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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回心轉意 文 / 小盜非道1

    隨著老太太話音繼續,安逸也終於搞明白了她為何不讓趙斌學道,總結起來不外呼四個字:「傳宗接代」而已。

    傳宗接代乃古代第一人倫大事,就連到了現代也無有更改,可見其中的重要性。

    俗話說「無人不可為家,無家不可為國」,若天下人皆不知生養,那連人族這個族群都會沒了。

    人族一滅,人道立消,所以在老太太搬出「傳宗接代」這件事情後,安逸立即閉口不言,坐等老太太話接下茬。

    老太太這時卻似回轉心跡,長歎一口氣後,道:「道長方纔所言,皆是金石之言;道長之心,實乃天地之心。老嫗婦流淺見,幾致貽誤小兒,今蒙道長開示,心下已經洞明,既然小兒有這等出身、緣法,愚婦也不能為一己之私,耽誤了他的前程。小兒既已拜了道長為師,那便是道長之徒。道長好意栽培小兒,我母子也理當感之不盡。就連亡夫地下有知,一定也會萬分感激。但『舔犢之私,賢者不免』,愚婦只想問問道長,是否要帶我兒雲遊天下,若是一去,不知何日再得回來?」?

    安逸心下驚奇,沒想到這老太太這麼容易就被他說通了。說實話,他還以為要多耗費一番口舌,或者老太太要多猶豫幾天呢,實在想不到,竟被他三言兩語一通亂說說通了?這麼容易?

    安逸從頭至尾把自己所說的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不禁惡意的懷疑,這老太太是不是被最後一段。『一人得道。母子升天』所打動的。

    長生不老是自古以來。天下人最大的**。老太太早不悟晚不悟,偏偏在這個時候「悟」,說起來還真有那個嫌疑。不過這些本不重要,所以安逸只是在腦海中轉了一圈,就把這個無聊的念頭甩掉,轉而看向趙斌。

    這時趙斌神情呆愣,似乎還沒有從他母親剛才的一番話中擺脫出來,想必他也沒想到。他母親會同意的這麼快。

    安逸無奈的搖搖頭,剛要把趙斌叫醒,可眼角餘光掃到老太太,卻忽然一愣。

    只見昏暗的燭光下,老太太發染白霜,滿臉皺紋,渾身無力的靠在椅子上,雙腳略微的蜷縮。就像是一個無助的留守老人,渾身撒發著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獨。尤其是眼角的魚尾紋處,竟已在不知何時。噙起了一滴淚珠。

    淚珠滾動,在昏暗的房間中。顯得是那麼的混濁,流過老太太滿是皺紋的面頰,被那皺紋,引成一條曲折的淚痕。像是一道閃電,狠狠的,劈落在安逸心田。

    曾幾何時,他也有一個對他百般疼愛的母親;曾幾何時,他也有一個對他嚴面慈心的父親。

    可不知什麼時候,那一切的一切,都已隨著兩位至親的逝去而遠去。深深的埋葬在他的心底,竟連他自己,都不記得去想起……

    是心性涼薄,還是心中有怨?

    是心性涼薄造成的心中有怨?怨父母撒手人寰,留他孤苦無依。還是心中有怨造成的心性涼薄?薄天下寧不負我,我亦無情。

    隱約中,兩張模糊的面容,在安逸的眼前出現。他們帶著微笑,帶著寵溺,在半空中靜靜地漂浮著,靜靜地,注視著他。

    天地間,似乎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聲音。

    安逸抬頭望著,抬起頭認真的望著,可下一刻,他驀然發現,這兩張面容,竟是如此的模糊。模糊到連他自己,都只能憑感覺,才能認出。

    親切,而又陌生的感覺……

    安逸一顆心,緩緩沉了下去。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久到,他已經開始遺忘;久到,他早已改變。

    從一個擁有幸福家庭的孩子,到一個單親家庭,直到最後,成為了孤家寡人。從一個平凡到再不能平凡的平凡人,成了現在,一個遨遊萬界的修道者。

    這裡面,緊緊隔著一個個故事,但故事的背後,卻隱藏著,不足為外人道的心酸。

    何以他會漂泊世外,何以他願坐賞浮華?

    若非太多的燈紅酒綠讓人厭了煩了,那只有,經歷過無盡的風雨,才讓人變得滄桑。

    房間中,不知不覺,陷入了沉默……

    在這一片寂靜中,只有燃燒著的蠟燭,撒發著微弱的光芒,時不時的,響起「嗶啵」的爆裂聲,隨著一滴滴猩紅的蠟滴,像是血淚一般,緩緩滑落。

    趙斌在此時回過神來,看著陷入沉默的兩人,不知為何,心中陡然一空,說不出來的滋味。尤其是看到母親面上的淚痕,他心中一揪,情不自禁的喊了一聲:

    「娘……」

    老太太瞬間驚醒,胡亂的將面上淚痕拭去,再次抬頭面向趙斌,卻露出了一個微笑,不過在這微笑中,卻有著幾縷苦澀。

    「我兒,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就隨著道長去吧……」老太太輕聲說道。

    「噗通!」

    只見趙斌猛的下跪,跪在老太太的膝前,雙眼中隱有淚珠,道:「娘,孩兒不去了,孩兒在家陪著您……」

    老太太眼中滾出欣慰的淚水,抬起手撫摸著趙斌的面頰,將他臉上的淚痕拭去,強笑道:「傻孩子,修道不是你一直以來,最大的願望嗎?況且你既已經拜了道長為師,如今怎又能因為娘反悔……」

    老太太還沒有說完,趙斌忽然轉向安逸,淚拜道:「師父,懇請師父開恩,徒兒願侍奉母親,終身追陪膝下。果有仙緣,亦待母親百年之後再說。此時請師父原諒,暫給弟子幾十年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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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到此戛然而止,趙斌抬著頭,望著安逸,臉上一片呆滯。老太太對兒子的表情萬分不解,順著趙斌的目光看去,也不禁呆了一呆。

    只見安逸此時,坐在椅子上的身影,似是成為了虛幻,讓人有一種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感覺。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淡淡的平視著面前的虛空處,似乎沒有著落點,又似乎每一處都是著落點,但卻並不讓人覺的怪異。

    深深的窩在椅子上的身影,漂浮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氣質,就像是一個歷經萬代的古董,撒發著一股,腐朽而又出塵的氣息。

    就是這一股氣息,緊緊的吸引了他們的視線,讓他們不忍移開,不敢去打擾。就那麼靜靜的,注視著安逸。

    老太太此時對安逸之前所說的,已有花甲之齡,竟已開始相信起來。不知為何,她感覺面前的這個「少年」,比她經歷的,要多的多的多。

    趙斌怔怔的看著安逸,一時間似有千言萬語,但卻只是張了張口,就不自覺的閉上,什麼都說不出來。

    就在兩人都愣神間,安逸卻忽然目光一定,瞬間有了焦距。

    先是平淡的瞥了趙斌一眼,卻沒有說話,轉過頭去對著老太太點了點頭,才又復轉回來,道:「趙斌,你做何選擇,貧道不會有任何干涉,陪母親承歡膝下也罷,隨貧道雲遊天下也罷,這一切都在於你之一心。但我只有一點問你,你可曾想過,你為何如此心慕道學,乃至對孔聖之言,都棄之如敝履。」

    趙斌一愣,雙眼中出現迷茫的神色,在內心中反問著自己。安逸一點也不著急,目光平淡的看著趙斌,等著他來回答。

    他這一問只是隨口一問,或許還有著其他心思,但連他自己也不甚明瞭。只是隱隱察覺到,這一點與其是問趙斌,不如說是在問自己。

    問自己,為何不辭孤獨,一直在這漫長的修道路上,始終堅持著。

    但他,卻找不到答案,所以才問趙斌。

    不知過了多久,趙斌臉上的迷茫終於有所消散,漸漸的,雙眼開始明亮。他抬頭看著安逸,神色間,一片清明。

    「回稟師父,弟子以為,孔聖之學雖是入世正道,其言平易近情,可供為人楷模,人人如此,天下暫可太平,但卻非永久常治之道。然出世之妙義,還在老君《道德經》內,人人習之,則萬年常治,永無亂事。此中至理,正是我輩所應服膺。弟子雖則年幼,但也知天地之內,天地之外,只有這一個道。此道之外再無他道,此道之內也無他道。長生之道、救世之道,也只在這個內。天不生我趙斌則已,既生了弟子,弟子誓要把世界眾生,一起引入大道!」

    安逸表情一僵,萬沒想到,趙斌竟是這般回答。

    把眾生世界引入大道,何其艱難?莫說他,就連老君、佛祖都沒有那個能力,更何況區區一個趙斌?

    不過想到他乃是神仙下凡,而此時有未接觸修道,有此等志願也理所應當。

    但可惜,卻不是自己所追求的……

    安逸悄然一歎,淡淡的掃了趙斌一眼,擺手道:「也罷,既然你有此等志向,為師也不會說什麼。但你既然決定先侍奉母親……」

    「道長莫聽小兒胡說。」老太太忽然在此時打斷道:「小兒既已拜道長為師,就斷然沒有反悔之理。先前愚婦不明實務,貽誤小兒,才導致他現在這般,立志堅定,行事卻拖沓。但如今愚婦已經明悟,怎會再耽擱他的前程。小兒在仙師身邊,一定比在愚婦身邊更好,愚婦也萬分放心。是以便替小兒決定,由他隨著道長修行,即日便可啟程。此言既出,此心無違。休說二十年,即使五六十年,七八十年,若小兒修持不力,學道無成,即是大不孝的逆子,縱令回來,誓不相見!」

    「娘——」一聲肝腸寸斷,趙斌跪在老太太膝前,抱膝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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