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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6章 流光集 (一) 文 / 越羅

    臉畔忽有勁風刮過,不是蝠翼掠起的腥風,卻隱含金鐵氣息。穆青露正垂目待死,一驚之下,霍然睜眼,卻見幽月光中,一道身影凜然而立,正擋在她身前,攔在她與俯撲衝下的巨翼蝙蝠之間。

    蝙蝠一驚,怪叫聲猶在:「死——」它已閃身欺落,雙翅怒張,滿口獠牙與利利森爪,一起抓向那巍然凝立的身影。

    那身影微微一晃,就在剎那間,穆青露瞧見他揚起右臂,自下而上,簡簡單單一記倒鉤,卻乾淨利索地穿過所有銳爪尖牙,正正擊中蝙蝠的下頜!

    蝙蝠長聲狂叫,雙翼亂揮,發出撲拉撲拉的破風聲,彷彿海船遇到暴雷,桅斷帆裂,眼看將千瘡百孔。

    那身影一記鉤拳揮出,尚未追擊,蝙蝠已慘嘶著一連翻滾出去三四丈遠。他卓然立於路中央,那蝙蝠好不容易收住滾勢,趴伏在地,喘息不休,那鉤拳似劈碎了它的下頜骨,它的喘息聲如殘破的風箱般,竟是呼嚕呼嚕的。

    那身影朝前踏了兩步,蝙蝠怨毒地尖叫一聲,朝後縮了縮。那身影緩緩俯首,銀白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投在磚地上,他背上負著一柄奇怪的武器,被用布條牢牢纏紮著,瞧不出究竟是刀是劍。他頭上覆著碩大的竹笠,滿滿遮住了整張臉。穆青露正神志激盪間,猛然瞧見他,心頭莫名一熱,堵在胸口的大石猛然一鬆,卻覺喉中一甜,她用力掩住口,急咳起來。

    那身影聽聞咳聲,倏然回轉,俯身去瞧她。就在一時間,那蝙蝠忽呵呵連聲,兩道細細鐵鏈無聲無息貼地滑來。直襲向那戴竹笠的身影背後。

    穆青露瞧得分明,她勉力壓住急咳,結結巴巴叱道:「小心!……身後!」

    斗笠下傳來淡淡的冷笑聲。那身影迅速探手,攬住穆青露,一旋一躍,雙雙轉了開去。一道黑鏈繼續追襲,另一道黑鏈卻似毒蛇般,自地面猝然昂起,它藉著漆暗夜幕的掩飾,悄悄劃過二人身後。嗖地扎進那身影戴著的斗笠邊緣。

    那身影凌虛拔步,已帶著穆青露閃避開第一道黑鏈攻擊。可第二道黑鏈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它纏住斗笠,被蝙蝠遙遙一掀一扯,斗笠翩然落地,隱於暗影下的劍眉星目猝然浮現。

    那蝙蝠渾身一顫,彷彿又被當胸猛擊一拳,它長聲怪嘶:

    「是——你?!」

    嘶聲未落,只見樊千陽如急箭般縱躍而起。蝙蝠雙翼在地面一劃,翻轉身軀,便想逃躥。樊千陽目中神光暴射,去勢如電。剎那間攆至它身後。他手起肘落,一肘狠搗在蝙蝠背上,蝙蝠長聲慘呼,風中傳來骨骼斷裂聲。

    樊千陽飛起一腳。那蝙蝠長嘶著滾翻在地,它奮力想穩住身形,卻如同破破爛爛的風箏般顛舞不休。樊千陽一言不發。筆直朝它走去,那蝙蝠的嘶聲幾乎已因恐懼而扭曲:

    「為——何——幫——她——」

    樊千陽在它面前彎下腰,蝙蝠胡亂揮舞著翼爪,彷彿還想負隅頑抗。樊千陽霍然出手,當的一記耳光掃過,它猙獰的臉面頓時癟塌下去,雙翅也軟軟耷下。樊千陽單膝蹲地,一把捏住它的咽喉,蝙蝠喉間傳來格格格格的聲音,咽骨片片碎裂。它在窒息中翻滾扭卷地垂死掙扎,樊千陽卻只是冷冷地盯著它,他的手指穩定有力,絕無鬆開之意。蝙蝠漸漸停止了扭掙,身軀越縮越小,破碎的雙翼終於也沒了動靜。

    樊千陽神情凌厲。他驀然撤手,指間猶有漆黑的血滴下。他反掌將血滴一甩,騰身立起,瞧也不瞧那蝙蝠的屍體,回頭朝穆青露走去。

    穆青露已停止了猛咳,靜靜伏於幢幢屋舍的暗影間。樊千陽來到她身畔,凌厲的目光這才稍稍化解。他蹲下身,在穆青露臉旁比出四根手指,朗聲說道:

    「喂,第四次救命之恩。」

    穆青露卻依舊低著腦袋,沒有說話。樊千陽搖著四根指頭,想吸引她注意力,她卻無動於衷。樊千陽眉宇間掠過疑惑之色,忽地有些緊張,伸手去扳她的肩:「你怎麼了?沒別的殺手了啊,膽小鬼,別哭,不怕。」

    穆青露慢慢抬起臉。幽幽月光映照出她的表情,卻分明不再是悲傷,也不再是害怕,反而更像恍然大悟。

    她神情專注,彷彿在潛心思索甚麼。她以手支地,靜靜地坐了一會,才又開口:

    「我明白了……」

    樊千陽警覺地問:「你明白甚麼了?」

    穆青露沉思著,她低聲說道:

