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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4 談判 文 / 低調椰子

    將近日落時分,王夫人終於出現了。

    淡淡暮色中,一艘小艇由太湖深處駛出,除了一位划船的老婦人,艇中只乘坐了王夫人一人。在這遼闊大湖上,顯得有幾分渺小,但似乎又有一種悲壯果決的味道。這樣別緻的出場方式,讓趙佶也感到有些意外,乃至於有種自己是無理取鬧、欺凌弱小的愧疚感,可問題是,昨天晚上分明是自己被王家豪奴一路追著靠了岸!

    當小艇靠近畫舫王夫人準備登船時,那老婦人悲憤的喊一聲:「夫人……」恍若生離死別一般。

    趙佶坐在艙室中,靜候王夫人走進艙室。劍湖宮底石室中那玉像他也見過,當王夫人進門時,不免仔細打量了一番,在心裡做了一番對比。相貌上確是有六七分的相似,王夫人年紀雖然已經大了,但容貌未衰,依然艷光四射,只是板著臉,眸中隱隱透出冷厲鋒芒,唇角抿得厲害,給人一種刻薄嚴厲的印象,確是沒有什麼賞心悅目之感。

    趙佶一向認為,相由心生這句話雖然有些言過其實,但許多時候也能拿來作為參考的。一個人過了三十五歲,心境如何,品性如何,相貌上也大概能夠反饋出一二。一樣的歲月流逝,在每個人身上所產生的影響和留下的痕跡都不盡相同。而這位王夫人,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恬靜抑或內斂的風韻,但卻留下了偏激、凶戾乃至於一絲陰鷙。就如一壇新釀美酒儲存不得其法,世事遷移後釀成了酸湯,令人惋惜。

    趙佶觀察王夫人的同時,王夫人也不客氣的凝視著趙佶。她本以為自己要見的乃是一個油頭粉面,望之令人生厭的紈褲子弟,頗為意外的是,這年輕人形象不錯,身上非但沒有一些紈褲子弟的輕浮張揚,反而有種儒雅恬淡的氣質,並不給人咄咄逼人的感覺,眉眼之間流露出一種自信篤定。

    優秀的青年俊彥,王夫人不是沒有見過,比如那位外甥慕容復。拋開心中那些偏見平心而論,慕容復的確算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年輕人,家學淵源,待人接物都有章法禮數,禮待旁人時不給人阿諛奉迎的感覺,疏遠別人時也彬彬有禮,不會讓人心生怨憤。這些日常舉止的小節,拼湊起來就是一個人的氣度。

    王夫人心中雖然不喜慕容復,但心裡還是要承認,當下的年輕人比得上慕容復的確是少之又少。那若拿慕容復跟眼前這個年輕人來相比,那份雍容氣度卻稍顯矯揉做作些,好像一個強撐場面的破落戶與真正世家傳承的差距。

    這些念頭,也只在心中一掠而過。王夫人走進艙室裡,逕直在趙佶對面的座位上落座,說道:「我是王家的女主人,你一定要我來談一談,想談什麼現在就說吧。」

    趙佶聞言後笑著搖搖頭:「王夫人你好像誤會了,我沒有一定要談一談。事情既然生了,總得要解決。與我而言,解決的方式有很多,談一談只是其中一種。左右只是心氣難順,若想這口氣順下去,我的選擇還是蠻多的。」

    「那麼說,就是不必談了!」

    王夫人聽到這話後,臉色一沉霍然起身道:「你們這些官宦子弟仗得什麼勢,我心裡自然明白。但若想擺弄得我王家俯帖耳,那也難得很!既然你不是想談,那就再用別的法子吧!」

    趙佶看看一臉怒色的王夫人,然後端茶送客。

    王夫人銀牙錯咬,眸中冷光頻頻,袖中握緊的拳頭指甲幾乎要戳破手掌,凝立了良久她嘴中才擠出一句話:「談一談吧……我的家人昨晚冒犯了你,全是我自己持家無道犯的錯,你有什麼要求,就說出來吧……」

    聽到這話,趙佶臉上才又露出微笑,這樣態度才算是對了。如果只是要耍橫耍硬氣,那也根本不必再談了。他起身虛請道:「既然要談一談,那麼心裡的芥蒂可以放一放。夫人請坐,咱們就事論事,談到彼此滿意。」

