談生意。
朱清道:「不行。你想一想此酒之烈,是否勝過你以前吃的濁酒百倍千倍,它性子烈,所以糧食也多,是平常濁酒的好幾十倍。」
反正是滿天要價,坐地還錢,瞎扯沒關係。
那人說道:「你要的是馬,若是幾匹馬,為了友情,我白送你都可以,但你卻要很多馬,這個很麻煩的。如果換成青鹽,我可以加一倍價。」
兩人袖子動個不停,嘴巴上也說個不停。當然是什麼價格,旁人是看不到了。
弄了半天,生意終於搭成,那人也滿意,笑咪咪地離開了。朱清也滿意,笑咪咪地回去了。
來到華池鎮,朱清說道:「王知縣,談好了。就是開始他還不能判斷出銷售情況,因此數量有點少。」
「朱管事,說說。」
「先前他只給五十匹馬,馬不低於我朝二等馬規格,七萬斤酒。」
王巨立即在心中合計了一下,五十匹二等馬,不能按照韓琦與趙曙定的那個價去算,那樣算一匹馬也買不回來。正確的是得按一匹五十貫去算,五十匹,兩千五百貫,一貫七百多錢,大約一百九十萬錢,一斤酒價便是二十七左右。
這個價格算是比較滿意了,它賣的就是烈性,也不是美味,更不是茅台,因此所用的材料乃是最賤的高梁釀造,並且也不用釀成六十度七十度,能有四十度,足以讓對方滿意了。就算現在這種技術落後,四五斤高梁也能出一斤酒了。加上買撲與人工成本,一斤酒的成本也不過十幾錢。
主要是西北缺少糧食,否則換成河北中原等地,高梁的價格更賤,成本還會更低。
但這個交易,王巨已經很開心了,說道:「朱管事,勿用急,只要對方打開銷路,那肯定不會只五十匹馬。至於那個吳查……」
「此人差一點壞了王知縣的大事。」
「天下之大,能人倍出,誰敢小視?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王巨道,不過在心裡想,這個人倒要留一些神,但眼下的事太多,一件接著一件而來,特別孫沔到來,增加了一些變數,他也沒心思管一個慶州的商人。
兩人談了一會,朱清又帶著王小麻回去了。
來到延州城,朱歡與李員外立即拜見程勘:「程公,我要買酒撲。」
富弼看到不妙,連上二十幾表要求致仕。但不僅是富弼,還有一個重臣,樞密使張昇,趙曙整蔡襄,張宰相也擔心了。蔡襄有沒有寫那個密信,這成了一個謎。但張昇那是公開問過趙禎的,陛下,你可懷疑否?
這個皇太子看上去不大對勁啊,難道你一點不起疑。
趙禎被韓琦與曹大媽灌了*湯,根本就想不到,不但沒有思考張昇話外之音,反而說了一句,只要是姓趙的就行了。
張昇知道勸沒用了,於是不再作聲。
但現在趙曙翻舊賬,張昇也擔心哪,俺老了,架不住你折騰,還是主動請退吧。
此外還有一個重臣也要求致仕,那就是程勘。
程勘初到延州幹勁十足的,然而朝廷不但沒有將他召回去,反而司馬光盯著他咬。這還不是要命的。
西夏人動作越來越大,朝廷不但沒有拿出具體的方針,反而弄了一個不知所謂的三丁刺一。老程可沒有老蔡那本事,憑借三四州之力,就能李諒祚十萬大軍打敗了。
因此他心中難免去想,這樣下去不妙啊,本來延州兵力有限,再加上朝堂這些宰相什麼都不懂,不懂事小,還能胡來一氣,俺也退吧。於是再三上書,請求致仕。
但平時退就退吧,可這時候宋朝草木皆兵,老程退了,換誰頂呢?因此趙曙死活不同意。
聽了朱歡的話,
,程勘莫名其妙:「朱歡,你想經營酒?」
「這個酒不是賣給延州百姓的,而是用來與西夏人換馬。」
王巨在華池的動靜不小,華池離延州城也不遠,程勘同樣聽說了,他一心想退了,又不是在自己境內,聽說了,但不會去過問的。這時才驚訝地問:「朱歡,你確定能用酒換到馬?」
「我們交易都談好了,第一批是用七萬斤酒換五十匹馬。」
「西夏人傻了?」程勘糊塗了,他以為是用七萬斤那種四五錢一斤的濁酒,就能換到五十匹馬呢。那麼一匹馬豈不只有*貫錢,甭問什麼等的馬了,那怕是劣得不能再劣的馬,也能換了。
「所以程公,我們得買酒撲。」朱歡又說道。慶州那邊也要買酒撲,但這個糧食有點悲催,一旦大規模交易,害怕慶州那邊糧食不足。因此不僅於慶州買部分酒撲,在延州這邊也要買,然後將酒作坊設在敷政縣,雖然中間有一段崎嶇的山路,但勝在不遠,只有一百來里路。到了這時候,基本能說萬事俱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