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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風波起(三) 文 / 越羅

    我命休矣!

    段崎非心中一橫,雙眼一閉,靜待十指入腦!

    忽聽嗤嗤嗤嗤數聲,數道凌厲指風刮過臉龐,臉頰被指風掃蕩,辣痛不已。又聽懷中穆青露啊的一聲大叫,段崎非猛然睜開雙眼,卻見瞿如正蹲落自己面前,二人相距不過一尺,四目相對,瞿如雙爪交叉,卻沒刺入自己腦袋,反而一左一右,斜斜插入身畔地面中。

    段崎非心中大奇,暗想這怪鳥怎麼關鍵時刻失了準頭?瞿如冷冷盯他一眼,面具下雙目突現暗綠幽芒。段崎非只道他又要再度進擊,將穆青露擁得更緊,誰知瞿如突然站起轉身,不再理會他們二人,竟調頭直奔傅高唐,和飛廉一同與傅高唐鬥在一起。

    段崎非既納悶且慶幸,低頭道:「青露,有沒有受傷?」

    穆青露從他懷裡鑽出來,低頭看看地上十個指洞,道:「我沒受傷。你……你……」她心情激盪,對著段崎非,一時間竟不知該說甚麼。

    段崎非道:「那就好。」扶她站起,竟不敢與她目光對視。他低聲說:「我去拾槍。」轉身便往霽虹槍掉落處走去。

    剛邁出兩步,突覺週身經脈一陣酸麻,如被蟲蟻叮咬一般。段崎非強自忍住,又走了幾步,霽虹槍正躺在不遠處。他彎腰正欲拾槍,經脈中酸麻之感陡然轉成劇痛,段崎非驟不及防,大叫一聲,撲倒在地。

    穆青露奔過來,喊:「小非?你怎麼了?可是方才受傷了?」段崎非搖搖頭,自覺身體內部便似有千萬支匕首一起剜刮,竟痛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穆青露見他只是搖頭,表情痛苦,卻不發一言,便伸手欲扶。誰知段崎非此刻週身經脈已轉成齊齊絞痛,手足全不聽使喚,穆青露使了吃奶的勁,也攙不起他。

    穆青露惶急之下,遙遙朝傅高唐叫:「二師伯,小非受重傷啦!」

    傅高唐在廢棄院落中和飛廉、瞿如鬥得正酣。此刻沒了高牆掩護,飛廉和瞿如明顯落了下風。穆青露一叫,三人的手都略停了一停。傅高唐一愣,回喊:「甚麼重傷?」

    穆青露道:「被那怪鳥打傷了!」

    飛廉和瞿如聞言都怔了一怔。

    飛廉盯了瞿如一眼,瞿如微微搖了搖頭。

    飛廉哂道:「假充受傷,可笑可笑。」竟又和瞿如雙雙迫近,阻住傅高唐去勢。

    傅高唐心中煩躁,見他二人糾纏不休,不得不運起勁力,繼續與他們相鬥。

    這廂段崎非只覺渾身上下十四條主經絡已化為十四條被定在原地的火赤練蛇,亂翻亂拱,直欲掙脫骨肉束縛而出。他強自想運氣調息,可一運內息,十四條赤練蛇一齊張口噬咬,他痛得狂叫一聲,摔脫穆青露的手,在地上翻滾不已。

    穆青露驚叫:「怎麼回事?我幫你止痛。」伸指想點壓他「列缺穴」,段崎非此時已痛得幾近神智失常,暴喝一聲,將她推開半丈遠,直身而起,竟欲將頭往牆上撞。

    穆青露花容失色,上前死死拖住他,不許他靠近牆。一面同他角力,一面回頭呼喚:「二師伯,壞啦,小非要自殺!」

    傅高唐心中暗暗叫苦。他以一敵二,對方又是來自諱天的高手,此番連連分神,縱然會取勝,恐怕也得幾十招以後。如今段崎非卻要自殺,教他如何定得下心?

    卻聽穆青露呼聲愈發惶急,飛廉和瞿如連連冷笑。

    驀然間,段崎非長聲狂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呼聲竟慘烈無匹,全然不似偽裝。

    打鬥中的三人身形連轉,正瞧見段崎非甩脫穆青露,將額頭咚咚咚連撞十幾下牆,霎時血流披面、形容可怖。他兀自還不滿足,離了牆,跪在滿地紅漆中伸手亂摸,似要尋槍自戧。

    傅高唐咆哮:「露兒,弄昏他!」穆青露正自手足無措,一聽此言,咬牙應道:「是。」立時奔到坍塌的牆邊,挑了大半塊碎磚,回身便要往段崎非後腦勺上拍。

    突聽飛廉向瞿如說:「打不過。撤吧。」瞿如大聲道:「撤!」二人竟雙雙停下手,騰騰騰互相掩護著退了十幾步,閃身隱入廢棄民居,轉眼不見了蹤影。

    傅高唐追了兩步,突然省悟,撤刀轉身。驟見穆青露舉著板磚,正猶疑該不該繼續下手,趕緊叫道:「別拍磚,讓我看看。」掠到段崎非身邊,蓄足內勁,點了他「印堂」、「太沖」等數處寧神安定的穴道,段崎非癲狂之勢稍減,張口欲言,傅高唐沉聲道:「別說話。」和穆青露將他扶到稍乾淨的地方躺臥,自己盤腿坐在他身旁,為他一一探脈。