    「就事論事?」

    王夫人聽到這話,嘴角不免泛起一絲冷笑,坐下之後才又說道:「你既然肯講道理,那再好不過。殺人償命,這個道理對不對?我莊子上進了賊,被害了幾條人命,我的家人出門緝兇,有錯麼?你包庇兇徒,把人收留在船上,我的家人抓賊心切,你非但阻撓,反而抓了我的老家人砍掉她的手臂,這是什麼道理?」

    趙佶聽得出王夫人怨念還是蠻大的,也虧得先讓人把木婉清支開了,否則吵上三天三夜也難吵出一個結果。沉吟片刻後,他才說道:「我說的就事論事,是就此事論此事,夫人莊上過往生的事情,我不理會。就算你家莊子地下埋著纍纍白骨,那跟我沒關係,要過問也是地方官府的責任。我要跟你談的是,我自己泛舟遊湖,你的家人不分青紅皂白圍上來一通喝罵威脅,若不是我還有些運道防身本領,這會兒只怕已經在湖底做了冤鬼。」

    王夫人聽到這話,心裡不免一突,心裡不免犯了嘀咕,這年輕人講這樣一番話,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過往她心裡沒有什麼王法概念,可是下午聽鄧百川一番痛陳厲害,終究還是存了幾分忌憚。自己以往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按照鄧百川的說法,對方若要窮追究,只怕出動就是幾萬大軍圍住她那莊子,不要說遠遁後再滅人滿門,只怕大軍出動之日,自己全家先雞犬不留了。

    大凡人心裡只要有了王法的存在,再想快意恩仇,談何容易!率土之濱,莫非王土,若對方真的像鄧百川說的那樣勢大,只怕自己就算逃離大宋去往西夏抑或大理,也難得安寧。

    真正讓王夫人決意前來低頭談判的,是鄧百川舉的一個例子。幾十年前西南作亂的匪儂智高逃到大理國,卻被大理國砍了人頭送回大宋。王夫人真正害怕的是自己也會遭到這般待遇,那對她而言,是比死還要難以接受的結果!

    沉默了許久,王夫人才沉聲道:「你有什麼要求?只要能夠做到,我全都答應下來。」

    趙佶笑道:「我聽人說起過,王家有一處藏,收藏著諸多門派的武功秘籍。我這人向來對武功一道有些好奇,所以如果王夫人你答應准許我進去瞧一瞧,過往糾葛,一筆勾銷。」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家有這個地方?你到底是什麼人?這件事是有預謀的對不對?」王夫人聞言後臉色幡然色變,心驚於這個人為何對自家事瞭如指掌。哪怕對方要求她賠償銀錢十萬貫,都不如這個要求讓她感到震驚。

    趙佶繼續笑道:「王夫人言重了,這世上所有事情,除了你知我知,還有天知地知。世事哪能完全絕密不被任何人知曉。」

    這個解釋自然無法讓王夫人釋懷,只是沉著臉皺眉思忖,良久之後才說道:「我可以答應你去我家的琅環玉洞,但是這件事你要跟我說清楚,你到底是什麼人?琅環玉洞的事情,是不是慕容家的混賬告訴你的?」

    趙佶聞言後不禁一愣,王夫人究竟對慕容家有多大怨氣,怎麼隨便抓個黑鍋就扣到慕容家的頭上?不過這些事他也不甚關心,搖頭道:「我自己的身份,倒也可以告訴夫人。我是當今官家的嫡親兄弟,封號端王。我結識過一些武林朋友,那姑蘇慕容的名號倒也聽過,只是不曾見過。」

    「你、你是大宋的王爺?」

    聽到趙佶道出身份,王夫人不免又驚詫溢於言表,良久之後才喃喃道:「你是王爺,那慕容家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不……」講到這裡,她心中陡然一凜,旋即便收住話頭,只是神色仍然變幻不定,望向趙佶的眼光也生一些變化。無論多麼凶悍的武林人,在面對大宋宗室皇親,確是很難保持淡定。

    「如此,夫人你是否答應了我的要求?」趙佶又問道。

    王夫人略顯遲鈍的點了點頭,旋即卻又說道:「你既然是王爺,已經富貴至極,武功只不過是江湖人謀身自保的小手段,你學了又有什麼用?」

    趙佶笑道:「興趣吧,沒得解釋。夫人既然已經答應了,不知府上何時方便?」

    「明天吧,明天上午我讓人來接你。」王夫人說道:「只不過,我家裡都是女眷,不方便讓太多男人出入。你的護衛……」

    趙佶點頭道:「夫人請放心,這個我自省得。我的侍衛自在府外等候,到時候我一人進府拜訪,想來夫人府上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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