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78章 真相 文 / 燈火連天
范煙喬銜著細長的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隔著屏風的縫隙遠遠地看清來人的時候,快速地站起身來拿著手包往屏風外走去,她低著頭剛剛轉過屏風,卻猛地撞到一個人的身上,范煙喬的身子一晃,口中低叫了一聲,便見一隻結實有力的手臂挽在了她的腰上。
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范煙喬白著臉抬頭看去,卻見秦玉城在看清是她的時候,臉上一下子愣了起來,然後立時便恢復了沉穩的神色,他低頭看著她,伸手把她扶穩,淡淡說道:「原來是你……」
范煙喬伸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直了身體,剛要說話,臉色卻一下子尷尬起來,秦玉城一見她這臉色,順著她的眼光看去,卻見自己的衣服前襟上已經被她手裡的香煙燒了一個洞,那根闖禍的香煙猶捏在范煙喬的指尖上,只是已經變得彎成一團。
秦玉城皺了皺眉,鬆了握著范煙喬纖腰的手,然後往後退了一步。
范煙喬盯著秦玉城軍裝上被香煙燒出的破洞,抱歉地說道:「秦督軍,不好意思,是我魯莽了……」
秦玉城低頭掃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前襟上的破洞,低聲說道:「不妨……」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樓下面無表情地問道:「承軒兄剛剛已經走了,怎麼范小姐還獨自在這裡?」
范煙喬站直身子,臉上一絲怨恨閃過,衝著秦玉城勉強笑了笑,語氣艱澀地說道:「我剛剛有些失態了,想必是大少生氣了,所以故意懲罰我呢……」
秦玉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范煙喬,輕聲說道:「不知道范小姐可否有空一坐?」
范煙喬抬頭看著秦玉城,心中卻有一絲疑惑起來,雖然這句話正是她一直在等的,可是從他嘴裡說出來之後,她卻覺得事情順利得有些詭異了,剛剛在樓下的時候,徐素娥明明說這個秦玉城很難上手,風華如廖夢妮那種,都在他的面前吃了閉門羹,范煙喬是絕不相信他會單純被她吸引上了。
她心中細細地思量了一下,猜測這秦玉城一定是想親自策反她了,畢竟剛剛在樓下的那一齣戲,明眼人都已經看出了薛紹對她的輕視,所以她心裡估計秦玉城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要誘她背叛薛紹。
一想到這裡,范煙喬微微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也好,反正薛承軒已經把我自己一個人扔在這裡了,我心裡正苦悶,跟督軍說說話權當是散散心了……」
秦玉城扭頭對身後的副官說道:「去請孫秘書過來……」
他說完,對范煙喬伸手示意了一下,嘴裡說道:「范小姐,去我的辦公室吧……」陣土何圾。
范煙喬跟著他進了他在這裡的臨時辦公室,南方軍跟內閣一向關係頗好,所以他在總統府裡也出入自由,薛紹知道這些事也不以為意,因為現在內閣裡大半是他的人,所以他一點也不怕秦玉城聯合新任總統做出什麼不利於他的舉動。
范煙喬四處掃了一眼這個辦公室,在心裡暗暗揣摩等下要說些什麼讓他相信自己和薛紹已經決裂了,卻聽秦玉城淡淡說道:「范小姐,坐吧……」
范煙喬扭頭看著他點了點頭,緩緩坐在了沙發上。
她剛一坐下,便聽見門口處有人敲門,秦玉城伸手替范煙喬斟了一杯茶,低聲說道:「進來吧……」
他的話音剛落,門外進來兩個年輕的男人,一個是剛剛跟在秦玉城身邊的副官,另一個想必就是孫秘書了。
孫秘書進來之後站到秦玉城的一旁叫了聲督軍。
秦玉城點了點頭,對他說道:「這位就是范煙喬范小姐……」
孫秘書忙對范煙喬打了個招呼:「范小姐好……」
范小喬點了點頭,皺眉問道:「秦督軍,你這是……」
秦玉城放下茶壺,將身子緩緩坐直,盯著范煙喬說道:「范小姐今晚之所以留在這裡,可是為我而來?」
他的話音剛落,范煙喬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四肢百骸俱是冰冷起來。
這個秦玉城,竟然猜出了她留在這裡的目的,一想到自己今晚所做的一切都已經被秦玉城看在了眼裡,范煙喬頓時就覺得驚恐起來。
