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章 卡爾羅塔 文 / 彷徨海的黑貓
從來到這間診療所開始，時間已經過去了一時三刻，傷員已經全都按照卡爾羅塔的要求送到了二層的一間大房子裡的病床上。
將這些「貨物」全部搬運進屋子後，不知名諱的古力紐斯壯漢就一言不發的回到了原本呆著的小門裡繼續他的工作。而受傷不輕的尼可拉斯則被卡爾羅塔帶往了治療室裡接受簡單的治療與休整。
既沒有受傷，也沒有任何工作的柯特本想幫卡爾羅塔的忙，卻被著魁梧的老者帶到了一樓的大廳裡，讓他「稍稍等候一時半會」。
於是他就無所事事的在大廳裡坐了一時三刻。
診療所之內相當安靜，能聽見卡爾羅塔在二樓來回走動的聲響。一隻五彩斑斕的大型鳥停在大廳一端的架子上時不時叫一聲，間或回過頭來，和不清楚它究竟是什麼種類的柯特玩起大眼瞪小眼的遊戲。
時近傍晚，縱使夏天落日比較晚，橙色的夕照此時也灑滿了街道。透過面向後街的窗子看出去，西射的陽光照耀著舊城區彷彿迷宮的街道，高低錯落的建築物們就像是在燃燒一樣，折出赤紅的暮光。
鳥兒帶著的架子上擺著幾小罐裝著泥狀東西的罐子，從中飄散出青草的香味。也許是到了睡眠的時間，五彩斑斕的鳥兒開始打起了瞌睡。它不時晃晃頭，像是要讓自己打起精神，然後繼續盯著視線已經移開的柯特看個不停。
一陣腳步聲靠近，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二樓的階段上：「不好意思，沒想到會讓你等這麼久。那些人類小子吃了不該碰的東西，只是把殘留的毒拔除就花了一把力氣，接下來的治療可能還要花不少時間。」
他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和他魁梧的身軀比起來簡直弱不禁風的樓梯發出吱嘎吱嘎的悲鳴，彷彿下一步就會被他踩爛一樣。
「那些小鬼應該是被人陷害了，有人讓他們吃了某種身體強化劑。」柯特抬頭看去，老古力紐斯臉上掛著不少汗珠，「不過也真是麻煩您了，沒想到這些小混混能有像您這樣的醫生協助治療。」
從晃晃悠悠地樓梯上走下，卡爾羅塔「緩慢」的走向柯特——對於有著近乎普通人兩倍步幅這也許已經是緩慢的速度了。
卡爾羅塔就像沒聽見柯特說的話一樣，說著那些傷員的身體情況：「尼可拉斯還在睡，堅持到這裡基本上就已經把他最後的力量用光了。如果只是考慮外傷的話，實際上他受的傷比那些被打暈的傢伙還重。」
「原來是這樣，我說怎麼聽見他發出兩聲殺豬般的慘叫就安靜了，原來你給她用了有助於睡眠的藥啊。」柯特笑了起來，就像已經猜到了這個情況一樣，「看來我下手還算請的，他那些同伴瘋了之後下手還真不知道輕重。」
三言兩語之間，卡爾羅塔已經走到了柯特的身邊。他身上穿著的厚重花紋袍子已經被汗水濡濕，來歷不明的老舊血痕泛著陳舊的鈍色。呆在架子上的鳥看見他走過來，立刻拍動起翅膀飛到他肩頭，用腦袋蹭著他的臉。
也許之前就已經想到是柯特下的手，卡爾羅塔的表情毫無變化。
輕撫著大型鳥的腦袋，卡爾羅塔正視著柯特說：「這也是沒辦法的——因為他們已經喪失了理智。從他們的血中我聞到了波伊金的味道，這是北地的狂戰士常用來抑制理性的藥物。大戰時期，曾經有不少入侵我們領土的入侵者試圖用這種藥物控制我們的勇士，這種味道我至今都沒有忘記。」
也許是在想起了在故土生活的記憶，卡爾羅塔的眼睛雖然看著柯特，眼神卻不知道飄向了何方。他的眼睛閃耀著，彷彿看穿了悠久的歲月一般，猶如存在於人跡未至的太古湖泊一樣平靜無波。
平靜。
這個詞往往是與自由奔放的古力紐斯無緣的，這個種族的人民無論老幼都如同猛烈燃燒的火焰一般熾熱。熱情與勇猛是他們的特徵，想讓直性子的他們冷靜下來好好思考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卡爾羅塔卻像是一個異類，他表現出來的性質比起普通的古力紐斯，更加像是個經歷過許多事情的人類。
「原來如此，我大概能想到是什麼人用的這種藥了。」柯特點點頭，這個結果和他最初推想的差不了多少，「不是通常的身體強化劑，而是狂戰士藥劑……捨得用來對付這些不成器的小混混，真是大手筆。」
施加在小混混身上的藥物包括了兩重效果——強化肌肉，讓他們擁有超常的破壞力；增強耐力，讓他們能夠一次又一次的爬起來。作為代價，他們的意識被抹除到連同伴都難以分辨的程度。
