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一章 集 體辭職 文 / 八駿競技
南京臨時大總統府,數百名荷槍實彈的士兵把這裡包圍的無懈可擊,在距離大總統府不遠的幾處民宅裡,還屯駐了三個營的兵力,一旦大總統府有變,可以迅速得到支援。
這麼嚴密的防備自然不能由大總統來下令,這樣會顯得他太膽怯了,影響他的光輝形象。不過這一切如果有陸軍總長黃興來做,那就沒有一點問題了,別人只會當黃興是為了大總統的生命安全負責,才會動員這麼多人包圍大總統。
老實說,這麼多的將士並不能讓黃興安心下來,畢竟這次孫文惹得不是清廷,而是更加蠻不講理的哪位孫少帥,以他的性子,如果真要亂來,憑借手裡的兵力,黃興真沒把握擋住他。畢竟孫復有一個正規師和一個近衛營在身邊,器械精良,戰力不弱要是他們衝到南京來,雖說有數萬雜兵在身邊,黃興也沒什麼信心抵擋萬餘精兵的進攻。
「太過分了,孫復不過一方都督,竟然敢對我這個大總統出手,簡直是蔑視民國,無法無忌!」
宋教仁怪異的看著孫文,不明白他到底看沒看自己給他的資料,那裡面已經清晰的介紹了孫復的性格,甚至直接寫了出來,怎麼他好像一無所知的樣子。就算是你沒看那些東西,總要對上海盛傳的孫少帥的故事瞭解一些吧,那個少帥從到了上海,就沒有一件事是做的有法有忌。
「逸仙啊,這事是你做的不好,別說孫復那小子對你動了手。就是我知道後。也想揍你兩拳。」黃興憤憤的道。
「未經參議院授權。私自與外國簽訂條約,這不僅是不合法的,而且也是大總統濫用權力的行為!」一旁坐著的汪精衛喘著粗氣咆哮道。
宋教仁起身把激憤不已的汪精衛按下,自己轉過頭來,卻也不滿道「逸仙啊,這次的事情你做的確實不合規矩……」
「鈍初……」孫文不滿的喊了一聲,意味深長的說「中華民國剛剛成立,臨時政府又沒有得到世界各國的承認。這個時候壓力最大的是我這個大總統,我和日本人簽訂和談條約,一是為了緩和僵持的中日關係,二也是盡快讓日本成為第一個承認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的國家,以此來促使那些還在觀望的國家承認我們的臨時政府。」
「是嘛,我看是為了那一千萬日元的貸款吧!」剛坐下的汪精衛聽到孫文的辯解,怒不可徹,指著孫文的鼻子怒斥道「擅自對外媾和,而且是一場大勝之戰,你還好意思說是為了民國。」
「兆銘。你……」孫文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汪精衛,不明白這個同盟會的新銳人物。怎麼從北京回來之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當年熱血激昂,以身行刺的汪兆銘哪裡去了。
「兆銘,你怎麼變了?」胡漢民和汪精衛是革命好友,看到自己的同志呵斥自己的革命導師,他心裡佈滿了疑問,不明白汪精衛為什麼會成了這樣。
「不是我變了,是你們變了,為了那座大總統的位子,當年公正無私,宣揚革命的孫文已經消失了,現在的是一個濫用職權,自私自利的革命敗類!這樣的人,我不屑與之為伍!」一把推開房門,汪精衛昂首離去,把房間裡各種複雜的眼神拋在了身後。
汪精衛走了,就像他當初北上刺殺攝政王載灃一樣義無反顧,一樣決絕果斷,這讓許多人都意料不到,也感到悲觀。連同盟會最赤誠的同志都對自己的領袖不滿了,那些普通的革命黨人和新軍將士又會怎麼看待孫文這個大總統呢?