她盯著秦玉城的臉,不著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卻帶上了一絲慍色,她冷聲說道:「秦督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范煙喬是像廖夢妮那種專吃男人飯的女人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猛地站起身來,低頭看著秦玉城皺眉說道:「想不到秦督軍竟然是這種心胸陰暗的人,枉我一直把秦督軍當成個救國英雄,想不到秦督軍也如普通男人一般讓人不恥!」
她瞪著眼睛說完那番話,拿起手包轉身就要往外走,卻聽身後秦玉城低聲說道:「范小姐……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范煙喬站在那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卻聽秦玉城接著說道:「范小姐,你我都是明白人,我既然把你今晚留在這裡的目的說了出來,那便是不打算跟你說暗話了,范小姐,我們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吧……」
范煙喬咬了咬牙,緩緩轉過身去看著秦玉城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玉城輕輕笑了一下,指著沙發:「范小姐請坐……」
范煙喬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就聽秦玉城淡淡說道:「范小姐請放心,今天晚上我們說的話絕不會外傳出去,而且即便是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我也不會對你做出什麼越矩的事來,范小姐大可放心……」
范煙喬聽了,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走了過去,坐在了沙發上。
秦玉城盯著她的臉,輕聲說道:「范小姐,我就直接說好了……」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接著放低聲音說道:「范小姐此次前來,可是要對我不利?」
「什麼?」范煙喬心裡一驚,本能反問了他一句。
秦玉城笑了笑,衝著孫秘書使了個眼色。
孫秘書會意,伸手將自已手上的檔案袋遞給了范煙喬。
「這是什麼?」
秦玉城淡淡說道:「范小姐打開一看便知……」
范煙喬沉著臉,伸手接了過來,打開之後,裡面是一疊資料,范煙喬抽出來細細看過去的時候,臉色卻倏然間大變,那些資料,赫然竟是她這五年來不同時期的照片和經歷,看那詳細程度,竟好像有人在旁邊親眼目睹了一般。
她的手都有些顫抖起來,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她的嘴角不由得染上一絲苦笑,薛紹一直以為他做得天衣無縫,把自己藏得很嚴密,可是看著這些資料,范煙喬卻瞬間就明白了,秦玉城早就已經在調查她了。
一想到自己原來被人這樣嚴密的調查過,范煙喬的心中頓時就被深重的無力感所淹沒。
她的腦海中飛快地劃過在日本接觸過的最可疑的那些人,最後啞著聲音問道:「籐井是你們的人?」
秦玉城並沒回答,反而接著說道:「范小姐,你是聰明人,你看過這些資料便知道其實我一早就已經開始著手調查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力氣來調查你呢?」
范煙喬閉了閉眼睛,伸手用力握著拳頭,緩緩抬頭盯著秦玉城:「你還是在覬覦我家的鐵器廠嗎?」
秦玉城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那鐵器廠現在已經完全是北方軍的一個軍工廠了,我雖然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想要把它奪過來,可是因為那鐵器廠始終是在北方軍的地盤上,想要奪過來難上加難,所以我現在已經對那個鐵器廠放棄了……」
「那你為什麼要調查我?」
秦玉城緩緩說道:「我欠你父親一個人情,你父親是因為我而死,所以他故去之後,我一直想著把你接過來照料,可是薛紹實在是將你看管得太嚴了……」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范煙喬被他的話弄得有些糊塗起來,她盯著他的臉問道,「你說欠我父親一個人情……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父親怎麼會和你有瓜葛……我父親他……他……他明明是拒絕了你的威逼利誘才被你殺害的……你……」
「范小姐!你該醒醒了!你父親的死完全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你父親是被薛紹害死的!」