狂戰士藥劑，這種藥劑是瘋狂與力量凝縮而成的惡藥，是將人員作為一次性消耗品的惡劣產物。使用了這種藥劑的人就會變得像瘋狂的野獸一般敵我不分，對周邊的一切事物實施瘋狂的破壞。
攻擊尼可拉斯和柯特的小混混還能保有最後一點意志，可能要得益於給他們下藥的那個人事先將藥劑稀釋過吧。
「我已經聽之前運來的那些小子說過了，他們最近正在和一些麻煩的傢伙爭鬥，沒想到他們居然選擇如此卑劣的手段。只是這點程度的鬥爭就要用上這些東西……人類無論哪個時代都是比古力紐斯要殘忍許多的群體。」
說這些話的時候，卡爾羅塔的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表情，但是柯特還是能從他說話的口氣裡感到了悲哀。這也許是因為像他這樣年老的古力紐斯更能感受到人類文明對他們種族的影響吧。
人類和古力紐斯交流的歷史最初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當時的人類已經具有文明社會的基本形態，而這個生活在文明邊緣的種族確確實實就是一群以部落或者家族為結構，茹毛飲血的野蠻人群體。
從那個時**始，這些「野蠻種族」的生活區域就被人類大量奪取，直到將他們逼入了人類難以生存的大荒原中。崇尚榮譽的古力紐斯儘管希望保守自古以來的生活習慣，但他們只能無可奈何的看著自己的民族在越來越糟的境況中延續。至於那些進入「文明社會」的古力紐斯，卻不得不選擇自己改變。
柯特微笑著閉上了眼睛：「也許是這樣吧，因為不像你們一樣擁有強韌的身體，人類不得不總是在思考解決問題需要的手段與工具。也許這些解決問題的方式在你們眼中是卑劣的，但終究只是達到目的的途徑而已。」
「啊哈哈哈哈哈。」
老古力紐斯誇張地笑了，笑聲粗獷而率直：「你說得對，這些手段都是達成目的的『途徑』而已，就算是過往只會用決鬥作為手段的古力紐斯們，現在也已經開始選擇多樣化的方式解決問題了。」
風平浪靜的太古之湖微微泛起了漣漪。
「我見過變得比人類還要卑劣的古力紐斯，也見過比最榮耀的卡利昂還高貴的人類。不得不說，現在這個時代在我年輕的時候根本難以想像，也許像我這樣的老骨頭，可能已經適應不了這個世界了。」
理論上古力紐斯的壽命要比人類長不少，對於平均壽命連五十年都不到的人類來說，輕鬆就可以活到一百年以上的古力紐斯往往是羨慕的對象。過分強韌的身體保證了他們的健康與強壯，只可惜這個崇尚戰鬥與榮耀的種族很少有人能夠活到壽終正寢——在此之前他們往往都死在了戰鬥中。
「最昂貴的和平也要比最便宜的戰爭廉價，其實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現在是個好時代。」柯特豎起了食指，「不過對於生來就作為戰士的你們來說，不太能夠理解這樣平穩的日常對普通人有多重要吧。」
古力紐斯天生就是傑出的戰鬥者，相對於一般人類必須依靠良好的訓練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古力紐斯的賦就足以讓他們成為強大的戰士。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天賦，他們都不太習慣平凡無奇的差事，因此很多古力紐斯沒有辦法適應戰爭結束之後變得平穩的生活，他們的本能就渴望通過戰鬥獲得榮譽。
「也許這樣吧，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時候有很多小伙子就被上司用這樣的話嘮叨了很久。那時我已經成為了一個治療者，所以也不渴望在戰場上獲得榮譽，只需要治好送到我面前的傷患就夠了。只不過我沒有想到，像你這樣的傢伙，也已經適應了人類所謂的現代文明啊，帶來災厄的渡鴉。」
「呵呵呵，渡鴉真是個值得懷念的名字，不過最近這是怎麼了？總有人喜歡把這種早就掃進歷史垃圾堆裡的東西再翻出來。」柯特突然笑了出來，笑聲相當低沉，或許根本算不上笑，「烏鴉的血脈在我們死去的時候就已經徹底終結了，我現在只是傭兵管理處的『鐵』級傭兵柯特·萊恩斯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