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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初相遇(一) 文 / 越羅

    紫騮馬奔得極快,早拋離眾人疾行在前。段崎非喊道「請留步」,一面掠過隊末幾騎。

    韋總管聽得,立時揚鞭勒住赤紅馬,攔在段崎非前頭問:「什麼事?小兄弟?」

    段崎非陡然發力奔跑,一時氣力不濟,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她,我找她……」

    韋總管問:「你有事找少莊主?請問你姓甚名誰,師承何處?」

    段崎非擺手道:「不,我找穆姑娘。」

    韋總管眼光閃了閃:「你要找穆大小姐?不知有何事?能否由在下幫你轉達?」

    段崎非見紫騮馬越駛越快,韋總管卻率人攔住自己,心中暗暗讚歎,只道此人當真謹慎負責至極。他不願浪費時間,掏出一塊小小翠玉,上面刻了一個「穆」字,道:「在下段崎非,來自天台山,家師姓穆,吩咐我尋找師姐。」

    韋總管一見天台派信物,立時向段崎非道:「段公子,請上馬。」

    段崎非被他握住手,一拉一縱間,便上了馬背。韋總管啪地策鞭,赤紅馬奮開四蹄疾馳向前。段崎非從未騎過馬兒,坐在韋總管身後,正覺騰雲駕霧,忽聽韋總管道:「段公子,我們且跟在少莊主後面,到府再替你引見。」

    段崎非嗯了一聲,暗想這韋總管又負責又細心,不失為管理事務的良才。

    馬隊轉往東北方向疾行。又行了數里,韋總管道:「到了。」

    段崎非從韋總管肩上望去,一片青瓦白牆的大莊園矗立在眼前。環牆儘是蔭蔭綠柳,瓦牆上還時不時探出幾叢粉色杏花。這紫騮山莊竟不若自己想像中那般金碧輝煌,反而潔淨靈秀,清麗致。

    紫騮已先一步停在山莊門外,少莊主正下了馬,伸手欲扶女郎。

    韋總管此時方引段崎非上前,慇勤道:「穆大小姐,您一直等的小師弟來啦。」

    女郎驚道:「在哪裡?」聞聲轉頭,望向段崎非。

    段崎非被她清澈的眼神一瞧,忽覺心中一緊,臉上一熱,道:

    「師姐……剛才在河邊,一時匆忙,來不及相認……」

    他話音未落,只聽女郎歡叫一聲:「你就是小非師弟!小非!」白影一閃,女郎已撲上前來,握住了他的手。

    段崎非以往何曾與姑娘家如此親近過,只覺觸手處溫暖柔滑,大為悸動。女郎晃著他的手臂道:「爹爹讓我等你來,我等了好久好久啦。爹爹說要我保護你北上,是不是?他沒改變主意吧?」

    一忽兒她又放開段崎非的手,繞著他轉了兩圈,還拍拍他的肩膀:「你明明才比我小一歲半,可怎麼比我高那麼多!你真的需要我保護嗎?我們來對幾招好不好?」

    段崎非又激動又害羞,一時竟接不上話。倒是少莊主走了過來,在一旁笑道:「你們既然是同脈師姐弟,為何卻從未見過對方?」

    女郎回道:「我爹說我太……哼……太頑劣,他一個人教不了,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就被交給四師叔代為看管,之後十幾年都沒回過山。哎!」

    她又看向段崎非,臉上遺憾之情一掃而空,笑盈盈地說:「小非師弟,不,小非,你的拂雲心法練到第幾重啦?來,來,讓我試試。」

    段崎非道:「我……」

    韋總管輕咳一聲,道:「大小姐,先換過衣裳再說話不遲,小心著涼。」

    穆青露方才驚覺道:「啊呀,正是。我們進去罷。對了,小非,你是不是看到我掉河裡了?其實事情不是那樣的,是……」她牽住段崎非的手,嘰哩呱啦說著話,一起進了紫騮山莊。

    段崎非牢記師父教導,眼觀鼻,鼻觀心,一路並不多話,只牢牢跟住穆青露,乖乖地聽她說個不停。進正門後,在第一個岔道右轉,又直行,第二個路口左轉,便來到一處廳堂。堂中朱門半啟,階前還栽種了一叢叢香花。

