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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章 三零名心具 文 / 趙熙之

    高密縣鎮兵還不曉得劉仕忠出事,朱廷佐的兵就將他們困了個水洩不通。

    外面的消息傳不進來,裡面的人也沒法求助,朱廷佐守著高密兵營態度堅決,放出話說只要出挑亂者,必殺無疑。

    有不信邪的亡命無賴唆使同僚一起作亂,朱廷佐說到做到,逮住挑事頭頭直接砍。三天內出了好幾場亂子,朱廷佐不損一兵一卒全部平掉,落了個「凶毒狠辣」的評價。

    但那又怎樣呢?高密軍群龍無首,一群野蠻子,成不了甚麼氣候,罵就罵好了。

    一時間「朝廷要殺光高密軍」的消息不知怎麼就上下傳遍,弄得人心開始渙散。

    類似「都是前陣子兵亂的錯!我們為何要出那頭?密州軍作死也就算了,我們跟著湊甚麼熱鬧?」、「就說密州都已經讓給朝廷了,我們和淄青李節帥沒甚麼關係了,幹麼要我們鬧事?現在想想真是找死。」「都第四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劉鎮將恐怕是被朝廷弄死了,我們也是網中之魚,怎麼辦?」、「拼嗎?總比困死在這裡強!」言論在軍中四起時,許稷來了。

    許稷是與朱廷佐談判的姿態而來,請他收兵撤出高密。

    因之前僅僅是解決掉了劉仕忠,離許稷削減兵額的目的還有一段路要走。按照許稷的計劃,是先踢掉劉仕忠,暫不提削減兵額一事,免得高密軍將所有怨氣都撒到她頭上。

    縣令乃親民之官,她在高密一天,就不能太明顯地得罪人,包括高密軍。若姿態強硬粗暴地將削兵令執行下去,就是兩玉相撞俱傷而已。

    但朱廷佐不同,他本來就與高密軍是兩個立場,他代表的是真正的朝廷力量,在這地方就算將人全部得罪光,拍拍屁股帶著兵回去了,誰也沒法找他算賬,所以由朱廷佐做這惡人再合適不過。

    許稷則只要放下所有姿態,言辭懇切地與之談一談,讓他放高密軍一馬,再接受他提出的削減兵額一事,便可順水推舟,將此事真正提上執行日程,且還能當回好人,對退役的高密軍予以優待及補貼。

    這商談據說許稷和朱廷佐各有堅持,互不相讓,以至於拖了很久。

    高密軍中這消息傳遍,都期冀著一個較好的結局,順帶惡毒詛咒朱廷佐斷子絕孫。

    最後的結果貿一看是各自妥協過的,朱廷佐撤軍高密,而高密軍需裁至五百,其餘人退役或轉為團結兵,不再享有官健兵的待遇。

    原則上非本地籍的官健兵一律撤掉,給予返鄉補貼;而本地籍則多轉為團結兵,忙時回家勞作,閒時統一集結訓練,予以稅賦上的優待。

    算不上皆大歡喜,但對於大多數高密軍來說,這結局總比平白無故被殺掉強。

    至於高密軍中態度無賴的惡勢力,許稷一個也沒留,全讓朱廷佐帶走依律處置。

    整件事做得算不上磊落但還比較厚道,朱廷佐也算是認清了許稷的面目,這傢伙可比他想像中要狡猾精明得多啊。

    月末朱廷佐要撤軍時,特意喊了許稷喝酒。許稷正忙著處理兵員之事,已是焦頭爛額,卻還是抽出空來與他見面致謝。

    「你縣廨那些人嘴不會亂說嗎?捅破你的小陰謀甚麼的。」

    「都在一條船上,沒人會多這嘴。何況說了也沒甚麼,大不了說抓劉仕忠之前某便受了朱兄威脅,不得已為之。」

    「可信嗎?你那日可是怒氣沖沖。」朱廷佐搖搖頭笑道,「你算不得甚麼正人君子,但我服你。蘊北說的沒錯,你很有膽魄,且能拎清利害關係。」

    許稷笑:「可他還曾笑我自保心太重。」

    「自保心沒甚麼大不了。」朱廷佐轉動著手中陶杯,淡淡地說:「比起不做聲暗搓搓地坑隊友,你能敞開來說要利用我,就已經好太多。且這樣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先記著吧。」

    「是。」許稷認真記下這筆人情。

    「說起來,劉仕忠倒了,縣鎮兵群龍無首總不是辦法,兵符交給州府了嗎?」朱廷佐喝了一口酒抬眸看她。

    「仍在某手中。」

    「還在你手裡?」朱廷佐錯愕,「你莫不是想要——自請兼任鎮使?」

    「是。」許稷飲了一口酒,鄭重道:「倘若兵權再旁落,某甚麼都做不成。」

    「話雖是這樣說,但你到底一介文官,兼任鎮使未必能得心應手。」朱廷佐搖搖頭,「且縣廨瑣務繁忙,如此搞下去你是打算三十歲就華發滿頭嗎?」

    「人生能得想做之事已是萬幸,許某人願為之赴湯蹈火,華發滿頭又算得了甚麼。」她說著握酒杯起身,彎了腰道:「謝朱兄搬兵救某於水火,謝朱兄甘做此惡人,再謝今日酒菜款待,許某甚為感激,先乾為敬。」說罷仰頭飲盡杯中酒,置空杯於案,深作揖:「時辰不早,許某有瑣務在身,就此告辭,望朱兄勿要怪罪。」

    朱廷佐起身相送,至營外見她走遠,便不由想起先帝所言「今一邑之長,古一國之君也……大抵休戚與奪之間,蓋一專於今長矣1」。

    先帝所期待的縣官,大約就是許稷這般吧。

    ——*—*——

    高密縣的春意已到了最濃時,許稷夫婦卻因要為五斗米折腰而欣賞不來這好景。

    先前在長安,雖窮也不至於到發愁的地步。但如今置身外所另起鍋灶,才發覺日子實在難過……怎麼到處都是看不見的開銷啊?

