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鬼使神差 文 / 子跡
可是不管車子如何加速,怎樣抄近路,時間仍舊不緊不慢地滴答,它不可能有超越的念想,倒是人類的思想可以憧憬,可以倒退。
那如果倒退幾天前的話,冷然一個人在走,走一條細碎的沙路。那時是黃昏,海水潺潺,與天蔚藍相映。
「喂——?邋遢鬼,真是你麼?」身後突然有個熟悉清脆的聲音。
人在獨處時,這種聲音很具殺傷力,要命得讓當時的冷然整個人僵住,也覺不出是什麼感覺了。
「真是你?」後面的聲音繼續壯膽。
「你……小丫頭,好櫻櫻,怎麼來的?」冷然再不遲疑,猛地轉身,大幅度地把盛靖櫻一把抱起,一天的疲憊與沮喪便全置於腦後了。這是由天而降天旋地轉的喜悅。
「放下,放下,有人!」盛靖櫻討饒地掙扎。她的身體好輕盈。
「哪有?」冷然嬉笑地堵住盛靖櫻的嘴,好久,才放脫,「只有我們兩個好不好?好櫻櫻,你是怎麼來的?」
盛婧櫻沒有理睬他,埋頭自顧自地把滑落在手裡的肩帶拖回肩上。原來,她背著一個畫夾、一個肩包。
「哦,是來寫生的嗎?」冷然撫住她的腰,纖柔。
「不是,鬼使神差,偷偷地跟著你來的。」盛婧櫻咬住下嘴唇,把眼望住沙。
「是麼?小丫頭。」冷然心裡一緊,有點窘,「是不是呀?」
「嗯嗯嗯……」許多別後重逢的話語就這樣被忽略,盛婧櫻繼續不理會他,心不在焉的面頰上有兩點淺淺醉人的美人窩,然後朝前散步。
地上的沙很細,軟綿綿的腳感,讓人有一直走下去的念頭。但冷然不敢想。他有些糾結地也攏了攏肩上的包。
「怎麼了?」冷然牽起她的手,仍舊繞不開那個話題,「沒想到灣裡還是這麼美,你是追著這邊的晚霞,來的嗎?」
「哪有晚霞?那點淡淡的紅暈也算嗎?」盛婧櫻另一隻手指了指海天不著邊際的相連處,終於泯嘴笑,「邋遢鬼,你真是……真是沒話說了。」
冷然唯有掩飾著傻笑,海風徐徐,似乎也在笑。那麼,是不是意味著接下來的談話氣氛會變得很融洽呢?
盛婧櫻旋即又問:「為什麼,又有一陣子沒有你的消息?」
「我……」冷然一時無言以對。
「你這人就喜歡藏著掖著,一點兒不招人喜歡。」她一個白眼,把手輕輕抽脫。
「那啥,我……我最近有點忙。」
「有點忙?忙?陪太太吧?別裝啦,早知道了。」她頭也不回,是不是有不願意當面拆穿他的意思?
冷然無語。
「我有那麼差勁嗎?非要人負責到底?其實……還好啦。」她繼續朝前散步,前方,林林總總大小不一的樓宇散落在大自然巧奪天工的海岬上。偶然,海面上還有幾隻貪暮的海鳥。
冷然心下一酸,到底哪裡能讓她注目?她時常甜甜純粹的笑,面頰上總有兩點淺淺的美人窩,讓他真不敢有深究青春思想的念頭,所以也就沒有怎麼想過要改變如今的現狀。情愛的故事,任誰也無法說得清道不明,就好像她的畫一樣,充斥抽像纏結著魔力。
魔力,好一個有幻想的詞語,可惜的是時光終究不能倒流,終究有它自己朝前的軌跡。
化大廈再遠,顯然也有它到達的時候。因為是案發現場,一時半會兒仍舊沒有解除保護,更有些許圍觀人群,冷然好費一番功夫才找到車位。他匆匆跳下車,便有一股更濃更烈的不祥預兆迎面襲來。他猶疑半晌,魂不守舍地又把手提包扔回車裡,轉身,灌了鉛的腳竟不知往哪裡邁去。
但鬼使神差,幾番折繞還是讓他找對了盛婧櫻住的地方。可確切地說,也不算鬼使神差吧,盛婧櫻住在二十八層的白領公寓裡,是她親口告訴他的,而且不僅這個,在他們耳鬢廝磨的時候,小丫頭幾乎把這裡生活上的一點一滴都毫無保留地與他分享。
倒是他常常故作玄虛,玄虛到如今,只能透過走走停停的人流中,窺探到一個年長的「櫻櫻」正在哭天搶地。那不用說,一定是櫻櫻的母親。
所有的僥倖,此刻都像肥皂泡一樣輕輕巧巧地破裂。冷然晃了晃身子,想找一個地方支撐,卻連門邊都挨不到。他從來也沒有到過的地方,當然沒有他的位置。
血,殷紅的鮮血,大顆大顆地又從冷然的鼻孔裡滴落下來,但這次,他沒有用手去捂。他自己都不在意,別人哪會去關注?很快,他眼前一黑,跟著就栽倒下去。
「我……我看不見了。」冷然終於惶恐地掙扎起來。他這一叫,自然惹來了救助。七手八腳之下,好不容易才把他安置到一張單人床上,便有人主動去撥120電話。
卻不料,冷然其實並沒有多大問題,一方折騰後,他的視力居然又恢復了正常,血也自然干了,這會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接通了急救中心,嚇了一跳,慌忙翻身起來:「小伙子,不用……不用了,我沒事了,謝謝……謝謝。」
「喂……你等等……怎麼……沒事了?」竟然是一個好秀氣的青年警察探頭過來。
冷然一愣,心顫了顫,只有不住地擺手。
「真沒事?你確定了?……喂,等等……」青年警察一副略顯稚嫩的嚴肅表情,一看就是剛畢業的菜鳥。他看到冷然又不住地點起頭,甚至站起身來,有些著急了:「你不用點了,再點又流血……好,不用了
,你們不用來了。」
一場鬧劇終以冷然的堅持要走而告終。
臨行,青年警察竟然還婆婆媽媽地交代他,一定得上醫院看看,這鼻子的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冷然心裡暗忖,奶奶的,一個小伙子哪有那麼多話。幸虧,一出門便有人在叫一個名字,特響:「孫雷鳴!孫雷鳴!」
乖乖,敢情是唐僧改姓了,冷然也總算是舒了一口氣。他其實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料因為流鼻血生出了太多麻煩。
他緊走幾步,找到樓層衛生間,稍作清理後,又信步回到盛婧櫻的住處附近,還是沒有理由去到那個原來安靜現在卻成為焦點的小屋。
所以,他也就只能站在無人留意的角落,用迷信的觀點去想,難道竟是天妒紅顏?是鬼使還是神差把她奪了去?她以超自然的能力深夜向他發出的,是求救嗎?
他懊悔地蹲下身的那一刻,有一個拳頭捶到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