    穆青露向段崎非笑道:「小非,你在這東廳等等我們,我們換了衣裳就來帶你吃飯。張媽說今晚有竹筍吃,嘻嘻。」

    「露兒啊……你打算幾時才把我介紹給小非師弟?」少莊主探過頭來,「我替你們帶路,沒功勞也有苦勞呀。」

    穆青露「啊」地道:「我錯了,錯了。」她轉頭向少莊主道:「這是我爹爹的關門弟子段崎非,聽說很小的時候便入門了,是麼?」

    段崎非點頭道:「是。我自小父母雙亡,師父收留了我。」說及此,他目光閃動,大有感激之色。

    穆青露又道:「這位呢,是紫騮山莊的少莊主,司徒翼。司徒莊主和我爹爹他們是好朋友,而天台四脈中,四師叔的武學路數最適合翼哥哥,所以翼哥哥便投在四師叔門下習武。算來他也是你我的師兄。」

    司徒翼道:「……還有呢?」

    穆青露眨眨眼問:「還有什麼?……咦……」她與司徒翼目光相接,嗖的臉又紅了。段崎非笑道:「師姐,翼師兄,我明白了。」

    司徒翼笑道:「露兒的心情很好分辨,看臉蛋就知道了。白了就是怒了,紅了就是羞了,紅紅白白、白裡透紅,那便是吃飽喝足了。」

    「翼哥哥!」穆青露大嚷一聲,段崎非嚇一跳,以為她臉要變白,偷眼瞧去,卻發現更紅了。司徒翼卻似全不在意,微微笑著,便要去牽她的手。

    穆青露將手一甩,忽然三人聽得韋總管的聲音在外頭道:

    「少莊主,屬下已將乾淨衣裳送來了。」

    司徒翼道:「拿進來罷。」韋總管應道:「是。」兩個丫鬟捧了兩盤衣衫進門,韋總管方才跟進來站在一旁。

    穆青露喜道:「你們怎麼知道我懶得再回屋?」

    司徒翼笑道:「知你者,我也。」他對韋總管道:「三秋,你陪小非在這裡等一會,我們去邊上房間換衣裳。」說罷牽住穆青露,把她送進右側小間,自己去了左間。

    段崎非向韋總管抱拳道:「請問韋總管高姓大名?」

    韋總管還禮道:「不敢。屬下名叫韋三秋。三人行的三,秋天的秋。」

    段崎非正想說幾句「好名字」之類的客套話,忽然聽得穆青露在裡頭揚聲說道:

    「他原來不叫這名字。他原本叫韋千秋,哈哈。」

    段崎非立時續上她話,讚道:「千秋,很威武雄壯。」

    韋三秋連連擺手:「這個萬萬不敢。」

    穆青露一邊窸窸窣窣換衣,一邊笑說道:「韋總管十年前來這裡落腳時,堅持說自己的『千秋』之名甚為不妥,求司徒莊主給改個名字。當時翼哥哥正在門外院子裡背書,正背到『一日不見,如三秋兮』,莊主靈機一動,便道不如改『千』為『三』罷,於是就成『三秋』了。」

    另一頭屋裡司徒翼終於忍不住出聲:「露兒,你說家長裡短的時候可別揭我短哪。」

    段崎非奇道:「什麼短?我為何聽不出?」司徒翼輕咳一聲,住嘴不言。

    段崎非撓撓頭,見韋總管滿臉笑意,便輕聲問:「韋總管,可有什麼不妥嗎?」

    韋三秋笑道:「這個不算揭短,說說也無妨。其實當時少莊主不是在背學堂裡的課本,是在對著才八歲的大小姐誦《詩經》中的情詩哪。」

    他嘿嘿一笑,又道:「所以屬下這名字,可算是見證少莊主和大小姐的深厚情緣了。」

    司徒翼笑道:「三秋,真難得見你多嘴。」那邊穆青露卻不出聲,想必臉又轉紅了。

    段崎非心下甚是羨慕,暗道他們三個結緣多年,關係甚好。可惜自己從小一個人習武,也沒有什麼好朋友,以後得好好和他們相處才是。

    正思量間,裡屋門開了,司徒翼走了出來。

    他已除下白色衣衫,換了一身紫色長衣。以往穆靜微作畫時,段崎非經常旁觀,知道這種顏色屬「絳紫」,倘若膚色黃黑的人穿了,會顯氣色更差。於是仔細端詳起司徒翼來,但見他臉色白皙,全然不受此色影響,反而更顯俊采神飛。