望著一屋子人,都是自己的革命同志,這一刻孫文也有些迷茫了,他不後悔簽署那個條約,但是卻不明白怎麼自己的同志都不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呢,中日友好是大勢所趨,難道非要讓兩國死戰到底才算合理嘛。中弱日強,習慣了向日本學習的孫文,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立場出現了問題。
「大總統,這次不管誰對誰錯,就沖孫復敢刺殺大總統的秘書和護衛,就絕不能饒過他,我建議立即解除孫復粵桂黔滇四省大都督的職位,向參議院要求盡快通過《中日友好條約》。」胡漢民起身說道。
宋教仁看著胡漢民,眼中閃爍著精光,「對,必須如此,只有這樣,大總統和臨時政府才能樹立威嚴,才能真正的領導革命勢力。」
「只要孫復被解職,他就不再是四省都督,擅自調兵行刺大總統,這是大罪,以此為據,定然可以讓全國都看到他的真實面目,我臨時政府也可以得到一筆不小的收入!」胡漢民克制不住激動的情緒,手臂猛力的揮動著,好像已經勝券在握了一樣。
孫文有些心動了,如果真的能接觸孫復的都督之位,那麼富庶的廣東定然可以成為臨時政府的一個巨大錢庫,加上日本即將交付的一千萬日元的無息貸款,臨時政府面臨的財政問題,就可以徹底解決了。
「咚咚……」
聽到敲門聲,孫文微微皺了下眉頭,今天的會議是屬於同盟會內部的會議,自己已經召集了同盟會在南京的所有骨幹,而且特意囑咐了,沒有大事,禁止任何人打擾,怎麼還有人來敲門。
「請進!」孫文的性子柔和,很少有生氣的時候,就像現在,雖然他對有人打擾心存不滿,卻也沒有像其他領袖一樣暴怒或者呵斥,而是依然禮貌的請人進來。
門被緩緩推開,王寵惠、馬君武、居正等人,陸續走了進來,一臉正容的幾人讓孫文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幾個人都是和孫復關係密切的人或者勢力的代表,而且都是在臨時政府裡擔任職務的官員。
王寵惠是臨時政府的外交部長,而馬君武和居正則分別是實業和內務兩部的次長。在臨時政府也算是威高權重的人物。
「大總統。這是我的辭呈!」緩步走到孫文身邊。王寵惠掏出一張紙抵到了孫文手裡,輕聲說道。
「這是我的辭呈……」
「這是我的……」
一連三張辭呈抵到孫文手裡,一下子讓這個上任不到一個月的大總統打蒙了,不明白這是怎麼會回事,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一次有三名總長、次長辭職。
「亮疇、厚山、覺生,這是怎麼回事,革命尚未成功。清廷尚未退位,南北尚在對持,三位何故棄我於不顧!」孫文淒聲道。這件事對大總統的打擊太大了,三位剛選任不到三天的總長、次長同時辭職,這如果不是大總統做了大逆不道的惡事,斷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大總統,剛剛申報刊發了號外,《中日友好條約》的全文都在上面,上海已經是一片沸騰了,如果大總統不盡快想法應對。怕是很快就有更多的人來辭職了!」馬君武念著兩人尚有幾分情分,開口告訴了孫文一個消息。
「什麼?」孫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三井洋行,自己和日本密使已經把條約的兩份都帶走了,怎麼還有人知道裡面的內容,而且竟然跑到了申報手裡。
