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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文 / 莊生公子

    酉時末,鮮衣怒馬從京城的街道上疾馳而過,揚起一股輕塵勁風。

    得得的馬蹄聲傳入耳畔,人們紛紛躲避,膽敢在京城當街縱馬者非富即貴,他們這般普通百姓惹不起,唯有躲得起。

    當然,也有不服氣者忿忿瞪回去,瞧見那騎馬之人的穿著後,氣勢一下子蔫了,喉嚨裡的怨言囫圇吞回了肚。

    這年頭,寧肯招惹地痞流氓也不能得罪錦衣衛,這是人人皆知的理兒。

    然而路過的少女們都嬉笑著回頭,眸光熱切地追著那三匹遠去的駿馬。少女們情竇初開,總會帶著些許英雄情懷,錦衣衛裡的男人多是面相俊朗,又帶著一股旁人沒有的威風氣兒,自然入得了她們的眼。

    衛夕臨陣磨槍,勉強駕馭了□坐騎。可她馬術生疏,自然比不上流秦二兄弟,一路趕下來理所當然的落在了最後。

    路過一家簪花店時,她勒停白馬,下馬後抖了抖曳撒,威風凜凜的走進了鋪面,選了一根花絲鎏金的髮簪帶在身上。

    買東西耽誤了點時間,她加足了馬力,可還是遲了些許。

    流秦站在府邸門口翹首以盼,好不容易把她給盼來了。這會子橫她一眼,嗔怪道:「你怎麼搞的,指揮使設宴都敢來遲,腦子還真讓煙毒毀完了?」

    「對不住對不住,我在半路上買了點東西,耽誤事了。」衛夕訕訕應著,急匆匆的把白馬交給了門口的小廝,跟在流秦後頭進了府。

    天色漸黑,蒼穹隱約可見密佈的星羅。

    指揮使府中喬木蔭茂,配有奇花異草點綴其中,一眼看去甚是清雅。府中每隔幾丈遠就有佇立著青銅鑄成的落地燈台,將院裡照得燈火通明,華貴程度和章王府難分伯仲。

    正當她欣賞著房簷上的雕花時,流秦在前頭提醒她:「方纔指揮使問你怎麼還沒到,我就撒了個謊說你鬧肚子,出發的時候落後了一點,待會可別說漏嘴了。」

    衛夕對他感激的笑笑,忙不迭點頭:「多謝了,我一定謹記在心。」

    筵席設在後院的風來軒,兩人順著幽深的迴廊朝裡走,頗有一種移步換景的錯覺。

    繞過一處假山池沼,風來軒近在眼前,四扇雕鏤木門大敞,裡頭交談甚歡。

    進了門,衛夕一眼就覷到了坐在最前頭那桌上的牧容,雖是今日的東家,可他身上的飛魚服依舊穿的妥帖,面帶笑意的跟身旁新上任的同知說話。

    一屋子裡坐滿了錦衣衛,有功臣,有當官的,先前還聊得火熱,瞧見她後齊刷刷的沒了動靜。

    「唷!白……」話沒說完,靠近門口的校尉一拍腦瓜,「不對不對,衛夕!你可來了!」

    衛夕略帶歉意的笑了笑,「對不住,有些事耽擱了。」

    牧容側頭睨她一眼,瞳中流瀉出一絲脈脈之色。朝野中,飛魚服一向只有男人穿,如今裹在她嬌小的身材上,看起來倒是別有風味。

    衛夕察覺到了他探究的眼神,心虛的垂下頭,囁囁道:「屬下來遲了,請大人贖罪。」

    「無礙,快坐吧。」牧容笑容宴宴,指了指離他最近的一桌,正巧空著兩個位置。

    「謝大人。」

    衛夕鬆了口氣,隨著流秦一同坐過去。同桌的人倒還算熟絡,除了他們三個密探外,還有君澄和水一山。

    她微笑著向兩人打了招呼。

    大病初癒,她的膚色更是白皙,如玉般光潤,豐澤的唇瓣不點而紅,襯著微微上彎的弧度,莫名勾人。特別是那雙烏黑盈亮的眼仁兒,慧黠轉動,為她平添了幾分古靈精怪的神韻。

    君澄的眼神略略一凝,手指摩挲著酒杯沿口,竟然把心裡話說出來了:「你穿飛魚服很好看。」

    這番略顯唐突的話說完,他旋即清醒過來,垂下頭,慌亂的四下掃看。

    和他的緊張相比,衛夕卻大喇喇的摸摸後腦勺,恬不知恥的說道:「不瞞您說,我也覺得挺好看的,分分鐘變身女俠呀!哈哈——」

    這壓低的笑聲讓流秦一毛,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烏紗帽,嫌棄道:「你怎麼這般得瑟了,瘆出我一身雞皮疙瘩,能不能正常點?」

    嘁,這分明是實話實說,白鳥這小臉多俊俏!衛夕在心裡反唇相譏,面上卻抿起嘴,識趣的噤了聲。

    還是君大人懂欣賞,思及此,她對君澄拋去一個友好的眼神,成功把對方那張硬朗的面孔點得通紅。

    三人的打諢互動被牧容盡收眼底,他隔岸觀花似得坐在那,只是視線稍稍傾斜,少頃就斂了回來。

    清了清嗓子,他端起了青花酒杯,溫然帶笑道:「既然人已經到齊,咱們同起一杯,一祝大華繁榮昌盛,二賀錦衣衛再添榮光,這第三……」他頓了頓,眼波在衛夕臉上兜了一圈兒,「這第三,就慶賀三大密探正式記入咱們錦衣衛冊,干!」

