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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5遺言 文 / 知其

    「來人,立刻去請胡老郎中!」陳嫻雅嘶聲大叫,抱起邵氏便進了臥房裡間,紫鶯及與護院一同趕來的宋媽媽等人回過神來後也跟了進去。

    輕輕將邵氏放在床上,陳嫻雅起身去拿紫鶯手中的水想為邵氏漱口,卻被昏昏沉沉的邵氏緊緊拉住,「嫻兒,嫻兒……」

    「母親,嫻兒在,母親且忍一忍,胡老郎中馬上就要來了!」

    「嫻兒,坐下,聽母親說!」邵氏不肯鬆手,胸口已經被鮮血浸濕的陳嫻雅只得在床邊跪下,用帕子擦去邵氏下巴上的血跡。

    「母親你慢慢說,嫻兒聽著!」

    邵氏卻又好一陣子沒說話,待到陳嫻雅以為她又暈了過去時,邵氏才喘息著低聲在陳嫻雅耳邊說道:「不管你是誰,來自哪裡,從你第一次開口叫我母親起,你便是我邵明珠此生唯一的女兒!」

    陳嫻雅駭然,邵氏又斷斷續續地說道:「將婭姐兒要回來,家裡的東西,你與她一人一半,櫃子頂上的箱子留給你,母親終於可以放心去見你哥哥了。」

    邵氏的手在漸漸變涼,卻涼不過陳嫻雅那顆浮浮沉沉的心,邵氏竟然早就知道她不是原來的陳嫻雅,枉她還在為復不復仇糾結!

    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崔氏,曲氏,鄭氏帶著一干人衝了進來,「大姑奶奶怎樣了?」看來她們已經知道婭姐兒被袁渙搶走一事。

    周顯家的與宋媽媽一看邵氏的樣子,便知道邵氏的大限到了,雙雙哭倒在邵氏床前。崔氏幾步上前,拉住目光已經渙散的邵氏,大家卻發現她的眼睛看向雙目含淚的鄭氏方向。

    鄭氏忙擠上前去,說道:「大姑奶奶,你是有什麼話要交待我?」

    邵氏竟然點了點頭,使出最後一分力氣將陳嫻雅的手交到鄭氏手中,「嫻兒……交給……你們……」說罷,頭一偏,去陰間尋她最疼愛的兒子去了。

    陳嫻雅突然覺得脖子很疼,眼前一片金光亂閃,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待到陳嫻雅醒來時,已經是夜裡掌燈時分,只見自己的大床邊坐了鄭氏,腳榻子上坐了邵寧靜,瓊娘,水仙,紫鶯則站在床尾,雙目紅腫,更遠的地方站著垂頭喪氣的黃四郎,秦紅綾。

    陳嫻雅腦子裡閃過邵氏垂死的臉,一咕嚕從床上坐了起來,扯動了脖子上的傷口,銳痛讓她的腦子陡然清醒。

    鄭氏忙伸手按住陳嫻雅,「小祖宗,你不要命了?當心將頭給晃了下來!」

    邵寧靜「噌」地從腳榻子站起來,長吐一口氣,拉住陳嫻雅的手叫道:「我就說你沒那麼容易就死掉的!」

    陳嫻雅怔怔地看著屋內的幾人,想著人與人的緣分還真是奇妙,平時倒罷了,關鍵時候便會看出很多東西,尤其是昏迷後醒來看到這麼多熟悉而又關切的臉,心中還是蠻窩心的。

    鄭氏見陳嫻雅突然不言不動,心下一驚,想著這丫頭莫不是傷心得傻病又犯了?

    「嫻兒,你別嚇三舅母,你快說句話!我是你三舅母,快點叫我一聲!」鄭氏的臉開始泛白。

    「三舅母,我不會再變傻子!」陳嫻雅道,然後咬牙忍痛慢慢躺下,「我母親的喪事誰在料理?」

    鄭氏撫著胸口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你且安心養傷,大姑奶奶已經裝殮入棺,靈堂也搭建好了。你幾位舅舅舅母與表兄弟姐妹們看你的傷沒有大礙,又等不及你醒來,便先回府了,你四舅舅與你們家的周娘子宋媽媽等人還在佈置靈堂。另外你大舅舅也發了話,讓你明日再躺一天,後日再去給大姑奶奶守靈!」

    陳嫻雅點頭,鄭氏又對黃四郎與秦紅綾說道,「你們的主子醒了,現在你們可以放心退下,留兩個人照看著便是!」

    於是,黃秦二人面帶欣喜地彎腰離開,紫鶯猶豫一下,也退了下去。

    鄭氏見陳嫻雅神情懨懨,忙起身拉過邵寧靜,「你也別太傷心,你母親的病你自己也清楚,不過是早幾日與晚幾日辦事罷了。你再睡一睡,睡醒了起來吃東西也成,我們明日再過來陪你!」

    陳嫻雅紅著眼睛點頭,差點又勾出邵寧靜的淚水,鄭氏連忙拉著邵寧靜退出了陳嫻雅的臥房。

    鄭氏與邵寧靜一走,瓊娘與水仙便撲了過來,跪在床前傷心痛哭,「你們都別哭,靜姐兒都說了,我輕易是死不了的。水仙,你去找宋媽媽,讓她將母親櫃子頂上的箱子給我送過來!」