他的話音剛落,范煙喬的心中一痛,瞪著秦玉城厲聲喝道:「你胡說!我父親是被你害死的!你逼迫他幫你加工武器,我父親不從,於是你就買通了暴徒殺了我的家人!是你!是你做的這一切!」
范煙喬越說越激動起來,她猛地站起來,指著秦玉城咬牙切齒地問道:「你說我父親是薛紹害死的!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有什麼證據!」
秦玉城緩緩站起身來,看著范煙喬面無表情地說道:「范小姐,你父親自二十年前定居到奉天,一直秘密地為我南方軍做滲透工作,包括他的鐵器廠在薛振霆還未崛起的時候,一直都是為我南方軍服務,你父親從頭到尾都是我南方軍的人,只是五年前被薛振霆查到了他的身份,但是薛振霆卻因為不肯打破當時的戰局而遲遲沒有下手,可是薛紹卻在薛振霆被囚禁在北平之際,擅自將你父親殺害。」
「范小姐,此事並不難猜,當中的細節,你略一推敲便能知道到底是真是偽,你父親的所有檔案都在我這裡,包括他當時要和你母親結婚時的申請書都在這裡,我今天都給你,你可以細細地看一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衝著孫必書說道:「給她吧……」
「是。」孫秘書低頭打開自己的公文包,將裡面厚厚的一疊資料取了出來遞給了范煙喬。
范煙喬默默地伸手接過,便聽秦玉城接著說道:「其實,今晚你不來找我,我也該去找你了,讓你呆在薛紹的身邊整整六年,我對你父親也頗感愧疚……」
范煙喬手中的動作一窒,胸口處便悶悶地疼了起來。
她忍著疼低頭去看父親的資料,粗粗翻了幾頁,眼淚就一下子掉了下來。
秦玉城輕聲說道:「范小姐,現下你可信我了吧?」
范煙喬用力咬了咬牙,哽咽著說道:「可是薛紹有你們當時威脅父親的親筆書信……」
她說到這裡,連自己都已經覺得無力起來。
秦玉城盯著范煙喬淡淡說道:「范小姐,薛紹想找一個人模仿你父親的筆跡應該並不難,你父親的死若是你不相信我們,那麼於建民呢?他的死你難道從沒懷疑過嗎?」
范煙喬一聽到這裡,登時想到薛紹說他被人失手推到鐵水池裡時的表情,是那樣的冷血和麻木不仁,她當時腦海中第一個想法就是於健民的死是薛紹做的,如今秦玉城把這事又挑出來說,范煙喬心裡更是已經毫不懷疑。
於健民的死若是薛紹做的無疑,那麼父親的死幾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也是他做的,一想到這裡,范煙喬的心臟就絞疼得幾乎要停掉。
她的身子一晃,頹然地跌坐在了沙發上,她一手捂著胸口,咬著牙顫著聲音喃喃說道:「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她的話音未落,眼淚便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她低著頭,緊緊地咬著牙,抬著臉淚眼朦朧地看著秦玉城,一字一句地問道:「還有什麼事情……關於我的,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秦玉城沉默了一下,低聲說道:「我收到線報,你的母親赫蓮娜那日已經同你父親一起被薛紹殺害了,現在被薛紹秘密的囚禁著的女人並不是你的母親……」
「你說什麼!」范煙喬聽到這裡,好像靈魂一下子被人抽空,她睜著眼睛一臉震驚地看著秦玉城,摒著呼吸問道:「你……你說什麼?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啊!秦玉城!你說的是什麼啊……你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對不對……」
范煙喬說到這裡頓時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起來,她傾著身子一下子撲倒在秦玉城的面前,揪著他的衣領哭著問道:「你騙我的……你騙我的……你快說啊……那個女人就是赫蓮娜!她沒死……她沒死……」
秦玉城伸手扣著她的手腕,低聲說道:「范小姐……當初第一時間趕到你們家的警員都已經被薛紹滅了口,他為了名正言順的得到鐵器廠的所有權,幾乎把所有可能引起你懷疑的地方都抹了去,可是你的母親確實已經死了,他之所以找了一個女人來頂替你的母親,就是為了把你拖住,有你在他的身邊,鐵器廠他才擁有的毫無異議,這一點,你細想一下便能想通,再不然,你細細想一下你母親的體貌特徵,那女人決不會跟你母親長得一模一樣的……」
范煙喬仰著臉看著他,喃喃說道:「那女人被毀了容,毀了聲帶,精神還不清楚……她……她的身量和赫蓮娜很像……她……她從不跟我說話……也從不跟我接觸……」
她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起來,她頹然地癱倒在了地上,捂著臉哭著說道:「醫生說她失憶了……她不認得我了……」
