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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文 / 莊生公子

    雖然瑞雪兆豐年,可下久了也會讓人覺得煩躁。年後的天兒就沒怎麼晴過,鵝毛大雪過後便是稀稀落落的雨夾雪,外頭濕氣重又生冷,風一吹,牙關都跟著打顫。

    衛夕有傷在身,牧容便一直沒讓她去衙門,將她軟禁在府中。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躺在床上看話本,人都要發霉了。

    節後要朝拜,聖駕還要去皇家寺廟上香祈福,各種繁瑣的禮儀接踵而來,牧容也是忙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去懷安這事一直擱置著,許多天都還沒來得及動身。

    清晨,衛夕迷迷瞪瞪醒過來,和暖的寢房還蘊在柔艷的燭光裡。她睡眼惺忪,有些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使勁兒搖搖腦袋,趿著拔步床下的繡鞋走到窗邊,稍稍開了一條小縫朝外望。

    外頭天色黯淡,大概不到辰時。院裡的枝椏還掛著大塊的瑩白,風兒拂過,簌簌落下的雪條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衛夕打了個寒顫,復又將窗子闔上,踅身回去後人又鑽進了拔步床。

    柔軟的錦被裡暖融融的,還是裡頭舒服。她愜意的將半個頭沒進被窩,閉上眼卻沒了睡意,索性掰著手指頭算起了天數。

    今兒是初六,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天才能動身去懷安。

    她不滿的囔起鼻子,雖然亟不可待,卻又只能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等等也好,在這樣冰天雪地裡外出,哪還有心情愉快玩耍?非得凍掉耳朵不成。

    這麼想著,她又沉沉的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了低聲的呼喚,聽著聲音倒像是青翠的,「姑娘,醒醒了。」

    衛夕睡眠淺,再困也能起來,絕不賴床。她旋即清醒過來,揉揉乾澀的眼睛,撐著床褥緩緩坐起身來,鼻音重重的嗡噥道:「幾時了?」

    「剛到巳時。」青翠半跪在拔步床邊,怕她著涼,將臂彎裡的褙子搭在她身上,「姑娘快起吧,君大人方才過來傳話了,午時出發,去懷安。」

    殘留不多的睡意化成一縷青煙消散在頭頂,衛夕愣了愣,方纔她還想著這事,如今這麼急就要動身了。

    不過人生總要有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在現代沒那個時間和空閒,在古代總得趕回時髦。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青翠扶她起來,伺候她洗漱完又為她穿好飛魚服。

    一切打理妥當之後,她對著銅鏡正了正烏紗帽,抿了抿紅潤嬌軟的唇瓣,又描了描濃淡相宜的黛眉,這才滿意的吁出口氣。這幾日在指揮使府裡嬌生慣養,她人也變得愈發矯情了。氣色棒,人看起來漂亮,她才會開心。

    霧柳從門外進來,手邊提著個鉤花暗紋的大包袱,身後還跟著幾個豆蔻年華的婢女,每人都不是空著手。

    「姑娘,這裡頭是換洗的衣物還有靈敲碎用的東西,一會兒給您擱到到馬車上。」霧柳神態恭敬的福了福。

    凝著她們手裡的大包小包,衛夕不禁歎了口氣。去懷安乘馬車也不過是五六天的路程,換算過來,開小轎車或許幾個小時就到了。這麼進的路程還要帶這麼多行李,想想也是蠻拼的。

    不過眼下埋怨也沒什麼用,生產力在這擺著呢。她微微頷首,細聲問道:「大人的東西也在這裡頭嗎?」

    霧柳搖搖頭,「大人的東西已經被君大人帶走了,這裡頭都是姑娘的。」

    「嗯,麻煩了。」她和煦地笑了笑,走回拔步床邊,從雕鏤的床欞子上取下掛著的繡春刀,吹了吹上頭的灰土。黑銅色的刀鞘上繁花似錦,泛著盈弱的暗啞光澤,乍看起來如同一個柔美動人的陷阱。

    青翠遞上巾櫛,她接過來仔細擦了擦繡春刀,這才將刀配在腰間鑾帶上,深深吸了口氣。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剛來這裡時,她對刀有種天生的厭惡和恐懼;如今在新營裡兜了一圈,腰上不掛個玩意兒還真是不放心。

