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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二九里外合 文 / 趙熙之

    募兵以來,兵農分離,縣官費衣糧以養軍。因是官養健兒,故稱作官健。許稷所說削減長從1官健兵額,實際就是要與劉仕忠對著幹,減他手裡的兵。

    眾人一聽許稷要削兵額,自然個個咂舌。

    薛縣丞剛要起身,卻被旁邊的主簿給摁住。

    那主簿與他使了個眼色,許稷抬頭瞥去恰好看見,卻沒說甚麼,反倒是繼著方才自己挑起來的話題往下說:「高密每年不僅要撥給官健兵衣糧,連其家口之糧也要負責,種種優待是盼其能鎮守家園,但眼下是如何情形,諸位比我更清楚。再者,朝廷對地方官健兵額素有規定,多征者均可不予給衣糧。如今高密既然重歸朝廷管轄,自然要按朝廷的規定辦事,若劉鎮將不主動撤減兵額,我會停掉高密軍的衣糧。」

    薛縣丞到底沒忍住,霍地站起來:「許明府這有些紙上談兵了吧,削減兵額這麼大的事,豈是這麼容易就能辦到的?若當真停了高密軍的衣糧供給,起了兵變怎麼辦?圍攻縣廨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許明府說這話可是要慎重些。」

    「慎重不慎重的,不重要。」許稷抬頭看他一眼,淡淡地說:「重點是,高密官健兵額必須裁減,這點沒甚麼可談的餘地。」

    薛縣丞又問:「敢問明府打算如何做?」

    許稷偏頭問吏佐:「祝暨,遣人去請了嗎?」

    「去了去了,說是明府請劉鎮將吃飯,大約這會兒已往這邊來了。」

    請劉仕忠吃飯?

    諸君看著面前空蕩蕩的大食床面面相覷,敢情這真是鴻門宴?不是給他們的鴻門宴,是給劉仕忠的鴻門宴?

    將他們都困在這,是不讓去通風報信?這麼說來,許稷是懷疑他們其中有劉仕忠的人咯?

    諸君各懷鬼胎琢磨時,許稷則合上手中簿子平平靜靜地看著,將每個人的表情都收入眼中。

    機敏的吏佐祝暨站在一旁,咳了咳道:「明府,某似乎聽到腳步聲了。」

    許稷輕應一聲,坐得穩穩當當:「給劉鎮將開門。」

    「喏!」祝暨應聲忙去開了門,只見劉仕忠正大步朝這邊走來。他臉上撐起笑來,躬身推手,很是親切地問候:「某見過劉鎮將!」

    劉仕忠卻看也未看他一眼,逕直走到了門口,在門檻處停下。

    到底是軍人,天生的警覺使他沒有貿貿然跨進門。他看到了坐在食床那端的許稷及邊上一圈諸縣官縣吏,也不行禮,只說:「說是請吃飯,食案如何是空的?」

    「不著急,饔人已在準備了。」許稷抬首正視他。

    她話音剛落,坐在食床對面的縣尉陳珦忽讓了位出來,躬身對劉仕忠道:「請劉鎮將入席。」

    劉仕忠瞥一眼陳珦,逕直撩袍坐了下來,盯住許稷:「許明府新官上任,還未待劉某前來慶賀,便要請劉某吃飯,恐怕是有他事吧?」

    「是。」許稷不和他兜圈子,「請劉鎮將來,是為削減高密縣鎮兵兵額一事。」

    劉仕忠先是一愣,隨後竟是笑出來,不以為意道:「削減兵額?」

    「沒錯。」許稷四平八穩地坐著,「四千留五百守城,其餘均由長從官健改為團結兵2,農忙事生產,閒時訓練。劉鎮將以為如何?」

    她明明白白將條件都擺了出來,看著簡直蠢。諸縣官縣吏一陣唏噓,心中各有歎息,心想本以為這鴻門宴會怎樣怎樣,卻只是如此啊……

    而劉仕忠更是覺得好笑,他姿態歪斜,睨了一眼許稷。他原以為這傢伙那晚上能從他手裡逃掉應是有兩把刷子,卻原來還是書生意氣之輩,大話倒真是敢睜眼說。

    許稷低頭揉了揉手指頭,又抬首說:「該問的某都已問,既然劉鎮將不願表態,那麼某這條道算是走不通了。」她聲音低下去,又偏頭看一眼吏佐:「祝暨,上菜吧。」

    「喏!」祝暨高聲道:「上菜!」

    一眾縣官縣吏深感莫名,搞甚麼,不是才剛剛吃過嗎?驚訝之際,只見後廚竟是冒出好些生面孔來,約莫有是十五六人,迅速圍了一圈,將他們困在其中。

    劉仕忠深感不對勁,正要起身奪門逃,祝暨卻霍地衝過去將門卡噠鎖上。

    「許稷你敢與我玩這套!」劉仕忠轉身指許稷怒罵。

    許稷抬頭看他,絲毫不懼:「某也想和平解決冗兵問題,但劉鎮將不配合,某只好出此下策。」

    劉仕忠本就是易怒的性子,站上食床就要過去找許稷算賬!但許稷顯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一把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匕首狠扎上桌面,怒氣之大令一眾縣官嚇了一跳。

