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遺留之人 文 / 彷徨海的黑貓
按照一般聖主教派的葬禮儀式,在完成了將死者送往「榮光之座」的儀式後,緊接著的「分骨儀式」將會一直持續到午夜時分。
這是葬儀中最重要的一步,將被火化後的遺骨整理,然後分成數個部分分別裝在幾個小匣子裡。這些小匣子往往會用堅實的琥珀香木作為基本材料,經過特殊方法處理之後的木料不僅堅硬,而且能有效保護其中的東西。
而分骨儀式就是將化為灰燼的骨殖分而承裝做幾個部分,然後將每個部分用不同手段施加特定的祝禱。
烈風的智慧,火焰的意志,純水的潔淨,大地的堅韌……以及其他繁複的象徵物,這些具象的祝福以他們信奉的那位神祇的名義賜下,不僅僅是在保護他們的精神,也是捍衛著僅存於世的些許殘軀。
分裝的每一匣骨殖在經過了祝禱後,最後依然會統一裝入一個骨灰甕中,那才是死者最終的歸屬。得到祝福的骨殖緊密的混合在一起,附著於其上的祝福連成一片整體,避免受到邪惡的侵蝕。
這個儀式真的有效嗎?柯特曾經懷疑過分骨儀式的可靠性,畢竟他們信奉的那位「聖主」嚴格來說並不存在。別說他是什麼「唯一真神」,他有可能就連被他斥為異端信仰的遠古宗教眾神都不如。
「這種所謂的賜福儀式,某個意義上可以看做是一種法術。」
對於柯特的問題,莉琪如此解釋過:「就像大多數使用古式法術的法術士一樣。他們也許知道施展一種法術的方法,也知道這種法術的效果,可是他們並不清楚原理——當然。這並不妨礙這個法術的效果。」
相似的傳說存在於世界各地,不外乎一些沒有得到妥善安葬的死者會因為怨恨化為介於生與死之間的災禍。不生不死的他們挪動著**的身軀遊蕩在荒野上,襲擊一切被他們發現的生靈,以暴力來宣洩他們的憤怒。
不得安寧的亡者、不死生物、亡靈……這些個體擁有各種各樣的名號,本應該死去的某些東西不合常理的站了起來。他們毫無一絲曾為人類的理性,不知道被怎樣的力量控制著的他們只知道殺戮與破壞。
「先不談是主觀人為還是偶然產物,會動的死人隨時都有可能產生。」莉琪聳了聳肩。她不認同聖主教派的主張,不過對於法術的研究還是相當認真的,「如你所知。不管是聖主教派還是威金亞斯教都一樣,許多宗教裡都有有關葬儀的描述,他們大多是為了避免先人成為自己的敵人而存在。」
屍體防腐處理、安葬的方式……各種各樣的安葬儀式不僅僅是為了安慰生者,也是為了讓死者得到安息。聖主教派的分骨儀式正是這樣的一種儀式。用複雜的賜福手段避免已經化作灰燼的死者繼續作亂。
柯特多少覺得這種行為有些多餘。既然都已經燒成灰燼,那這堆炭化到又乾又脆,碎裂到連原型都看不出來的骨骼殘骸自然沒辦法弄出什麼亂子。而如果是一些強烈感情凝聚而成的靈體,用這樣的辦法也沒有辦法消除。
莉琪的聲音輕飄飄的,彷彿隨時都會消失:「事實上,處理屍體最簡單快捷的一個方法就是焚燬,不只是避免屍體腐化的疫病流行,也能避免屍體被別有用心的法術士控制。製造成用於他們邪惡目的的『行屍走肉』。」
不甘心自己死亡,不希望親屬死亡——求生本能對於死亡的恐懼讓研究死亡的法術逐漸發展。於是誕生了操控死者的法術。可以想像,這些法術最終淪為了禁忌,為了避免法術控制死者,也就出現了相應的對策。
有需求就有市場,當這種需求演變成習俗後,市場就更加廣泛了。
可是,籌備這些儀式的開銷可不少,光是那些必須的器材就花費不菲。窮困潦倒的貧民哪裡會有多餘的閒錢可以在自己死後操辦昂貴的葬儀,而政府也只會負責將燒烤後的骨灰簡單的收斂與埋葬。
「形式其實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對於某些有錢沒地方花的傢伙來說,這樣的『形式』讓他們得到的不只是心靈上的安穩。」莉琪像是在嘲諷些什麼東西,「至少『分骨儀式』在聖主教派中是很重要的儀式,普通人還未必能辦得起。」
如她所說,在愚昧還普遍存在於社會中的那些時代中,降生與死亡的祭祀是極為重要的,一場大規模的祭典無疑是在展示自身的實力。
權勢、財力以及其他……儀式本身的意義在他們的行為上已經被淡化了,這些人更加重視的是它能夠帶來的附加價值。而只能草草埋葬的貧苦大眾,他們只能一切從簡,就算是很重要的儀式也一樣。