    穆青露蹲在旁邊,不敢驚擾。大約盞茶時分,傅高唐額上青筋跳動,蹙起雙眉。穆青露見狀,焦急不安地問:「二師伯,小非怎麼了?」

    傅高唐擺擺手,沒有答她,低頭向段崎非道:「崎非,忍住,我現在先替你稍稍疏導經絡,回去再慢慢整治。」段崎非咬緊牙關點點頭。傅高唐又用了約二柱香時間,方才住了手,扶起段崎非問:「好些了麼?」

    段崎非滿頭大汗,在他二人相扶下掙扎坐起,感受了一回,道:「不痛了,只是週身和手足都酸麻得厲害。」

    傅高唐道:「酸麻一時間難以去除。待回家後再設法解決。」

    穆青露又怯怯地問:「二師伯,小非為甚麼會這樣?是方纔那怪鳥使了毒麼?」

    傅高唐沉默一會,搖搖頭,鬱鬱地說:

    「和瞿如無關。」

    穆青露奇道:「那?……」

    傅

    高唐猶豫一會,吞吞吐吐道:「可能是崎非最近練功太勤快,進展過**猛,短時間內大量純陽內力遍佈全身,一時岔了內息所致。」

    穆青露和段崎非對望一眼,穆青露驚歎道:「倚火心法果然剛猛!想我以往初練拂雲心法時,也曾岔過內息,卻遠沒到過如此瘋狂的田地。」說著從懷中掏出手絹,替段崎非擦拭額頭和臉上血跡。

    段崎非神智稍定,漸覺額頭觸傷處一陣陣疼痛不已。穆青露半蹲在他身畔,邊替他擦抹,邊輕輕地說:「痛麼?痛就馬上告訴我哦。」語調中有難得的溫柔。段崎非只覺額頭臉頰被她輕輕點觸,竟絲毫未碰到傷口,又加她的呼吸氣息噴在臉上,熱熱癢癢,心中大是感動。忽然想起一事,問她:「青露,有沒有嚇到你?」

    穆青露鬆了一口氣,勉強笑了笑,道:「有呢。幸好沒釀成災禍!話說回來,今天你和那怪鳥都把我嚇得不輕。」

    段崎非想起瞿如方才撲擊之勢,猶有些膽寒,道:「幸虧瞿如最後那記殺手的準頭歪了。不然明年今日你們不光要祭屈原,還得祭我啦。」

    穆青露伸手掩住他嘴,斥道:「小孩子家,不許胡說!不過——咦,對了……」她側過頭向傅高唐說:「那怪鳥兒可真怪得緊,爪子明明快挨到小非天靈蓋了,卻硬生生偏轉雙臂,寧願去插地面!難道小非的腦袋看上去比磚地更硬不成?」

    傅高唐驟然低頭,在段崎非手足經脈上一陣拍打,看似漫不經心地道:「戰鬥之中眼花繚亂,瞿如一時看不準確,出手偏斜,也是有可能的。」

    穆青露爭辯道:「絕對不是。我在小非懷裡瞧得真真切切,他分明就是故意不抓小非!——二師伯,我不會看錯的,爹爹平時也常表揚我的好眼神呢。」

    傅高唐身子一震,驀地長身抬頭,一把握住穆青露肩膀,嚴厲地道:「你記住,這件事情回去後不許向任何人提起!」

    穆青露嚇得呀了一聲,段崎非扒開穆青露掩他嘴的手,奇怪地問:「二師伯,為什麼?」

    傅高唐轉過頭,不去看他二人疑惑的目光,沉聲道:「總之,今天遇刺之事,你倆都千萬莫要說出去——露兒,尤其別告訴你爹爹。」

    穆青露有些不服,疑疑惑惑地道:「那您得告訴我為什麼?」

    傅高唐想了想,一拍大腿:「今天要不是你帶頭進巷子,何至於如此驚險?崎非又怎會受傷?你若是定要說出去,往後老三把你關在房間裡,讓你天天繡花寫字的時候,可別再來找我哭訴。」

    穆青露哎喲一聲,趕緊道:「有理有理!好,好,保證不說!小非啊,為了師姐的幸福,你也別說出去!不過……」她看了看段崎非,段崎非也正指了自己的額頭道:「但這裡的傷,還有滿身紅漆,怎麼解釋呢?」

    傅高唐道:「我們仨在路上慢慢商量,口供一致就行。」他抬頭看看天色,道:「天黑了,得趕快回去。崎非,你走不了路,我背你。」

    段崎非道:「謝謝二師伯。」

    傅高唐背了段崎非,穆青露拾起霽虹槍,拖了刻碣刀,在漸漸沉黑的夜幕裡,三人一起走出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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