「大總統,剛剛鄂軍都督黎元洪從武昌發來電報,說他不會救人副總統一職,希望參議院另擇賢良功高者!」似乎擔心這次給孫文的打擊不夠大,居正開口道。這是他出發時受到了電報,也是促使他下決心辭職的原因。
「大總統,少帥正是讓我通知您,粵桂黔滇湘五省從今天起,不再承認臨時政府和中華民國,臨時政府以及臨時大總統所代表的中華民國簽署的一切條約和款,我五省都沒有義務承擔履行。」王寵惠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不過很快就被堅定取代了,「大總統,另外告訴你一件事,三天後,少帥就準備啟程北上天津,準備武力迫使清廷退位,同時與袁世凱商討中國未來。」
陳其美一直都沒有說話,一直都在考慮那位孫少帥到底會使出什麼樣的招數應對此次的中日和談,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孫復竟然會做的如此決絕,而且果斷狠毒。
「孫少帥如此是不是太過任性了,國家大事關乎億萬國民,容不得草率魯莽,請王總長向孫少帥轉呈大總統的意思,就說……」
「不用說了,我來時少帥已經說了,此事讓他徹底傷透了心,四千將士英靈未遠,我們的這位民選大總統,就迫不及待的和敵國簽署和談條約,而且通篇都沒有提到戰勝國該有的賠償,反而同意日本在東海打撈沉沒的戰艦,少帥在海邊痛哭了一天,說自己無顏再見陣亡將士……」說著說著,王寵惠的聲音有些哽咽了,那支艦隊是廣東艦隊,其中的將士不少都是他的故鄉人,現在戰死沙場,報效祖國了,卻被民國給毫不猶豫的捨棄了,王寵惠都擔心如果自己還在這樣的政府裡任職,不能為陣亡的將士做些什麼,家鄉人會不會拋了自家的祖墳。
被王寵惠的情緒感染,馬君武等人也面帶悲痛,東海大戰大勝的時候,他得知其中詳情,激動有之,悲痛有之,欣慰有之,那一刻他能夠感覺到心口就像通了一竅,瞬間開朗了許多,脊樑也挺直了許多,在洋人面前敢大聲的說話,敢自信的揮灑,這種改變是用來四千將士的慘烈戰功換來了,如果不能為他們做些什麼,馬君武覺得自己睡覺都無法安心。
「對了,諸位,明天少帥會在虹口舉行海戰紀念碑的建碑儀式,屆時希望諸位參加。將會出現一個龐大的建築群,在東海戰沉的功勳艦和功臣都會在那裡立像紀念,不會有一個人遺漏。」
「揮霍民財!」胡漢民不屑的冷哼一聲。
「揮霍民財?」嘴角掛起冷笑,王寵惠道「紀念碑的需要的所有費用都會有少帥自己出,不足的會向各地的士紳募捐,而且還會向全國徵集志願者,參加建造。斷然不會用一分民財。」
自感話不投機。王寵惠把自己的話說完後。轉頭就走,一點也沒有給孫文這個大總統留面子,實際上這次孫文簽訂的條約,在他心裡已經趕得上當年滿清政府簽訂的馬關條約了,甚至更加嚴重,畢竟當年是戰敗簽訂的,而今確實大勝之後,簽署的罔顧國權民心的條約。
就在王寵惠和馬君武等人辭職而去的時候。上海也正在進行著一場讓人動目的事情,四百餘名海軍將士赤膊上岸,逕直到了同仁醫院外,四百魁梧大漢,把同仁醫院門外都給跪滿了,許多不明內情的人來看熱鬧,等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又得怒罵了一場,轉身離去。
誠心而來的劉冠雄自然不會因為一番辱罵就掉頭離開,實際上。當那些人在痛罵的時候,劉冠雄心裡有種放鬆的感覺。有時候自責比譴責更加可怕。
「你們還有臉回來?」一身病衣的沈壽坤。在衛兵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看到最前面的劉冠雄,上去就吐了他一臉唾沫。