    換句話說,如今她功夫在身,戾氣十足的繡春刀成了她的護身符外加不會說話的好朋友。這一去不知會發生什麼,但願沒那個機會讓它見血。

    *

    趕著巳時末去府邸接人,下了年後朝會,牧容和父親拜別便急匆匆的往宮門外趕。

    君澄幾人早已在宮外等候多時,待他們的馬車走遠後,一頂緋紅官轎也悄然動身,朝相反的方向行去。

    晏清玉端坐在轎中,抬手拽了拽團領官袍,黝黑的面孔上神情淡然,「那頭準備的怎麼樣了?」

    「昨日他們飛鴿傳書,一切都已經打點妥當,柳葉彎那個地方……」長相白淨的小廝貼在轎窗前,揚起的唇角有絲陰惻惻的意味,「絕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嗐,奈何他們錦衣衛再是神通廣大,閻王要他們死,他們也只能乖乖送命。」晏清玉不屑地冷嗤,眸底閃過一絲陰鷙的流光,「但願那群人的賤命我沒白給他們留,若真能給我成個事兒,也不枉我被李源那孫子當庭訓斥一通。」

    除掉牧家這個禍害,他的復仇大計便能暢通無阻了。思及此,他愈發眉舒目展,撩起轎簾輕快地往外望。

    轎子上下顛簸著,外頭的景兒微微晃動,卻是一派安謐祥和。若沒有那些鐵骨錚錚、皇權至上的兵卒狗腿們幫忙映襯,憑光宏帝那個脊樑骨,這大華早晚都會坍塌敗落。

    不過他期待的就是這天,這片富饒的熱土原本就有他們族人一份。他要將李氏江山狠狠蹂躪,最後再盛氣凌人的奪過來。

    *

    出京城後,天公作美,蒼穹之上雲翳散盡,純粹的湛藍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這幾日天寒,出城的人少,外頭的世界依舊是白雪皚皚,地上殘存的雪塊都是一片素白,遠眺過去寂寥壯美,反射著天上的光弧,有些刺人眼眸。

    鮮衣怒馬百十號人行進在平坦寬闊的官道上,霎是惹眼。沿途路過的百姓瞧見這光景,紛紛避讓,匍匐迎送。

    前排開道的錦衣衛肩扛暗黃色的四方官旗,上書「錦衣衛親軍都指揮使司」,迎著朔風獵獵作響。得得的馬蹄聲震天,氣勢如山的排場碾壓在土地之上,直逼南方的懷安州而去。

    素雅大氣的馬車行進在中間,楠木車身雕鏤精湛,被四周馳騁的高頭駿馬圍了個嚴實。已經走了兩個時辰了,衛夕看話本看的蔫頭耷腦,再加上沿途顛簸,似乎有些暈車的感覺。

    她放下話本,半跪在藍稠軟墊上挑開蓬簾,涼涔涔的空氣順入肺部,登時讓頭腦清醒了不少,外頭緊隨著的一匹墨黑駿馬第一時間撞入了她的眼眶。

    君澄緊握韁繩,手持黑皮馬鞭,皂色的連帽披風在他身後颼颼撩起,硬朗的面容被寒風侵蝕的有些泛紅。

    這就是待遇的差別的啊!衛夕撇嘴嗟歎,視線略一傾斜。牧容正懶懶的倚在軟墊上鑽研兵法,眉舒目展,頗為悠閒。

    她微微歎息,復又看向君澄,「橙子,你冷不冷?」

    四周有些嘈雜,她的聲音隱約傳入君澄的耳朵,讓他驀一鄂愣。狐疑的循聲一睨,只見衛夕從馬車裡探出半個腦袋,正面帶憂慮的望著他。

    「不冷,早習慣了。」他爽朗笑了笑,「今兒走的不慢,天黑之前就能趕到官驛休整了。」

    衛夕領悟的點點頭,忖了忖,試探道:「若是你冷,我把披風借給你。」

    君澄聞言低頭睇她,炯炯有神的眸中悄然流瀉出一抹溫和的神色,稍縱即逝,婉言回絕了:「弟兄們都不冷,我豈有罩倆披風的理兒?別瞎操心了,把腦袋縮回去吧。外頭天寒,當心著涼。」

    「唔,那好吧。」衛夕訕訕地縮回了腦袋,將厚重的蓬簾闔上。馬車後室登時又陷入了暖融融的世界,和外頭的嚴寒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牧容抬眼窺她,深邃的眼眸閃過一絲異色,遂又將眼光落在手中的書卷上。

