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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重合的空間 文 / 子跡

    一切都應驗了冷然的預言,護江堤上還在僵直一動不動的屍體驟然湧起強烈的催化反應,有如鱗片剝落般的焦卷的死膚彷彿浸染了異形的唾沫.然後,反應堆仍在繼續,片刻功夫不到,那早已褪盡的容顏就已經只剩下兩個分明的窟窿,懸吊著怵然的雙瞳。

    冷然背過臉去,不忍再看。他斂息心神,感受的卻是極有可能在某一空間裡同樣遭遇不測的周啟麗。人類就是這種理所當然的動物,明明已經得到了證實,這具屍體真正的身份,他卻還在慣性使然。

    他似乎聽到了周啟麗正用一種神秘的語言,哀婉地傾訴淒慘地呼號。他不曾許諾過的那顆眼淚,此刻不禁簌簌而流。

    鵝姐啊鵝姐……為什麼呢?為什麼你要這麼的傻呢?你呀你,不要命地都不願意回家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為何……卻要徒守著這段華而不實的婚姻?難道這也是一種無奈?一種適於現狀的悲哀?

    冷然就這樣獨自悲傷地想著,自然察覺不到早已披上幽靈的晦色的江岸已是人影蠕動,每一次的風吹草動似乎都在扣人心弦。

    冷不防,黎婷更是一聲尖叫,毫不猶豫地俯衝到他的身上,徹底地打破了沉默的黑暗。

    這身邊還真少不了黎婷這樣的冒失鬼,也虧她的這一叫,把幾乎丟了魂掉了魄的趙普倏然給驚醒。

    隨即趙普滲出了一身冷汗。原來他的左腳不知不覺中已經挪到了護江堤岸的邊沿。他連忙收緊上身,可晃了幾下,還是失去了重心。眼見就要栽倒下去,人高馬大的助手唐建生及時攥住了他。

    扶正黎婷的冷然歎了一口氣,淡淡地說:「……我們走吧。」他到底還是安慰了喬仁厚幾句,然後才頭也不回地走了。

    偏偏在攀爬陡坡的時候,一心只想快快逃走的冷然無意間或者說寧願去想喬家兩兄弟。這見過的喬仁厚已是如此,那喬仁成估計也好不到哪去,智商頂多也就中庸了,讓人很難想像他們竟能擁有億萬家產,過著奢華的生活靠得是什麼呢?多半這個問題,經濟學家也難於剖析。

    可現在,冷然卻必須準確地判斷接下去該幹什麼。

    盛婧櫻、冷怡、楊玫、周啟麗……這些曾經的名字不斷盤旋出來,周啟麗雖然現在只是失蹤,可他一點也不這麼認為,那麼接下來將會輪到潘妙妍嗎?似乎又不像,那個詭異的女人——慘慼慼的雙瞳,分明就是在幫襯著妻竟要奪走他所有的情人,並偷去她們活生生的容顏……而嗲聲嗲氣一直管他叫做冷哥的屠美丹,算不算他的情人呢?

    真是色膽包了天,在這要命的節骨眼上,冷然由此及彼竟還能想到兩年前,也就是屠美丹帶他去掃房看房的那段時間,他喜歡管她叫做屠美胴,很曖昧,實際上渾圓的她也有非常熾熱的**……

    冷然終於翻身下了別墅區的外圍牆,隱隱約約似乎聽到了幾聲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雞鳴。

    能睡的時間真也是不多了,這樣,他和黎婷簡簡單單的幾句告別,竟提也不提搜尋失蹤的周啟麗的事,就跳到了趙普的車上,主動把起方向盤。顯然,隨後跟來的趙普已經精疲力竭了。

    但似乎都掉了半條命的兩人車到越秀苑時,卻沒有直接回家,就近在平日裡泡得最多的樂活酒吧裡灌下好幾桶「馬尿」後,這才一路相互攙扶、顛顛倒倒地爬進電梯裡去。

    直到家門口兩人再次分手的時候,天還是暗的。可當冷然打開門,跌坐進客廳裡的沙發時,第一縷藍幽幽的晨曦便迎面摟抱過來。他頭一歪,也就陷入了似睡非睡的樣子……

    海水潺潺,與天蔚藍相映。

    大自然巧奪天工的海岬上,不管歷久不變的攀巖巨石也好,四季交替的花草林木也好,還是錯落有致的新樓舊舍也好,彷彿羞於見人般抹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又彷彿蒙著一層天地作合的神秘面紗,讓貪暮的海鳥盤旋不止。

    冷然呆呆地望著踩著沙灘繼續朝前漫步的盛婧櫻,一時江山如畫。她忽然又一個轉身,體態婀娜就像拍攝外景寫真的模特兒,不是那時,而是這時,他總覺得是不是忘了做點什麼,比如攝影,畫畫……

    「記得麼?我的初戀是一副畫……就是這幅畫。」她面頰上兩點淺淺醉人的美人窩,不笑的時候會顯憂鬱。

    笑與不笑時提及的初戀,讓冷然隱隱覺出了酸味,他訕訕地說:「那你是因為這幅畫迷戀上一個人,還是因為一個人迷戀上這幅畫?」

    這種咬嚼字的事情,顯然她不擅長,眼珠一轉便露出了時常甜甜純粹的笑:「那你呢?是因為想和小姐姐在一起所以愛上她,還是因為愛上她所以想和她在一起?」

    愛,需要在一起嗎?愛,也可以不在一起?冷然忍不住再次撫過纖柔的腰,堵住櫻桃般柔軟的嘴,然後他得寸進尺,精蟲上身似的就想乘勢速戰速決,甚至於就地解決……

    天邊最後一抹暮色終於羞答答地藏進雲朵裡,雲中有鶯啼縹縹緲緲而來:「下回叫夏顏一起來陪你,好不好?」

    下半身的動物終於有了停頓,他詫異她這時候為什麼突兀這麼一句話來。他不由捧起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眼睛眨了眨,裡面有雙會動的眼珠,是的,一雙慘慼慼的貌似無神的黑眼珠……

    冷然狂吼了一聲,毫無抵抗地也就跌入了無底的漫漫深淵。一下子,他又徹底地驚醒過來,已是日上三竿了。

    偏偏這秋日裡的薄陽,竟也見了鬼似的,把四周裹了個水洩不通掉不進一滴的聲響,陡然,又驚濤駭浪般地襲來異響。

    夢留餘悸的冷然自然跳了起來,極其狼狽地竄入了衛生間。他幾乎是鬼畫符,只用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洗漱

    漱完畢,潛意識裡只想著要快快地逃出這個是非之地。

    但平常也比較講究的冷然還是去到臥室換下了皺巴巴的外套,不想竟被他無意間掏到了昨晚那張揉弄了好久的未完畫作。

    這未完畫作裡當然還有尚未著色的模特兒,還有那雙慘慼慼的貌似無神的黑眼珠……冷然一陣痙攣。即便這樣,考慮再三,他還是決定要把它帶在身上比較妥當些。

    他踱著步,一邊走一邊沉思,忽然靈光閃現,拿著未完畫作的手竟有些顫抖起來。他慢慢坐回沙發裡習慣了的位置,開始一點一點地把揉皺了的未完畫作攤平。

    他的手始終在抖,沒有停止過。然後他調整了坐勢,把下半身穩穩地扎進沙發裡,終於對著秋日裡薄陽的光把未完畫作用雙手舉了起來,似乎有千斤重。

    未完的畫作就這樣在空間裡移來移去,一直到一個點停住,他的記憶、他的夢境也終於重合到了這個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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