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誰是夢中人 文 / 子跡
這漸秋冬的夜裡,漸漸長了,潘妙妍始終沒有睡下去。她靠在床頭,目光依舊清澈,是不是因為她的眼睛裡已沒了身旁熟睡男人的緣故?她就這樣安靜地斜靠著,彷彿與夜色渾然一體,又彷彿知道接下去還要有事情發生一樣。
果然,冷然大叫一聲,一個翻身掙扎地坐了起來,已是冷汗淋漓。
「怎麼?發噩夢了?」潘妙妍坐直身體,不動聲色地說。
饒是這樣,還是把冷然嚇了一跳。可嚇了也就嚇了,又不是頭一回,他抹了一把冷汗,身體後挪,也靠到了床頭上:「是吧?你……你怎麼還沒有睡?」
「最近睡眠一直不太好,睡下去也是昏昏噩噩的,倒不如坐一會。」
「哦,怎麼沒聽你說?」
「我說,你會聽嗎?」潘妙妍有些委屈,話裡卻沒有半點嗚咽,「到底有多久了,你關心過我嗎?」
「……」
「假使你心裡有我的話,也根本不用我說,憑感覺都能感覺到,甚至還可以主動地問。」潘妙妍明亮的眼睛竟在黑暗中閃爍,「可是,你沒有……」
「那你呢?你是怎樣對我的?你又關心過我嗎?」這個幾乎成了台詞的話,冷然不暇思索脫口而出,「咱們彼此彼此了。」
「我怎麼沒關心你了?你良心上哪去了?平常你穿的吃的不都是我一手弄的?而你呢?哪次上街會心平氣和地和我多逛逛?要麼就是一個人先跑掉,要麼就是和我賭氣、吵架。」
「沒完了你……不要睡覺了是不是?」
「不是,今天我得把話好好說清楚。」
「那……你以為買吃買穿,就是一個妻子對丈夫的關心嗎?就只是這些嗎?」冷然淡淡地說。
「哦,那你以為我還應該做什麼呢?」
有些話即使夫妻也不好明說,冷然唯有無語。
「怎麼?又說不出話來了嗎?好,那我問你,作為丈夫,你又該做些什麼呢?難道天生就只是獲取,不要付出?可以對我不聞不問?更甚至……心裡面還可以裝有別的女人?」潘妙妍一口氣說完,明亮的目光裡全是鄙夷,所以更加直截了當地把事實攤開,「連……夢裡,都還在喊著別的女人的名字。」
冷然狂汗,有嗎?他一下懊惱起來方才為什麼驚醒得那麼匆促,還被妻給嚇了一跳,結果把夢全丟了,現在依稀有的只是一個模糊輪廓的女人在生與死之間掙扎。難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竟喊出了櫻櫻的名字?不可能!想歸想,到底他還是如實坦白了:「你胡扯些什麼?不就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她……已經死了。」
潘妙妍有些意外:「什麼?死了?」
「你難道沒有聽說?化大廈昨晚有個叫盛婧櫻的女生跳樓,死了也就罷,偏偏不到半天的功夫,屍體竟然就開始腐爛,都說是撞了鬼誰信?也巧……晚上剛好碰到老趙要去再看看,便同他一起去了。結果……真是有些糟糕,差不多就剩下兩顆珠子了……」
「三更半夜的,你說這些幹嘛,真是有毛病了。」潘妙妍嚇了一跳,打開燈。
「是你撂起的話題怪誰?何況,我也只是想說清楚……發噩夢的原因,估計是想多了吧。」冷然苦笑。
「你還真是想多了……」潘妙妍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你剛才根本就不是叫這個名字。」
不會吧?冷然傻了眼,奶奶的,什麼女人啊,成天就知道搞誘供的伎倆,或許……根本也沒有夢話的說,全是她精心設下的圈套。他索性牢牢地閉緊了嘴,一邊卻在想,不管夢裡到底有沒有喊出什麼名字,可分明有個模糊輪廓的女人殘留在腦海裡作垂死掙扎狀,她——到底是誰呢?
這樣,冷然忍不住又要啟齒。但冷眼瞧見妻那陰沉沉的臉色,他滿心地更加不痛快,竟到了打死也要往肚子裡咽的地步。
「還有……那個叫盛婧櫻的女人,你一早就認得的吧?」潘妙妍終於替冷然打破沉默,挑起話頭。
冷然皺皺眉,也不知道為什麼從妻嘴裡出來的「女人」這兩個字顯得特別刺耳。但不管怎麼樣,他不能不說了,也胸有成竹:「嗯,是在一次畫展上認識的,也不怎麼熟,想想……這人怪沒意思的,這麼年紀輕輕就走了。」
「哦……」潘妙妍譏諷,「是不是怪捨不得的?很惋惜是吧?」
「你說的是什麼話,又想哪裡去了?」
潘妙妍極力控制,還是「嗤」了一聲:「還用得著我想嗎?我告訴你……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你和那個叫盛婧櫻的女人進進出出酒店,在一起吃飯,我的同事都有看到過,還說不是很熟,不熟……半夜三更怎麼還會給你發短信?」
她……居然知道這麼多,掩飾得還那麼的好?這心機……冷然怔住的同時惱羞成怒:「昨晚,你動了我的手機是不是?你憑什麼動我的東西!」
眼看一場內戰既要爆發,深夜的寒風也似乎嗅足了味道,凜冽地經由門窗搗入內室。偏偏,潘妙妍卻巧妙地躲過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起身徑直走了出去。她諳熟夫妻生活的謀略,知道何時該進何時該退,否則,顯然的這一段婚姻怎麼可能維持到現在?
她只在聲音能夠傳遞的範圍內,遠遠地拋來零零碎碎的話語:「誰要碰你的手機?是你自己做賊心虛好不好?睡覺還藏著掖著,也不關……我是怕它吵,所以才順手幫你關的。」
動了就是動了,還需要找理由開脫嗎?什麼人吶!
冷然憤憤地想著,就要發作的氣焰頓時也熄了,幸好也沒有什麼,只是一條沒有內容的短信。他跟著更加釋然,原本一直驚奇關著的手機怎麼還能收到短消息,現在看來一點都不希奇了。
他終於收了收心,雙眼便不爭氣地趕來攪場。可就在他和衣躺下的那一會,外頭電閃雷鳴,已無可避免的一場傾盆大雨來勢洶洶,顆顆雨點竟如塊塊石粒打得陽台上的防護網聲聲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