    方纔她兩人的對話全數傳入了他的耳朵,一面是自己的得力干將,一面是他的心頭好,這黏黏答答的交流,他或許應該聰明的選擇視若無睹……

    他忍了忍,終究還是跨不過心頭那道坎,穩著聲線戲謔道:「衛夕,沒想到你還挺關心君澄的,那綽號喊的倒是挺親暱。」

    他沒有抬頭,烏黑的眼睫掩住了眸中清輝,叫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衛夕用餘光掃他一眼,從矮几上捏了顆酸梅丟進嘴裡,大喇喇道:「大人做馬車,凍不著餓不著,可是外頭的兄弟們苦呀!那風多冷,吹臉上跟刀削似的。同為錦衣衛,這可是都是自家兄弟,相互關心是應該的。」

    「哦?」牧容語調微揚,抬頭看她,眼神有些耐人尋味,「那麼說來,你只拿君澄當兄弟?」

    「要不然呢,還能當戀人?」他這問題好生白癡,衛夕沒奈何地橫他一眼,倏地想到了什麼,沒臉沒皮的打諢道:「難不成……大人方才吃醋了?」

    她忽閃著濃密的眼睫,黑魆魆的瞳子裡慧黠流轉,配著那白嫩的面皮,徒然生出一絲古靈精怪的韻味來。

    牧容愣傻傻的凝視她,表情一霎間有些木訥。

    他那雙眼眸一眨不眨,她凝神盯了會,就像是著了魔道,明明是句戲言,心底卻悄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期待來。

    須臾後,牧容揉了揉眉心,唇角掛著從容的笑意,「瞧你美的,跟誰學會自作多情了?」

    「……你才自作多情。」

    衛夕斂笑咕噥一句,身子向後倚在篷壁的軟墊上,擺出一副懶得理他的姿態,捏起一旁的話本翻看起來。

    可她的注意力壓根不在上面,詭異的失落感從身體裡瀰散開,讓她難以集中精神。

    不過是開個玩笑,怎就自作多情了?連這都看不出來,他還笑的那麼人畜無害,看來這笑面夜叉的臭德行死也改不了——

    格!外!討!人!厭!

    眼不見心不煩,她舉起話本擋住臉,下垂的袖闌露出一截皓白纖細的腕子,上頭掛著一條綠盈盈的翡翠玉鐲。

    衛夕口上不提,可明眼人都知道,這鐵定是生氣了。

    女子面皮薄,被說自作多情斷然會心頭煩悶。自知說錯了話,牧容略一歎息,眼波輕柔含笑,有些討好的曼聲道:「我看你有些精神不濟,到官驛還得有段時間,我抱你小憩一會吧。」

    「不睡,我精神好得很。」衛夕看也沒看他,語氣聽起來不太友好。

    牧容也不氣惱,面上依舊是笑容宴宴,「舟車勞頓,若是休息不好可是容易受風寒的。你本就是內傷未癒,若是再患個什麼病症,豈不是更要拖後腿了。」他放下書卷,抬起雙手比出一個邀約擁抱的姿勢,「過來。」

    「……不勞大人費心了,我能照顧好自己。」衛夕將話本放下,不知哪來的勇氣,神情淡漠的和他對峙,「既然我是個拖油瓶子,大人還帶我出來幹什麼?」

    雖然她沒啥大志向,在現代工作時也是兢兢業業,「拖後腿」這個詞還是讓她心裡不舒服。

    她問的直白,牧容鄂愣一瞬,放下雙手氣定神閒道:「不是說了麼,懷安那邊的風光不錯,帶你出來透透氣。」他手肘搭在軟枕上,眼眸半闔,狀似懶洋洋的,「最重要的是……長夜漫漫,本官總得有個女人陪著不是?」

    「你……」

    一股邪火在衛夕心頭燒灼起來,她壓低眉宇,眼風如刀的刺向他。

    這些天還沒睡夠嗎?!

