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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文 / 莊生公子

    衛夕輕哼一聲,頭一扭假裝沒看見。

    君澄在衙門值了一夜,換差時正巧路過交堪館,只聽裡面傳來嘿咻嘿咻的聲音,當下生了疑,這才翻牆一看。沒想到卻是她,一下下跳著,輕功用的相當笨拙,充其量也就使出了三分力道。

    他將衛夕愛答不理的神色收進眼底,也不惱羞,心知肚明,估計這丫頭還在為他出手傷她的事生氣。不過瞧她臉色紅潤,想來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君澄稍微鬆了口氣,在牆頭上遲疑了一下,縱身躍到衛夕面前。兩個人對視須臾,他抬眸一掃,足尖輕點地上的一顆石子,身體旋即騰空而起,輕盈異常。

    眨眼的功夫,衛夕面前就出現了那方失而復得的錦帕。

    君澄微一努嘴,「給。」

    「……多謝。」

    衛夕接過來收進了衣襟裡,抬眸覷他一眼,心道這男人才叫真正的身輕如燕。

    「你的輕功稍顯遜色了,身體還沒恢復嗎?」君澄說的很隱晦,言談中卻沒有鄙夷的意味。論起輕功來,白鳥在錦衣衛可是數一數二的高手。

    哥,人艱不拆行不行?

    衛夕臉一熱,眼神四下地飄忽起來,支吾道:「的確是這樣,總感覺內……氣息紊亂,老是調不過來。」

    大爺的,差點說成內分泌紊亂。

    君澄點點頭,神色略顯憂慮,見天色還早,於是道:「你若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教你調理內息。」

    「嗯?」衛夕沒反應過來,木訥地站在原地,態度看起來不太友善。

    君澄瞇了瞇眼,歎氣道:「不願意就算了。」

    皂靴一踅,他扭頭便走了。

    盯著他精壯的背影,衛夕這才清醒過來,這貨說要教她輕功,簡直是雪中送炭啊!心頭給君澄點了無數個贊後,疾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君澄的胳膊。

    「大哥,請留步——」

    君澄停下步子,低頭睨她,明知故問道:「怎麼了?」

    衛夕忽閃著一雙水脈脈的眼睛,唇角一彎,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你得把我的輕功教回以前的樣子,我那兩鞭子可不能白挨,是不是?」

    「……」.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君澄不知從哪裡收羅來了兩個鐵疙瘩,兩頭用麻繩綁在一起,砰一下仍在了衛夕的腳下。

    衛夕錯愕地瞪大了眼,不就是練個輕功麼,拿這黑漆漆的鐵疙瘩作甚?

    君澄站在她面前,抑揚頓挫地講開了:「輕功的妙理你也應當知曉,就在於吐納運氣。要想一躍數丈,如落花飛雪,腳下必要有些許憑借之物,借得細微的承受之力即可。」

    衛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一言以蔽之,要想跳得高還得有個墊腳石。這點她事先真不知道,此時真是受教了。

    一盞茶的功夫後,兩個人席地而坐。在君澄的言語帶領下,衛夕花了老長時間才找到了自由提氣與沉氣的竅門,丹田之地一陣暢通,整個人頓時精神了不少。

    嘗到了甜頭,衛夕像打了雞血似得興奮。就在她沾沾自喜時,君澄輕而易舉的提起了地上那兩個鐵疙瘩,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麼沉!」

    衛夕不禁喊了一句,身體被突如其來的力量墜著,一個不經意差點撲倒在地,多虧君澄扶了她一把,這才沒摔個臉貼地。

    君澄板著臉,一副嚴師的姿態,「站直身,雙手貼合身體。」

    「……」

    衛夕只得照做,強撐著脖子站的筆直。有了準備後倒不覺得多麼沉了,或許是這具身體以前受過這種類似的訓練。

    「收緊腹部,把自身的體重提向頂部,不要使它下沉……深呼吸一次,將丹田之氣從腹部上移,感覺到血液上頂了沒有?」

    衛夕憋紅了臉,衝他點點頭,白皙的額角已經暴出了些許青筋。

    見她到火候了,君澄說道:「抬起你的前腳掌,借這個力量向上跳。不得屈膝,要使巧勁兒,反覆五十次。」

    「……」

    五十次坐下來,衛夕的頭有些發懵,小腿筋繃得酸痛。

    「再來五十次。」

    「……」

    再五十次做下來,衛夕開始頭暈眼花,雙腿發軟。

    君澄厲聲道:「再來!」

    靠——

    衛夕一翻眼睛,這男的當真不是在整她?.