    「我明白殺手為何來得如此之快了……先前摸不透理不清的片斷,反而都有眉目了!」

    她緩緩住口,森然立起,衣衫又破又髒,腳也一瘸一拐,可是她的眼眸中,卻沒有了淒怨與茫然,反而閃動著罕見的利芒:

    「時間緊迫。樊千陽——我要立刻回京師!」

    光焰織就一支千絲萬毫的大筆,將神樂觀的白玉台階一一塗成金色。

    朱於淵坐在桌畔,桌上有熱茶在冒著裊裊白煙。杜息蘭坐在他對面,溫柔地瞧著他,臉上蕩漾著無限喜悅。

    朱於淵輕輕伸手,觸碰細瓷茶杯,杜息蘭立刻道:「淵兒,等會再摸,現在還燙。」

    朱於淵嗯了一聲,順從地收回了手。杜息蘭忙不迭地從桌中央的果盆中擇出一個最大最紅的橘子,小心地剝開皮,又仔細挑去白筋,從中一分為二,一齊遞給他道:「先吃個橘子,茶水很快就好啦。」

    朱於淵將一瓣橘子放入嘴中,汁液清甜爽口,他心裡卻有些酸苦。杜息蘭卻全然不知,只隔著縷縷茶煙,脈脈地望著他,許久,才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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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淵兒,你願意來我房中小坐,可知道我有多高興麼……」

    朱於淵握著剩下的大半個橘子,苦澀的滋味卻越來越濃。他不敢瞧她的眼睛,垂下頭,假裝端詳茶盞,彷彿不經意地問道:

    「他幾時回來?」

    杜息蘭怔了一怔:「他?……哦,你是問雲離。唉,你依舊不肯喚『爹』和『娘』。」

    朱於淵不語。杜息蘭幽幽歎了口氣,說道:「雲離有事外出,兩三天內不會回來了。」

    朱於淵眼中一亮,杜息蘭卻又淒聲說:「淵兒,你能多陪我一會嗎?我……不喜歡一個人呆在屋裡,我很孤單……」

    朱於淵道:「可以。」杜息蘭喜出望外,伸掌替他探了探茶盞,道:「能喝了,淵兒,嘗嘗,這是我最愛喝的茶。」

    朱於淵答應一聲,端起瓷杯,品了一口。杜息蘭期待地望著他,他微微一笑,道:「很香。」

    杜息蘭歡天喜地叫道:「太好了。淵兒,以後我每天都替你沏茶——啊呀,桌上的點心還是太少了,你等著,我再去拿些。」

    她急急忙忙跳起來,在箱櫃中翻撿不停。朱於淵凝視著她歡快又忙碌的身影,唇邊慢慢泛起一絲苦笑。他朝窗外望了一眼,握了握拳,彷彿終於下定甚麼決心,淡淡地道:

    「他這兩天不回來麼?倒是可惜了。」

    杜息蘭停下手,詫異又關切地問:「可惜?淵兒,為甚麼?」

    朱於淵將臉藏在淺淺茶煙後,低聲道:「我本想向他請教武功,不過沒料到……」

    杜息蘭端著兩大包點心,匆匆走到他身邊,將點心往桌上一擺,急切地道:「淵兒,莫失望,他很快就會回來啦,到時你想學多少武功都可以。」

    她頓了一頓,聲音忽然輕弱了不少:「其實……我也可以教你的……只是……我怕……」

    朱於淵揚眉問:「怕?怕甚麼?」

    杜息蘭低下頭,輕輕拆開一包芙蓉糕,幽幽地說道:「我怕我教會了你後,你就不肯常來陪我了。」

    朱於淵胸中一顫,又迅速克制住,他沉聲道:「不會的。您若喜歡,我每天都可以過來。」

    杜息蘭猛然抬臉,眼中綻出激動的火花:「真的?淵兒?真的?!」

    她在朱於淵身邊坐下,用力拉起他的手,十指不住發抖:「淵兒,你答應常來陪我了!……淵兒,謝謝你!我……唉,不行,我不能老是拖著你,不然游心可要怨我啦!……」

    她自言自語地說道,又喜不自勝地輕笑起來。朱於淵動了動嘴,瞧著她的模樣,竟沒能發出聲音。

    杜息蘭喜孜孜了一會,方才驚覺過來:「瞧我,開心得失態了!淵兒,來,吃糕。」

    她硬往朱於淵嘴裡塞了一片芙蓉糕,突又像想起甚麼似的,問道:「對了,你方才說要請教武功,是甚麼方面?讓我也聽聽。」

    朱於淵的神情微微一僵,又迅速恢復正常。他猶豫一下,終於咬牙說道:

    「我想讀一讀《流光集》。」

    杜息蘭奇道:「你要讀《流光集》?」朱於淵點頭道:「是。」

    杜息蘭想了一想,有些納悶地問:「淵兒,你練的武功同《流光集》沒甚麼關係,《流光集》中的功夫技法也並不適合你,你為甚麼要讀它呀?」

    朱於淵早已想好答案,他從容地道:「我如今愈練《登善集》,愈發現天台派武功的精妙神奇之處。我琢磨之下,總覺得四脈雖分猶合,彼此間有相通之處。我沒有機會看到《蒼崖集》與《落雁集》了,唯有借《流光集》一閱,以證實我的想法,說不定還可以舉一反三,獲得些意外的進益。」

    杜息蘭恍然道:「原來如此。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不想讓你看《流光集》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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