她的心裡已經篤定那個女人真的不是赫蓮娜,因為她傷的那些地方,都剛好把她身上屬於她自己的信息都一絲不剩地抹了去。
她想起她每次去的時候,護工們都提前幫赫蓮娜洗好澡換好衣服,她初時還覺得她們這是為她好,怕她自己想要動手去做這個被那女人傷到,可是現在一想,她們卻完全就是避免讓范煙喬看到那女人的身體,因為一旦范煙喬看到那女人的身體後,發現沒有赫蓮娜的體征而引起懷疑。
事情走到這一步,一切的迷團終於全都解開,原來薛紹為了得到鐵器廠,真的是向她掩蓋了所有能掩蓋的東西,他甚至為了逼她老老實實留在他的身邊,不惜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俄國女人,一想到自己把那個陌生的女人當了六年的媽媽,而自己親生的母親卻早在六年前就已經因為保護自己而被薛紹殺害了,范煙喬的心痛得恨不能立時死掉。
她一手撐著地面,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落在了地毯上。
秦玉城深深歎了一口氣,彎腰把范煙喬一把拉了起來,伸手接過孫秘書遞過來的帕子,輕輕交到了她的手上,低聲說道:「范小姐,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
范煙喬抬頭看著秦玉城,顫著聲間問道:「薛紹……薛紹叫我來……讓我接近你……然後待他走後一舉殺了你……秦督軍,這就是我今天留在這裡的目的……剛剛晚宴上那一幕都是演給你看的……你……」
「我知道……」秦玉城低聲說道,「不過我確實早就想派人把你接出來,可是薛紹實在是……他看你看得太緊……上一次我的人失敗了之後,薛紹幾乎把你周圍監視的嚴密不露……」
范煙喬搖了搖頭:「秦督軍……」她哽咽著說道,「那鐵器廠我已經動不了了,即便是我想把它給你,也是不可能了……雖然名義上是我的,可是實際上早就已經被薛紹控制住了……」
秦玉城淡淡說道:「我並不指望那個……」
范煙喬閉了閉心,心中一陣愧疚:「秦督軍……不久前上海遠東飯店的事情也是我做的……我……我被薛紹蒙騙了……我做下了那種事情……」
秦玉城輕輕歎息了一聲:「罷了罷了,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他說完,盯著范煙喬輕聲問道:「不知道范小姐知道了這些事情之後,想要怎麼樣打算?」
范煙喬伸手抹了抹眼淚,半晌,才輕聲說道:「我要回到薛紹的身邊去,為我的家人報仇……我要殺了他……」
秦玉城沉默了一下,然後低著頭盯著她的臉認真地說道:「范小姐,我秦某人對你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范小姐是否願意幫我南方軍這個忙……」
范煙喬:「秦督軍旦說無妨,事情業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秦督軍還有什麼話與我是不能直說的……」
秦玉城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范小姐,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促成南北兩軍的合作,以共同對抗日本入侵……你在奉天應該知道,薛紹的重心始終在統一中華這一點上,日本兵近年來在東三省越發地招搖起來,也許不出半年,必定會挑起戰爭,如果可以的話,我秦某人不惜放下成見與北方軍一起抗擊日本人……」
「我知道這事情難度很大,畢竟薛家已經和日本方面幾十年的舊交情了,薛紹與日本聯盟的心輕易不會動搖,可是你看……若是我們都不能和解的話,這不正是讓日本軍鑽了空子嗎?戰爭若真的挑起,勢必生靈塗炭,民不聊生,范小姐……如果可以的話,還請你試上一試,哪怕只能逼他放棄與日本的聯盟也好,剩下的事情由我南方軍來做,中華若想統一,我和他一定要放下成見攜起手來才可……」
范煙喬聽到這裡,再一想到日本人這兩年在東三省的猖狂,她低頭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好,我會盡力一試……」她握了握拳,一字一句說道:「薛紹害我父親慘死,這筆賬我可以晚一點算,秦督軍所要求的我會盡力去達成……」
秦玉城點了點頭:「我知道我這樣要求讓范小姐為難了,可是目前唯一能跟薛督軍密切接觸上的人就只有你了……」
他低頭看了看范煙喬,還要說話,卻聽門口處響起了輕輕的敲門剩。
秦玉城的臉一側,孫秘書立時走過去低聲問道:「什麼事?」
副官低聲說道:「薛督軍的副官過來了,問范小姐可在?若范小姐在的話請范小姐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