    夕陽西下的時候,如同地獄一般的魔鬼訓練終於結束了。

    衛夕癱坐在地上,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這具身體不過有些酸脹乏力而已,可她的精神卻異常疲累,這大概就是靈魂和身體還不太融合吧。

    就在她略有所思時,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綢錦皂靴。衛夕甫一抬頭,便見君澄興致勃勃的望著她,好像有使不完的勁似得。

    「起來試一下,看看有沒有成效。」

    「這才休息了多久啊……」衛夕不滿的撅起嘴,腿像軟麵條,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怎麼試啊?」

    君澄盯著她懨懨的臉色,輕輕一笑,抬腳踢給她一塊石頭,「借力上去,看看能不能抓到那個樹枝。」

    他說的那個樹枝,就是方才掛了她錦帕的那根。

    衛夕抬眸一瞟,只覺得這個高度望塵莫及。不過練了一天,她也想檢驗一下成效,索性站直了身,屏氣凝神地闔起眼,一步步的回憶起來。

    這時,君澄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淡淡地有些飄渺,「沉下心來,提氣要迅疾,使其勢綿延冗長。」

    迅猛。

    極速。

    綿延。

    衛夕在心裡默念著,長提一口氣——

    電光火石間,她霍一下睜開了明澈的眼眸。當丹田之氣迅速上移時,她一個跨步踏上石子,身體如飛燕掠空,只一瞬她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樹枝,還有一隻青綠的蜘蛛在上面如火如荼地織著網。下落時如同蜻蜓點水,足底終於沒有了陣痛感,像踩在棉花上一般鬆軟。

    「……」

    一氣呵成的動作做下來,衛夕惘惘地眨了下眼,還有些難以置信。這是……成了?

    君澄在一旁看著,鼓掌讚道:「內氣紊亂也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調整過來,不愧是白鳥,悟性頗……」

    這話還沒說完,眼前人影一閃,他的手就被緊緊地握住了。

    衛夕喜上眉梢,難掩興奮之色,什麼打鞭子的事早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此時此刻,君澄在她心裡早已披上了一層聖潔的佛光……

    「貴人!你真是普度眾生的觀世音菩薩,錦衣衛的好同志啊!功夫當真了不得,幾句話就能讓我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衛夕的嘴皮子一張一合,愣是把君澄誇出了花。

    他沒奈何地笑笑道:「不用這麼客氣,我只不過是輔助的提點一下而已,你自幼研習輕功,終究還是歸功你底子深厚。」

    「不不不,良師才能引進門,都得感謝你,你真是我的大救星!」衛夕感動的口不擇言,就差沒說君澄是她的「再生父母」了。也難怪她激動,大體學會了怎麼使用輕功,一躍數丈高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媽媽再也不用擔心她逃不掉了。

    殊不知她的熱浪太強,讓君澄難堪的抽了下嘴角,往日那個冷美人突然變得不拘小節,一時半會還真讓人難以承受。

    就在兩個人像戰友一般親密的握手時,花六一身青色錦繡袍,手提盛飯的木匣,不知所措地站在兩人面前。

    餘光忽然掃到了一個人影杵在那,兩人頓時噤了聲,齊齊扭頭看過去。

    花六心頭一凜,喏喏地說了一句,「君大人,白鳥的晚飯送來了。」說罷,他呆呆的舉起木匣示意,眼光卻一直落在某個點上……

    循著他的視線看過來,衛夕這才發覺她還握著君澄的手。

    「對不住,對不住。」她笑吟吟的道歉,不以為意地收回了鹹豬手,心頭喜滋滋的像喝了蜜,此乃穿越以來第一大幸事也。

    君澄輕咳了幾聲緩解著尷尬的氣氛,抬眸看向花六,正色道:「你先把飯匣提到白鳥房裡去吧。」

    「是。」

    花六應了一聲,踅身快步離開,心裡卻在不停打鼓——他這算不算是窺知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