    千纓翻翻錢袋子吐吐舌頭:「沒想到在長安時我們也佔了老太太不少好處……都是些看不見的幫襯,看來下次回去得多謝謝老太太……」說著將錢袋子一倒,摸摸銅板:「可今日吃甚麼呀?」

    許稷閉著眼揉太陽穴裝死。

    「俸料甚麼時候發呀?」

    許稷仍舊裝死。

    千纓怒起身,正要上前揪許稷耳朵,卻聽得外面庶僕喊道:「明府!長安有信來啦!」

    長安來信了?

    許稷睜開一隻眼,求饒道:「別揪我,我去想想辦法。」

    千纓遂收手叉腰,看許稷往外去。那庶僕一路跑進來,除信之外,懷裡竟還抱著一隻長錦盒:「明府明府快看,長安還給捎東西了!」

    「誰送的?」許稷止住步子,打量一番那長盒子:「看著很貴啊,這算受贓了罷。」

    「是長安家裡寄來的哩!如何能算受贓呢!」庶僕兩眼發亮,「明府快打開看看!」說著忙將信遞過去。

    「家裡?」許稷納悶著接過信,速速拆開。

    「從嘉,見字如面。以紵絲、白輕容各一匹慰暑夏,望笑納。名——心——具。」

    所謂名心具,正是「心照不宣、知名不具」之意也。

    許稷自然認得這字跡,不過她顯然更關注信中所提「紵絲、輕容」,忙接過盒子打開,其中正是一匹綠紵絲紋布及一匹輕容紗。

    這時千纓已湊了上來,她瞧清楚後不禁瞪目驚道:「三郎我們發了啊,賣掉換米可以吃一年哪!這是誰送的呀,可真是闊綽啊,我如何不知道你有這種朋友哪!」

    許稷霍地蓋上盒子冷靜了一會兒。

    如此昂貴的絲綢羅紗,雖然夏日裡穿著涼快舒適,但對她來說,卻並不是十分有必要。如千纓所言,拿去賣掉就能發一筆橫財,她亟需要錢,應當賣了這心意去換米嗎?

    見字如面,見字如面。

    她彷彿看到王夫南站在跟前,看穿她說:「看吧我就知道你想賣掉,為了錢就能把我的心隨便扔掉,簡直可惡。」

    誒她果然是很可惡嗎?

    千纓忽搖搖她:「到底是誰捎來的呀?」

    「十七郎。」許稷回過神,老實與她交代。

    「怎麼會是他呀?!」千纓驚訝之餘卻又更高興:「不過他送來的就更不要猶豫啦,賣掉換米換酒吧!」

    「你說的是。」許稷這樣說著,卻又猶豫起來,抱著那錦盒不鬆手:「可旁人所贈之物,賣了不好吧?再說我如今為官,嚴格來說這也算得上受贓,不若……還給他吧?」

    千纓盯住她:「三郎,你不要騙我,你分明是想自己留著。快說你與十七郎怎麼了,他為何送你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是不是還很在意他的贈禮?」

    許稷小步往後一退:「千纓……」

    「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他?」千纓叉腰逼人,「我知道他好看!可是!人不能被皮相蒙蔽雙眼!他本質是很壞的!」

    「絕對沒有!」許稷對天發誓。

    「當真沒有?!」千纓霍地抓住她雙肩,盯住她烏黑的眸子看了好久,發現其中沒鬼這才鬆了手:「好像是沒有,不過我不大信你,你這個人太會做戲了,會騙我!」她說著一扭頭:「不管了,我去何姊姊家蹭飯,快餓死了。」

    千纓口中何姊姊,正是陳珦妻。

    陳珦妻溫婉好客,見他夫婦二人拮据,便常讓陳珦邀他二人至家中吃飯,這半月來,她已與千纓混得很熟。

    「喂!」許稷見她真往外走,忙放下錦盒去追。

    不過追也白追,千纓到底是在陳珦家填飽了肚子。而許稷因覺不好意思,最後還是回了公廚吃了點稀飯,之後又忙到很晚才歸家。

    千纓等她等得已意識迷糊,見她回來便倒頭呼呼睡去。

    春末已有蚊蚋蠛蠓亂飛,許稷替她掖好床帳,拿過邊上燭台走到外屋,在案前坐下,自袖中取出那書信來看了看,慢悠悠磨了墨,提筆打算寫一封回信。

    「王兄,辭若對面……」塗掉。

    「十七郎,今已收到……」再塗掉。

    「蘊北……」塗掉。

    費紙,太費紙,看來是寫不起信哪。

    許稷想明白這點,自欺欺人地擱下了筆。

    作者有話要說:

    王夫南v:廢紙給我撿起來!順便幫公公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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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九「授齊煦等縣令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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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非常感謝大家,全部都收下了,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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