    「干——」

    眾人渾厚的應了一聲,仰頭一飲而盡。

    衛夕在現代從不喝酒,如今卻不敢怠慢,皺著眉頭喝了個一乾二淨。然而清冷的酒水入口鮮甜,帶著輕微的灼辣,倒也沒想像中的那麼難嚥。

    牧容拿起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又道:「明日皇上特准在座的各位休沐一天,大家不必作假,大可敞開了懷,痛飲一番。」

    話音一落,風來軒裡樂的炸開了鍋。

    除了牧容那桌外,全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一改往日的冷漠,豪邁的喝開了。屋裡杯觥交錯,大家天南海北的侃起了大山,好不熱鬧。

    眼瞧著桌上的山珍海味,衛夕抄起筷子,吃開了。指揮使都一副老猴王對著小猴崽說『孩兒們別客氣吃起來』的態勢,她再矜持就是矯情了。

    然而沒吃一會,流秦和尚貢就拉著她去給指揮使敬酒。

    嚴格來說,他們三人並不算是新人,可以往的身份隱秘,見不得檯面,如今正兒八經的在錦衣衛行走了,面上功夫一定得做足了。

    尚貢年紀最大,自然有發言權:「大人,屬下三人敬你一杯,日後定當為大人效犬馬之勞,在所不辭!」

    衛夕也笑吟吟的舉起酒杯,精細的袖闌略微下滑。

    誰知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吸引了指揮使的目光——

    循著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一看,她愕愣半晌,對方送的那條玉鐲若隱若現,露出小半條來,襯著她藕白纖細的手腕,格外惹眼。

    心裡咯登一下,衛夕的耳根子登時變得滾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牧容心思細膩,疑心病一犯鐵定會多想,萬一再認為她有什麼非分之想……

    這支手鐲價值連城,她怕放在交堪館裡不安全,這才戴手上的。

    早知如此,還不如扔枕頭下面藏著呢!

    「衛夕。」

    牧容突然喊她一聲,聲音很淡,讓人摸不著是何情緒。

    她一愕,抬眸看他,唯唯諾諾的回了句:「屬下在……」

    牧容凝目看她,長而媚的眼睛裡浮光瀲灩,笑的有些微妙,「初昏為夕,日落之美,這名字起的不錯。」

    這句不加掩飾的讚美成功吸引了好事者的目光,她搖身一變,成了全場的焦點。在場的錦衣衛興奮的連眼都不眨,一副終於發現了老大姦情的樣子。

    衛夕只覺得自己快要被來自四面八方的灼灼目光淹沒了,腦袋登時一懵,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了。

    牧容沒再多說什麼,乾掉一杯後不以為意的坐下,面上依舊是恬淡清雅。

    衛夕回到位置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忽聽有人說道:「衛夕,那天你是怎麼發現那件龍袍的?閒來無事,給大家講講吧!」

    話音一落,迎合聲一浪催著一浪。

    講你媽個腿!

    衛夕暗自咒罵了一句,面上故作輕鬆的說道:「其實也沒什麼講頭,很簡單嘛,緝查的時候不放過一塊磚頭一片瓦,仔細點查就是了。」

    眾人有些掃興,沒想到錦衣衛的翹楚密探回答的這麼簡單,不過句句也都在理兒上,想追問卻找不到話頭,一時半會就這麼冷場了。

    衛夕侷促的呷了口酒,心裡祈求這些錦衣衛們雅興別太高,可總有人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

    「衛夕啊,抄家那天你殺了多少叛黨?你武藝精湛,估計弟兄幾個加起來都沒你幹的多。」

    說話之人也是在隱晦的拍馬屁,可衛夕恨不得衝上去撓他一臉血道子,還需要她召開一個新聞發佈會麼?

    在他們眼中,白鳥就等於殺人癖愛好者?!

    她冷笑道:「恐怕是讓您失望了,我沒殺幾個。上頭派我們是去做偵察的,又不是充緹騎,抄家殺奸黨不是我的主要任務。」

    那人被噎了一道,乾笑了幾下,不吭聲了。

    見她對這話題的興致不高,大家敷衍了幾句,又各自喝開了。

    風來軒裡又開始鬧哄哄的,就在衛夕暗自慶幸這群長舌男總算放過她時,牧容正若有所思的斜睨她,濃淡相宜的眉梢微微上吊。

    若不是經過剛才那番話的提醒,他險些給忘了——

    抄章王府那夜,白鳥的表現讓人大失所望,舉手投足間不但透著笨拙之氣,武功套路更不是出自於錦衣衛營,委實可疑。

    沒多會的功夫,一些酒量差的錦衣衛已經面帶醉意,吆三喝四的劃起了拳。

    衛夕賠笑賠到臉抽筋兒,不斷跟前來敬酒祝賀的校尉碰杯,還好喝的不是牛欄山二鍋頭,要不然今晚非暈這裡不成。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一批,她眼前總算清淨了,藉著這空檔,貓著腰溜了出去,揮一揮手,深藏功與名。

    她離開沒走多會,牧容也藉故出了風來軒。

    這一前一後的,眾人看在眼裡,皆是心知肚明。

    有膽大的打起諢來:「誒,花前月下去嘍!真是羨煞旁人啊!」

    然而話音一落,飛來一記酒杯砸在他面門之上。那人「哎呦」一聲,揉著發痛的額頭,抬頭就見到一張陰沉的面孔。

    君澄將眉宇壓的很低,目光清淡疏離,冷冷道:「陳兄,酒後失言,當心被割舌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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