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墜落 文 / 彷徨海的黑貓
暴風雨渦卷，耳旁響徹猶如猛獸咆哮的雷鳴聲。
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傳來彷彿散架般的悲鳴，簡直就像是被人用石臼不斷的搗弄著，就快要被碾碎成粉末。
空氣在耳畔狂亂的吹息，在「天空」與「天空」的縫隙間漂浮著數不盡的碎片，而盤捲在周圍的，是難以分辨顏色的雲團。腦袋幾乎要麻痺，甚至已經快要分不清楚哪裡是上面，哪裡是下面了。
身體在飛快的下墜——至少身體的感覺是如此告訴柯特。只是若要將散落在周圍那些正在逐漸下落的碎片作為參照物，那此時的感覺就像是自己在向上方飛去一樣，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扭曲感。
黑暗從未如此濃重過，微不足道的光輝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扭曲了。時而閃現的紫黑色妖異電光為這幾乎被深黑色塗滿的空間帶來少許光明——只可惜，這點微光在濃重的黑幕下毫無意義。
雲團的縫隙間，裂開了無數傷痕，從中噴湧而出的是仿若群蛇的紫黑電光。被它們所觸碰的一切，無論是殘骸還是碎片，甚至是雨水和空氣都被捲入了那些裂口中，被扭曲成一團團不辨原型的塊狀物。
柯特下意識的抓緊了莉琪的手，通過那比風雨更加冰冷的體溫確認著她的存在。另一頭，少女則緊緊咬著下嘴唇，用空閒的那隻手在虛空中比劃，想要傾盡全力構築出一個能夠緩衝下落勢頭的法術。
然而她的掙扎終究徒勞無功，圍繞在身周的混亂魔力毫不停歇的撕扯著兩人。莉琪努力用體內魔力構築出來的魔方陣在勉強成型之前，就被周圍癲狂的亂流吞沒，全然無法構建出完整的結構。
儘管如此。她依然在努力的嘗試著。
不輕言放棄——或者說，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算——莉琪心中的傲氣驅使著她傾盡全力用所有的魔力來對抗身邊的亂流。破碎的魔方陣在化作閃耀的細屑消失之前，倒也確實驅開了零星的電光。
「喂，柯特。」
又一次看著自己的法術化作泡沫飛散，莉琪低聲的笑了起來：「看來這次。我們兩個是真的要完蛋了。不過自從變成這個樣子之後，都已經『活』了這麼久，那用這種超常規的辦法迎接最後，也算合理了吧？」
輕鬆得彷彿不像是在討論自己的終結，少女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起來。她悠然自得的擺弄著指尖的魔力線，再一次挑戰在這無邊無際的亂流中構建法術的舉動。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垂死掙扎。
黑色的魔力從莉琪體內流出，如浪潮般噴向周圍，彷彿是想要在這個空間裡侵蝕出屬於自己的領域。暗影在她的周圍躍動著，化作一條條纖細的觸手，與周圍的亂流交纏在一起。暴烈的撕鬥起來。
「不就是死麼？以前我們又不是沒死過。」柯特無所謂的撇了撇嘴，然後將莉琪拉過來抱在了身前，「從『契約』成立的那時開始就已經決定了，我們是拴在一起的命運共同體，想逃都逃不掉。」
並不畏懼死亡，只不過是在等待迎接命運的終點。
兩人都已經看過了無數次死亡，其中甚至還包含好幾次自身的「灰飛煙滅」。但是，從客觀角度上來說。萊恩斯特家的兩人，現在依然存在，並沒有變成哪座墳塚中的枯骨。也沒有淪為自然的肥料。
然而這一次又會遭遇怎樣的發展，無論是柯特還是莉琪均沒有定論。柯特看了一眼專心於施展法術的莉琪，而後又看了一眼漂浮著若干雜物的空間，靜下心來審視著身邊飛速劃過的一切事物。
這裡究竟是何處？
是在天空中，亦或是自治領之外——話說回來，這裡究竟還是不是原本的「世界」都需要存疑。當墜入這片黑暗的「深淵」之前。柯特只來得及看見眼前那枚正在無盡擴大的漆黑「太陽」將自己吞沒。
或許可以說，自己與莉琪是墜入了其中。
嗚啊啊啊啊……
環繞周圍。並且響徹這個空間的，還有宛如瀕死哀嚎的慘叫聲。他們猶如合唱一般交融。編織出層層環繞在兩人耳畔的不和諧音，這是被詛咒的靈魂臨終的悲呼，詭異的低語構築成了詛咒的叫喚。