    見她還是無動於衷,牧容抿了抿唇,哂笑道:「好,既然你不過來,我就叫人把你仍在這,自己想辦法回京城吧。」他擺正神色,眸中寒影綽綽,「據說這裡時常有狼群出沒,一些旅人莫名其妙就丟了性命,肢體都是殘缺不全的。」

    他說的很是篤定,嗓音也變了調子,不似先前和暖,聽起來稍顯暗啞。

    一陣寒風應景的撩起篷簾,衛夕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疑惑的眼神落在他那張嚴肅的臉孔上,心頭微微發怵。

    惶恐在面上一閃而過,她清清嗓子,佯作鎮定道:「大人玩笑了,這裡距京城不遠,又不是關外,哪來那麼多狼。」

    「雖然離京城不遠,但這裡可是荒郊野外,有狼不是正常事嗎?」他彎起眼眸,擺出一張半真半假的笑臉來。

    衛夕:「……」

    須臾後,她撩起曳撒,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在了牧容的身邊。明知他是嚇唬她,可她見慣了他冷血的脾性,一個不高興或許真會丟下她,那就得不償失了。

    人,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

    牧容所坐的凳沿比較寬,更像是一個臨時休憩的軟榻,上鋪檀色八寶紋的緞面軟墊,兩人齊齊躺下剛剛好。

    見衛夕乖乖過來了,他揚唇輕笑,攬住她的腰肢扶她躺下,順手又將軟枕送到她如瓷細膩的頸下。

    他半靠在篷壁軟墊上,眉眼謙和的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睡會吧,到了驛站我喊你。」

    溫和的聲線如若天上的流雲,輕飄飄的彷彿帶著催眠的力量。這麼一來衛夕還真有些犯困了,眼皮漸漸變得酸澀起來。

    兩人貼的很近,他胸前猙獰的巨蟒刺繡異常清晰,隨時都能彈出來將她吞入腹裡似得。

    她凝了一會,闔眼將自己關在黑暗中。嗅覺變得空前敏銳,他身上的幽香沁人心脾,不時牽引著她的思緒,漸漸飛到了還在新營那會兒。

    「大人不睡嗎?」她甕聲甕氣的問了句。

    牧容搖搖頭,「不睡,我守著你。」

    言談間,他的右手摩挲向下,搭在她腰間,寵溺的輕輕拍動著。

    這番愛撫讓衛夕身子一顫,心水登時漾起層層漣漪。她嚥了咽喉,悶悶的唔了聲,強行扼殺著胸腔裡升起的柔軟情愫。

    待血液不再躁動了,她逼迫自己入睡。好在她這句身體很給力,呼吸很快就變得均勻了。

    牧容垂眸睇著她,眼角眉梢蘊著深情,不加掩飾地流露在外。嬌小的女人蜷縮在他身邊,唇瓣嫣紅,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像隻貓兒一樣嬌憨乖巧。

    打年後來算,兩人便一直睡在一起。這般光景倒是讓他看不夠,只要她待在身邊,總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然而這種心安委實不容易換取……

    孤男寡女在一張床榻上入眠,難免有些親暱的舉動。牧容正直血氣方剛的年紀,總會被她撩的熱火焚身。可念及她內傷未癒,他忍了又忍,總會落得一個無處釋放的下場。

    日後還長著呢,他不想只顧眼前而弄壞她。好在他耐力好,若是尋常男人,恐怕早就挺身直入先消受了再說,哪還會顧及別的?

    思及此,牧容無奈的吊起眉梢,拎著披風蓋在衛夕身上。望著酣然入夢的小人兒,他心頭突發感歎——

    還是女兒家好,有人疼,有人愛。

    哪像是他?

    若不自制,只有被制。

    *

    傍黑時,一行人到達了天順驛站。

    衛夕迷迷瞪瞪的醒過來,身上被牧容罩了兩層厚重的披風。下了馬車,她拽了拽腰間的繡春刀,緊隨在他身後,走起路來步履蹣跚,像只矮個子黑熊。

    早有錦衣衛率先過來報了信兒,驛站門口烏壓壓跪了一溜人,有店裡的夥計,十多名在此落腳的兵部官差,以及一名身穿官袍的中年知府。

    見錦衣衛們過來了,由知府領頭,跪在地上的人恭敬謙卑的行了個禮道,齊聲道:「見過指揮使大人!」

    牧容氣宇軒昂的走在前頭,面上溫然帶笑,眉宇間卻蘊著難以磨滅的盛氣。

    他腳步未停,途徑眾人身邊,淡聲道:「起來吧,不必這麼客氣。」

    「謝大人!」

    眾人得令,戰戰兢兢的爬起身來,每個人眼裡都帶著懼意。尤其是那個中年知府,人本就長的老實,拘束的杵在門口,像一根迎風搖曳的豆芽菜。

    衛夕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隨後走進了驛站。這會她算是體會到錦衣衛的威懾力了,如同在世的活閻王。

    驛站屬於半開放的,前頭的三層小樓裡住的魚龍混雜,有來往的商旅,書生,以及走親訪友的外地人。而他們住的別院在後頭的僻靜處,是特供的,沒有品級或非出公差的人不許入住。