    司徒翼向內問道:「露兒,好了麼?」

    「來了!」穆青露應道,推門而出。

    她換了一身淺綠衣衫。段崎非抬頭看去,只覺盈盈亮亮儘是她的眼波,恍如置身於田田荷葉池邊一般。

    穆青露問:「好餓!開飯了麼?」

    韋三秋道:「我已在南園收拾出段公子的房間,離此不算遠,不如我帶段公子去放了行李,再過去見莊主罷?」

    司徒翼道:「也好。別匆忙間怠慢了小非師弟。」便向穆青露道,「露兒,我們先過去等著?」

    穆青露道:「我要陪小非放行李,你一個人先去吧。」

    段崎非立時道:「不必麻煩師姐,韋總管帶我過去就好。」

    司徒翼笑道:「她盼你盼了好久,讓她和你一起去吧,我去飯廳等你們。」

    段崎非還想開口,穆青露已拉住他道:「走吧!」拖著他出門便行。

    韋三秋跟了出來道:「大小姐,不是這邊,是這裡。」伸手指路。

    穆青露道:「我又走錯了?好吧,小非,你以後自己記住走法啊,我……比較容易迷路。」

    段崎非嗯了一聲道:「沒事,我走過的路都能記得。」

    韋三秋偷瞧穆青露一眼,道:「大小姐為人豪爽,向來不拘小節。」

    穆青露嘻地笑道:「三秋的嘴真是……難怪人緣這麼好。」

    談笑間,三人已來到南園。這裡依舊院落重重,乾淨素。段崎非站在自己屋中央,解下小花布包,思量著放哪裡好。轉眼見到屋角的大紅木櫃子,便拉開櫃門輕手輕腳放進去,端端正正擺好,又小心地關上櫃門。

    穆青露問道:「裡面可有什麼好東西?」

    段崎非道:「就幾件換洗衣裳,一封師父讓我轉交給師姐的信,還有一個錦囊,說是以後才能打開。」

    穆青露道:「叫什麼師姐,直接叫青露或者露兒就好!那我們趕緊吃完飯回來看信吧!」

    三人一路來到紫騮山莊正廳外,尚未及進門,隱隱聽得裡面一個女子的聲音道:「王大這次捅了漏子,可有留下什麼話?」

    司徒翼的聲音道:「回師父,他臨走時留話說改日前來賠罪。」

    女子道:「賠罪也就罷了。他更該管束好手下兄弟,別再鬧出什麼把柄來,落人口實。」

    穆青露聽得此言,逕直闖了進去,一面嘴裡還應著:「就是啊!師叔,不能這麼饒過他們。」

    段崎非止步門前,不知該不該就這樣進去。韋三秋輕聲道:「進去無妨。」一面揚聲通傳道:「莊主,戚女俠,段公子到了。」

    段崎非深深吸氣

    ,抬足進門。見那正廳甚是寬大,鋪著圖案清逸的地毯,傢俱陳設也極為秀麗潔致。廳中上首和側首已坐了十幾人,當中一人白面長鬚,氣度不凡,想來便是紫騮山莊主人司徒謙君了。便躬身行禮道:「天台段崎非,拜見司徒莊主。」

    司徒謙君起身笑道:「不必多禮。聽得你來,我便以家宴招待。這裡地方雖大,但家中主要親屬卻不多,我一一為你引見罷。」

    段崎非口中答應,心下暗暗牢記席中各人身份。聽得穆青露在一旁道:「伯伯,我覺得應該先介紹四師叔。」

    司徒謙君奇道:「段公子未見過自己的師叔麼?」

    段崎非慚愧地答道:「我在山中閉門習武十七年,對幾位師伯師叔都慕名以久,卻可惜尚未有機會拜見。」

    忽聽先前的女聲道:「你沒見過我,我卻認得你。崎非,我便是你的四師叔。」

    段崎非迎聲抬頭望去,見她端坐客座首席,神色端莊,姿容秀麗,雖已逾中年,卻依舊氣韻流轉,甚是動人。心道原來這便是師父常提到的四師叔,天台四俠中唯一的女俠戚橫玉了。當下上前深深施禮。

    戚橫玉招手道:「崎非,過來坐我身邊。」她轉頭向司徒謙君道:「我常年住在南京授徒,即使偶然回天台派,也往往稍停即走。而崎非屬於三哥門下,所以沒見過我。但我從前是見過他的。」

    段崎非和穆青露一起問道:「何時呢?」

    戚橫玉道:「是十七年前。那時三哥剛帶崎非回山,崎非還是個小娃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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