那些法術士與斯洛特人，全都化作支離破碎的死骸與被稱為「靈魂物質」的殘片，這些都是不久之前被一同捲入「太陽」裡的事物。如今，它們就像下雨一樣急速掠過兩人身側，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搞不好，這裡可能都不是曾經生活過的那個空間——莫名的，柯特產生了這樣不著邊際的想法。被吸入漆黑「太陽」的一瞬間，他好像看見了一個破碎的風景，山野與岩石巨像，都被無情的撕裂。
以泥淖般的黑色球體為中心，周圍的一切都被扭曲了，原本就已經傾斜的景像一剎那就被黑暗覆蓋。
暴雨如注的天空、堅固的岩石巨像、依然在響徹的炮擊…一切事物就好像被惡意澆上墨汁的畫作一般，失去了界限。事物的輪廓眨眼間消失了，一無所有的空虛吞沒了一切，同時用黑暗蒙住了他的雙眼。
恐怕看起來幾乎呈現一片黑色的空間，也並非真正意義的「黑色」。僅僅是在這個光線被扭曲的世界裡，人類的雙眼無法捕捉到清楚的色差，所以只好用徹頭徹尾的「黑暗」來加以表達。
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遭遇——就算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瞎胡鬧的妄想而已。柯特從來不認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是正確的，就算偶爾有一語中的的時候，也十有*是預料到了最糟糕的結局。
要知道「災厄渡鴉」這個名號，可真不是開玩笑的。
當然，若要說萬一的情況，也不是絕對沒有——畢竟那些稀少的「異邦人」也證明了相鄰的世界確實存在。比如來自遙遠彼方，現在為弗朗索瓦院長工作的奧若丁，還有歷史中記載的各種異邦來客都是確鑿無疑的證據。
只不過若要讓柯特成為與他們一樣的存在，他卻缺乏相應的實感。未知的世界，這著實是難以理解的課題。
畢竟自身與世界緊密的聯繫在一起，而後通過思維與記憶的不斷積累才最終造就了個人。無論如何，只要自己還身處在世界之內，所能夠接觸到的一切事物已經情感，最終都是緣起於世界。
毫無疑問，如果柯特和莉琪真的被甩到了另一個世界中，最基本的原則便是——這個身體是否能夠接受那個世界的概念呢？人體有多麼的脆弱，這一點他們早就清楚，只要一點點的偏差，便足以死上無數遍。
如果真的通向另一個「世界」，那麼在這條看似沒有盡頭的黑暗深處，究竟有什麼東西在等待兩人呢？還有那些被撕成碎片，然後轉化為那個男人力量的斯洛特人們，是不是在某個意義上也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份子呢？
真是有太多值得深思的問題——雖然終究無關緊要。
「真是有趣，你覺得我們最後會怎樣呢？」
有人說，人在臨死之前會看見回首一生的走馬燈，但柯特卻沒有絲毫異樣的感覺：「還是說這次又是我們自作多情了，還是死不了。要真的是那樣，我還真的不知道要露出怎樣的表情比較好了。」
對時間的感覺隨著持續不斷的下落逐漸麻痺，給人一種幾乎要無止境落下去的錯覺。黑暗的空間就像真的沒有盡頭，除了迎面刮來的空氣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證明他們真的在下落。
「你的玩笑並不有趣，而且你的烏鴉嘴每次都很準確。」莉琪在柯特的懷裡不安分的動來動去，似乎是柯特的手阻礙了她編織法術的動作，「如果是那樣，就說明我們訂下的契約又要延期一次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許多次賭上性命的挑戰，最後卻彷彿嘲諷般的以破破爛爛的身體恢復常態。自從很久以前那次意外開始，兩人身上生與死之間的「界限」被模糊了，不像活著也不像死了，更不像行屍走肉。
**得讓人感到不快，這並不是想要面對的狀況——倒不如說，這樣的「生命」簡直就像是惡毒的詛咒一樣揮之不去。
只不過……這一次他們沒有必要經歷讓人生不如死的「再生」過程了。身體中有兩個異物在持續不斷的下墜，似乎讓吞沒他們的漆黑球體感到了厭煩，於是很快的，兩人感覺到身邊的亂流開始以更大的幅度捲動。
包裹在周圍的雲團裂開了，密集如蛛網的紫黑色閃電在分裂的傷口後爆發出刺目的閃光。不和諧音變得更加高揚，與風雨聲混合在一起，轉變為震耳欲聾的轟鳴——在其背後，是成千上萬幽魂的哀嚎。
透過雲層後群雷的光影，柯特清楚的看見了一片灰白的大荒原，他與莉琪並非在下墜，而是在荒原的正上方飛翔。
在下方迎接他們的，只有一片怪石嶙峋的巖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