    這次去懷安,隨行之人皆由牧容親自點提,大多是錦衣衛裡的精英骨幹。流秦、尚貢、花六,這幾個熟悉的面孔也在其中。

    君澄安排好別院守衛,便隨著眾人在驛站一樓隨便吃了點,牧容的晚膳則被送入了他的房中。沒用他安排,君澄便福至心靈的準備了兩人的份量。

    菜品雖然不太精緻,但口味倒是不錯。出門在外絕不能作假,衛夕狼吞虎嚥的吃了個飽。

    見她放下碗筷,神色頗為滿足,牧容提起桌上的紫砂壺為她倒上一杯茶湯,抬眸嗔她一眼:「果真是餓死鬼投胎。」

    「沒辦法,我早餓空了。」衛夕呷了口茶,咧嘴笑道:「你就對我選擇性忽略吧!」

    牧容聞言失笑,「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偶爾變成瞎子。」

    他說的蠻認真,衛夕呵呵兩聲,扭過臉偷偷癟了下嘴。

    古代男人貌似都喜歡名門淑女,笑不露齒,行不搖頭,坐不露膝,站不倚門。這對她來說也不難,裝就是了。可她天生不是綠茶婊的料子,嗯,她就是個接地氣的人。

    再一次強調了自己的屬性,她頹然歎了口氣,真是活該單一輩子!

    恰逢一名錦衣衛過來上報公文,衛夕突然有些犯食困,便起身告辭了。

    她的廂房就在牧容隔壁,推門而入,香爐裡的火炭染的正旺。房裡雖不及指揮使府溫暖,但也比外頭好個沒譜了。

    她對驛站不熟,再加上天冷,索性就放棄了沐浴,脫掉了飛魚服鑽進了熱騰騰的被窩裡。今兒可是把她給顛壞了,沒一會就陷入了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聽到了輕微的窸窣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爬上了她的床。眼皮重若千斤,她睡得迷瞪,翻了個身沒去管。

    當一隻溫熱的手順著她平坦的小腹緩慢上襲時,衛夕這才驚慌失措的張開了眼睛——

    媽蛋,這是碰見採花大盜了?!

    她咬牙輕嗤,右手握緊了拳頭,一個肘擊就朝後打去。「砰」一聲正中,還伴隨著男人的悶哼聲。

    身上作亂的手消失了,衛夕借此機會連忙閃到一旁,貼著床幔而坐。惶惶不安的眼神聚焦在那名採花大盜身上時,她心裡咯登一聲,頓時察覺到自己惹了大麻煩——

    牧容穿著雪白中衣,撐著床褥半坐著,手捂右臉,眼刀鋒利地剜著她。

    好看的薄唇略一翕動,他卻沒說出話,蹙眉下床,呷茶漱口,最後吐進了黃銅盂子裡,穢水參雜著腥紅的血跡。

    口裡隱隱泛痛,他吸了幾口涼氣,踱步走到床邊,嗓音微涼道:「怎麼了你,做惡夢了?」

    「沒。」衛夕勉強擠出一絲笑,如實道:「我睡迷糊了,以為是壞人來沾我便宜。」

    牧容眉尖攢了攢,聲調不由抬高了幾分:「我在這裡,誰會有那麼大膽子?」

    也是,誰會有那麼大膽子,敢往錦衣衛的屋裡摸?

    衛夕懨懨的垂下頭,自知理虧,多餘的話也沒再說。方纔那一擊力道不輕,沒打掉他幾顆牙算是不錯了,也難怪他話裡有火氣。

    她斂眉低首,白皙的十指放在腿彎處來回絞著,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牧容看在眼裡,心尖軟成了一灘水。他微一歎氣,眼神裹挾出一瞬的歉疚,悶聲躺回床上,衝她伸出了手。

    衛夕抬眼覷了覷,遲疑半晌,還是乖乖牽住了他,順勢躺進了他的臂彎。這個時候還是老實點好,經驗告訴她,千萬不要在發怒的老虎屁股上拔毛。

    牧容攬著她的肩頭,眸中一片脈脈輕柔,抬手將她臉龐散落的情絲攏在耳後,換了副和風細雨的腔調:「我以為你沒睡著,方才可是嚇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吃飯的時候都在寫,我想看螢光棒,淚眼汪汪……

    ——∼———∼∼∼

    感謝土豪打賞,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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