    瓊娘卻站起來道:「那箱子早已送了來,大小姐現在要看?」

    陳嫻雅點頭,瓊娘與水仙二人合力從牆角抬出一隻箱子,水仙拿出邵氏遺留下來的鑰匙,試了好幾把才將箱蓋打開。

    八海過海琉璃枕,翠綠蛤蟆玉香爐,吳道人的鍾魁捉鬼圖,珊瑚珠串門簾,黑熒石羅漢硯,用舊的鐵檀木雕花妝匣,如此的熟悉與親切,全是江氏與盛嬡嬡用過之物。

    陳嫻雅突然覺得心堵裡得難受,從邵氏收集的這些東西來看,至少她是懷疑過她的來歷與盛家有關的,只要她願意立刻便能證實,推測出她的真正身份,比如她對瓊娘的信任與依賴,以及她收藏盛家遺物,青果的汗巾,箐先生藥圃裡的藥草,很顯然邵氏並沒有這樣做。

    她在陳家動的那些手腳,做的那些事手段並不高明,邵氏這種人精竟然看不懂,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有違常理,唯一的解釋便是邵氏不願意去懷疑她。

    邵氏就算明知她的女兒有可能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有可能是害得陳氏家破人亡的兇手,卻仍然將她愛到心裡,疼到骨子裡,只因她叫了她母親。這樣的母愛竟然會出現在邵氏這種雙手沾滿旁人鮮血的人身上,而與邵氏有殺身之仇的陳嫻雅卻享受了這種母愛半年多。

    仇恨固然錐心刺骨,偷來的母愛卻也一樣刻骨銘心,陳嫻雅覺得自己快要被撕裂成兩半,神情狂亂地坐起身,瓊娘見狀忙將陳嫻雅緊緊地摟在懷裡,「囝囝,你快哭一場,哭一場就好了。」

    水仙則關上那箱子,悄悄地退了出去,因為她知道瓊娘叫陳嫻雅為囝囝的時候一般都不希望有除她二人之外的人在她們身邊。

    「姆娘,我是不是很不孝?」陳嫻雅迷惘地問,她奉仇人為母,為仇人之死難過,她還是盛家的女兒麼?可是撇開仇恨,邵氏確實也給予她良多,讓她感覺到了熟悉的溫暖。

    「你為父母報了仇,大孝,邵氏愛她的女兒愛得無怨無悔,囝囝做她女兒的最後半年也毫無虧欠,沒人敢說囝囝不孝!」瓊娘心痛地說道。

    「果真?」陳嫻雅淚眼朦朧地問道。

    「姆娘什麼時候騙過囝囝?如果囝囝還覺得不安,邵氏有什麼遺願,你再幫她完成便是!」

    陳嫻雅雙眼驀然一亮,「我一定會將婭姐兒接回陳家,用心養大,再將她留下的一半家產給她做嫁妝!這樣一來,我與她的恩怨便徹底了結!」

    去了心結,陳嫻雅喝了點白粥便沉沉睡去。

    陳嫻雅夢到自己回到小時候,坐在鞦韆上蕩來蕩去,江氏站在鞦韆旁邊推她,陳嫻雅笑得很開心,不過當無意中回頭一看時,竟然看到江氏身旁站了一個面容模糊的枯瘦老女人。

    陳嫻雅立即被嚇醒,睜眼卻正好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瞳仁。

    「你如此害怕,夢到了誰?」阿媚一下子坐直身體,緊張地問。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差點被人切了脖子!」

    「不是你讓水仙來叫我跑路的麼?說是被揍得像豬頭的那個來了,我便回了一趟南郊的太平衛,昨晚回來時便聽說夫人沒了,婭姐兒被搶走,你的小命也差點沒了,哎,我要是沒走,好歹也能與他們抗一陣,等到你舅母們過來!」

    「舅母們趕來也是一樣的結局,袁渙是早就算計好了的,來家中搶人前後不過一刻鐘。不過我早晚會將婭姐兒接回來,到時你可要幫我!」

    「好,這事我應了你,幫你接回婭姐兒!」阿媚爽快地答應下來。

    「我要起床,你讓紫鶯過來給我梳頭!」

    「你暫時別叫她,昨晚紫鶯哭濕了三張帕子,說她自己沒有看好婭小姐,對不起大小姐,剛剛才回屋去,我去叫嬸子進來!」阿媚說罷起身出了房間。

    紫鶯難過,陳嫻雅心裡也不好受,若不是婭姐兒及時出現,陳嫻雅相信袁渙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她。紫鶯做事歷來穩重,絕不可能連個婭姐兒都拉不住,唯一的解釋便是紫鶯看到她當時的危險處境,有意鬆開的婭姐兒,因此紫鶯既擔心她,又對婭姐兒被袁家抱走難過與愧疚。

    瓊娘水仙很快便端了熱水進來,仔細給陳嫻雅擦了身體,才扶她起床換了衣衫,因為頭髮上粘了血,很難梳,水仙又去打了熱水來簡單地給她洗了洗頭。

    陳嫻雅脖子上的傷口並不深,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後,傷口已經結痂,瓊娘便給她包了厚厚的乾淨棉布,弄得連脖子都沒有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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