    見人走後,君澄斜睨了一眼衛夕,夕陽的餘暉映在她的臉上,配著那溫和淺淡的笑容,讓人感覺心頭暖融融的。

    目光略微一凝,他倏爾回過神來,「累了老半天了,你快回去用膳休息吧。」

    衛夕的確是乏了,可出力的人不只她自己,總該表示一下謝意,思忖道:「君大人,你也跟著受累了,要不……你去房裡一起吃吧。」

    君澄懂她的用意,笑著擺擺手,「不必了,一人份的東西,你還想拆兩人吃?」

    衛夕一下子被噎住了,只得悻悻說道:「那好吧,等下次發了月錢我請你出去吃,以表謝意。」

    「不用客氣了。」君澄抖了抖曳撒上的灰土,躍上牆頭,俯瞰她道:「前幾天我打你兩下,如今咱們算抵了,你不記仇就好。」

    晚風襲來,揚起了他腦後烏黑的髮絲,牙色飛魚服鑲了一道暖金色的邊兒,與碧天映襯,畫面實在美好。

    衛夕只覺得一陣心曠神怡,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君澄已經不見了,像是從未出現過。

    她揉揉眼,又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牆頭,這才抓了抓凌亂的髮髻。

    這男的叫什麼來著……

    君澄?

    如此看來,似乎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壞.

    花六將飯食送到後也沒閒著,找衙門裡的探子問了問情況,便策馬趕往了指揮使府。大門都沒敲,靈活的躍入了院裡。

    牧容這會兒剛從宮裡頭回來,頭戴烏紗帽,身穿大紅緞繡麒麟服,面容略帶疲態。見到花六後,示意他不用行禮,曼聲道:「白鳥恢復的怎麼樣了。」

    「……甚好。」

    「哦?」牧容凝著花六古怪的神色,納罕地挑了下眉梢,「此話怎麼說?」

    花六頓時被噎了一下。

    自白鳥回歸以後,指揮使對她照拂有加,他可是全全看在眼裡。方才白鳥和君大人卿卿我我、把手言歡這件事,他絕對不會告訴老大。作為一個鐵骨錚錚且有情有義的漢子,這種挑撥兄弟內部感情的事斷然不能幹!

    因而,他稟告的時候刻意忽略了某些事——

    「稟指揮使,白鳥一天都在後院練習輕功,午後……」他偷瞄了一眼牧容,見後者閒適地坐在太師椅上,繼而又道:「午後君大人也在,指導白鳥練習輕功,直到晚膳前才離開。」

    君澄也在?

    牧容不易察覺的微斂眉頭,他記得昨夜是君澄在衙門值守,正午應該換崗休息才是。

    看來這小子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了,他暗忖著,嬌嬈的眼眸裡蘊著絲不悅的味道,淡淡說道:「白鳥今日怎麼想著研習輕功了,據我所知,論輕功來說,她可是錦衣衛的翹楚。」

    「是這樣的,白鳥內氣紊亂,暫時不能靈活駕馭輕功。」花六頓了頓,如實道:「不過在君大人的點提下,現在已經基本復原了。」

    「是麼。」牧容瞇起眼,意味深長的點點頭,「沒事了,下去值守吧。」

    「是。」

    花六出去後,牧容手托著下頜,盯著茶盞裡打旋兒的茶葉出神。君澄的武功降的著實厲害,竟然花了半天之久去點提白鳥,若換做是他,理順她的內氣斷然不會超出一個時辰。

    這麼想著,心裡忽然冒出了那張清水玲瓏的面皮。牧容回想著她手捏著拳頭、興致勃勃表忠心的模樣,倏爾哧哧笑起來。

    還真是呆蠢的很,他腹誹一句,抬眸見天色不早了,便斂了心神,踱步往寢房走,準備換下官袍。

    酉時末,錦衣衛同知張居淼會過來述職——

    這內部的暗鬼,他還是要好好會上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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