自覺慚愧的劉冠雄任由唾沫在臉上滑下,也不擦拭,「以前是因為不甘心而離開,現在我是因為不甘心而回來,如果只是為了臉面,我早已自裁以謝那些陣亡的將士了。」
說起那些陣亡將士,沈壽坤就滿腹辛酸,當時他本是存了死念,卻沒想到掉落到了海裡,自己都被救了上來。而那些本該前途遠大的年輕將領,卻一個個的沉在大海裡,沒留下一點遺物。
努力仰著頭,沈壽坤不想讓淚水在這個海軍敗類面前流下來,可是滾滾而下的熱淚,根本無法阻攔,順著臉頰低落在了地上,浸濕了花生大小的一片地方。
「以前不甘心是以為你成不了艦長,現在不甘心是因為沒人管你們了吧?」沈壽坤悲憤的望著劉冠雄,極盡刻薄的嘲諷道。
「以前確實是因為成不了艦長而不甘心,現在確實因為沒能為國戰死而不甘心,如果能重來一次,我寧願做一個水兵,戰死在東海之上,也不願意這樣苟活著。」
「他們都死了,我還活著,你們也都好好的,我無權替他們原諒你們,也沒資格譴責你們。」望著發須灰白的劉冠雄,沈壽坤無力的倚在衛兵的身上,任由他托著自己返回醫院。
一個時辰,劉冠雄面無表情,兩個時辰他面帶悲痛,反思了這麼久,越想越覺得自己做事太混賬了。等到了下午,他已經哭干了淚水,倖存的同僚都來過了一遍,那些熟悉的面孔,竟然少了九成,這讓劉冠雄更加痛恨自己當初的自私行為。
一天的時間不短了,四百多人已經昏過去了三成以上,冬季的冷風吹過,就算是穿著厚棉衣站的久了也會凍得渾身發涼,更不要說這些跪在地上的兵士了。
病房內,薩鎮冰靜靜的躺在床上,孫復則坐在一旁削著蘋果,旁邊的果盤上已經擺滿了削好皮的蘋果,地下也落了一片果皮,可見他的心情也不像臉上表現的那麼平和。
「咚」鐘錶傳出一聲整點的報時聲,孫復的手指一顫,鋒利的水果刀在手指上削了一道深深的口中,鮮紅的血液順著手指就流了出來,很快就沾濕了衣袖。靜靜的看著手指的血液外流,孫覆沒有絲毫止血的意思,等到血滴濕了一片地,他才慢悠悠的捏住了刀口。
「你準備怎麼安排他們?」
沉默了一會兒,薩鎮冰嘶啞著嗓子道「沒想好!」
「海軍只剩下不到千人,楊永泰雖然向老袁要了海軍部和一些畢業生,可是數量依然太少,如果沒有足夠的熟練水兵,就算是有了軍艦,海軍也開不走!」
這是海軍現在面臨的最嚴重的現實問題,當初他能夠自信重建海軍,其實也是當時受執念的影響,根本沒有經過仔細思量,才會喊出海軍院校畢業生的由頭。
「恆啟快回來了,海圻號巡洋艦上面有四百多名水兵,加上倖存的水兵,已經有一千三百多人了,等那些海軍院校的畢業生召集起來,也能有三百人左右,如果算上廣東警備艦隊的將士,依然能夠拉起三千人的海軍隊伍,劉冠雄這四百人我真的沒想好怎麼安排他們!劉冠雄、黃鐘英、林建章三人都是大將之才,放到海軍強國也足以做個戰列艦艦長了,可是他們……」
「你在顧忌我的想法?」孫復看著薩鎮冰,嚴肅的說道「當初我就說過,我只要海軍服從命令,具體的事情歸你這個海軍司令管,我不會插手。剛開始時,我有些擔心你們會帶著我的軍艦跑了,可是東海之上,你們已經證實了自己的決心,對於這樣一支艦隊,如過我再不放心,老天都不會容我。」
「軍艦我會按照當初的承諾給你,海軍擴軍招兵,我也會極力支持,只要是你權限之內的事情,你不需要在乎我的看法。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海軍必須服從命令,這一點不容置疑!」
深深的看了孫復一眼,薩鎮冰這一次才真正的明白為什麼他敢這麼大膽的離開尚未鞏固的老巢,把軍權全部交個蔣百里等人,就沖這份慷慨,他也有資格獲得自己的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