更重要的是,在這一教派教典的規定上,這一神聖的儀式只有逝者的親屬以及執行儀式的神職人員才能參加。是的,今天這場葬儀顯然不合規定——到場的除了那個少年以外,就只有與他們產生了些許聯繫的寥寥數人,這不到十人的團體裡,連一個與那些貧民有實質血緣關係的人都沒有。
這大概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情,這些貧困至極的人早已流離失所,就算是有有血緣關係的人陪伴在他們身旁,那些人大概也和他們躺在一起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失去生命的軀殼已經被送進了火焰中。
做出這一切的那個黑袍法術士在動手的時候沒有一絲遲疑,下手也是簡單直接乾淨利落。掌握高段法術的他想要殺死這些完全沒有辦法反抗他力量的人,簡直就像是折斷嬰兒的手臂一樣簡單。
他似乎堅信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他是為了大義而前進的高尚者。無辜者潑灑的鮮血與屍骸都是為了他目的地存在的榮光而供上的犧牲,那些淪為他手中犧牲品的人們無疑是他走向榮譽的墊腳石。
那個黑袍法術士是一個危險分子,極有可能是一個確信犯——再次確認柯特提供情報的格羅斯泰德一邊翻閱卷宗,一邊告訴柯特自己的推斷。此時他已經和同僚前往斂骨堂內部和工作人員們詢問其他相關事項。
確信犯……是由帝國的法律學者拉?德?布魯赫所提出的律法用語。它是指,某些人基於道德、宗教、政治上的信仰而選擇實行的了犯罪。大家常說的義賊,恐怖分子就是其中的代表案例。
所謂的確信犯,是指做的是和自己的良心相照,自己認為是正確的事情。他們堅信周圍的其他人與社會的人際關係,甚至是政府的命令或者法律都是錯誤的,繼而進行他們認為是「正確」的犯罪行為。
其中,確信犯本人通常都確信自己所做行為有足夠的正當性,是正確無疑的。他們一般都清楚的認知正在進行的行為是在違反相關的法律命令,但他們未必曾經設想過自己會接受法律的處罰。
法律只能管控住那些畏懼他們的人,在那些確定要違反法律規定內容的人眼中,這些條文可能連廢紙都不是。他們並不畏懼受到法律規定的懲罰,因為他們確信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正當的,有些人甚至願意為此犧牲。
「一切才剛剛開始……可是我們甚至還沒有掌握這場戰鬥的主動權。」格羅斯泰德對著病怏怏的傭兵露出了尷尬的笑容說,「我們必須加快工作的效率,否則這樣的葬禮不知道還要發生幾次。」
龐大的混亂不可能由一次性展開的事件引發,看似不起眼的事件一點點擴散,就像滾雪球一般越滾遠大。當這樣的事件逐漸累積到足夠撼動這個城市,那原有的秩序格局就難以繼續維持下去。
聽到格羅斯泰德的這番話,柯特表情嚴肅地點頭響應:「是啊,現在才只是前哨戰階段,你們警備隊可是要辛苦好一陣了。為了保護生活在這座城市裡的人……而且還要保護這得來不易的平穩生活。」
平穩的日常已然難以為繼,現在就算能夠及時阻擋對方的計劃進行,原有的生活也不可能繼續下去了。他們被捲進了這個漩渦中,而且在風口浪尖之中搖擺——顯然,柯特與莉琪都成為了對方的重點觀察對象。
「真是麻煩啊……」
柯特回頭望向天空,他的視線追尋著從殯儀館的大煙囪空的白煙,在迷濛的煙雨中,飄起的白煙就像鬼魂般朦朧。
就在他帶著莉琪想要去附近走走的時候,一直沉默的少年走到了他的身前:「我聽那個叫什麼格羅斯泰德的警備官說……你叫做柯特?萊恩斯特對吧?而且還是一個有錢就會幹活的傭兵。」
少年的眼神明明看著這一大一小穿著黑色喪服的兄妹,眼神卻缺乏明顯的活動。那就像池塘之底的淤泥般黑暗而污濁,曾經閃耀在他眼睛裡的那一點光輝似乎也被黑暗吞沒了,現在的他就像一句空殼一樣。
「是啊,沒錯。傭兵管理處所屬鐵級傭兵,柯特?萊恩斯特。」柯特點了點頭,他饒有興趣的看著少年——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和這個少年說話,「找我有什麼事情麼?我似乎還不知道你叫做什麼名字呢。」
柯特並不認為自己和少年之間有什麼必須解決的事情,因此他有些好奇他為什麼會主動來找他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