    她聲音卻仍是平穩:「抓。」

    一眾身穿便服的武人聞令便霍地衝上食床將劉仕忠摁倒,三下兩下便將其捆了起來。

    「許稷你狗娘養的!和老子玩陰的你還嫩著!」

    「哦?」許稷說,「底氣這般足,某猜是……劉鎮將來的時候帶了兵?」

    劉仕忠冷笑。

    「帶了多少?」許稷問。

    「老子帶的兵足以將你這高密縣廨圍起來!」

    許稷皺眉沉吟:「那該怎麼辦呢?要某現在放了你嗎?」

    「看你識不識相!」

    劉仕忠這話剛說完,忽有一吏佐衝進來,飛奔至許稷身邊,俯身與許稷小聲交代了幾句,便站到一邊。

    「某很識相。」許稷說著停了停,在諸人都以為她要妥協之際,她忽抬頭,吩咐道:「薛縣丞。」

    姓薛的全未料到許稷會在這當口喊他,陡一回神,忙應:「某在。」

    「下他的符。」

    「甚麼?」薛縣丞似沒聽明白。

    那邊吏佐祝暨道:「明府讓您下劉鎮將的兵符。」

    薛縣丞恍然,卻萬分驚愕。他支支吾吾:「這……」

    「順帶將他的嘴堵上。」

    所有目光都朝薛縣丞看去,都知薛縣丞與劉仕忠有幾分關係,便覺這戲更好看了。

    劉仕忠威脅:「薛令之你敢過來老子就要你的命!」

    許稷拆招:「薛縣丞,他帶來的兵現已被繳了武器。」

    薛縣丞不是甚麼很大膽的人,手心冒汗,喉結不住滾動,額角亂跳。他看看劉仕忠,又看看許稷,最終竟是穩住心神朝劉仕忠走過去。一武人將布團遞給他,他哆嗦著手將布團往劉仕忠嘴裡塞時,被劉仕忠唾了一口!

    薛縣丞一咬牙,猛摁住劉仕忠的頭,再用力一塞,便將劉仕忠堵了口。他直了直腰背,卻沒松氣,伸手到其腰間摸到兵符,立刻轉身朝許稷奔去。

    將兵符往許稷面前一放,薛縣丞一躬身,忙往後一站,表示以後與許稷一隊。

    許稷知道這種人沒有真心,對於沒真心的人沒必要花心思去收買,讓他清楚利害關係就足夠了。

    她將兵符握在手中,摩挲一陣道:「你手下那些兵多的是市井無賴、獵戶悍民,他們只關心利益,只為利益賣命,而不是為某個人。變易主帥對他們來說,並無所謂,稍一威脅便立刻變節,劉鎮將怎會不懂這個道理呢?」

    劉仕忠怒紅了臉,額角青筋凸起,若不是被幾個身強力壯的武人鉗制,大約就要上前將許稷揍成肉泥。

    祝暨這時上前打開了門,陽光照進來,公廚內一片明亮,外面的嘈雜聲也漸漸聽得清楚。

    「橫行縣鄉,魚肉百姓,縱手下挑起兵亂,這些罪名夠不夠?」許稷緩緩說著,「倘若不夠還可加一條,綁架新任縣令,依律法起碼徒三年。」她烏黑的眸子看向他,那一眼裡透著城府,像是報私仇,卻又分明說的是正義:「某已上報州錄事參軍,想必州府會依法對此做出正確定奪。」

    她拔起紮在食床上的匕首,夾進簿子裡,與縣官縣吏道:「今日暫到這裡,諸君請回公房。」

    隨後又起身對著大步走進來的人道:「至於餘下之事,麻煩朱兄。」

    朱廷佐走進來,指揮著手下將劉仕忠押走,又與許稷道:「他今日帶來的那些蝦兵蟹將還得處理,高密縣鎮兵營也要去盯著,我暫先過去,改日找時間再敘。」

    「朱兄辛苦,慢行。」許稷拱手致謝。

    朱廷佐豪爽地出了門,縣官縣吏也紛紛散了去,公廚內便只剩下收拾殘局的陳珦及許稷。

    許稷出門,陳珦亦是不聲不響地跟著出了門。

    許稷走到廊盡頭忽停下來,陳珦亦是止住了腳步。

    許稷轉過身,隨口一提般問道:「陳君可是認識王十七郎?」

    陳珦抬眉:「這……」稍頓又問:「明府如何知道?」

    許稷淡笑,復轉過身提醒道:「往後不要將書信隨意夾在公文中了。」

    陳珦驟然明瞭,他那日拿出信還未看完,因臨時有事便塞進了公文中,可後來竟是忘了,而這公文又由吏佐送去許稷那裡審閱,那信定是被她瞧見了!

    陳珦只歎失策,跟著許稷走出廊廡,便見春日午後的溫暖陽光便鋪了滿地。

    那封信雖未署名,但許稷卻還是一眼認出了字跡,秀整謹慎,出自王夫南之手。

    信中言辭懇切又彆扭,拜託陳珦多照應,卻又說千萬不要讓她發覺出其中情委,甚至讓陳珦閱之即焚,可惜千算萬算,忘了陳珦是個粗心大意之徒。

    作者有話要說:

    王夫南:做人真難,我要放棄做人了,明天就去當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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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長從:其實是長期服役的意思。還有個詞叫長征健兒,就是駐守邊疆長期外征的。

    2團結兵:有別於職業兵。這種兵不離生產,不離鄉土,農忙時生產,閒時訓練,政府會予以相應補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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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非常感謝大家,全部都收下了,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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