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風險的煩惱 文 / 一煙飛絮
太陽完全沒入山頭,夜幕降臨不小一個小時,特別是山裡時光,更顯得短暫。晚風徐徐,夾帶著冷風,江信北不由打了一個冷顫。望著剛才那夥人離去的方向,江信北轉過投來看了楊友寧一眼。
楊友寧和江信北都是獵戶之子,對山裡人家自然不陌生,唯一感到疑惑的是歐陽秀峰等人的身份。從這兩天的情形看,歐陽秀峰這夥人十有**和赤匪有牽連,這讓兩人有些遲疑,不知道和這些人牽扯上關聯,到底是福是禍,很難碼定。
歐陽秀峰看倆人的神情,大約猜到這倆小伙子的心思,說道:「你倆也是聰明人,我是做什麼的,想必你倆也猜到幾分。不過,這有什麼干聯?你們只是做正當的生意,做生意誰會對對方的生世背景刨根問底?我想,就算能辦到,那也沒有這個必要。
既然你倆知道紅軍游擊隊這回事,想必你們也聽說過,我們要對付的是欺壓尋常老百姓的惡霸地主,土豪劣紳。我們什麼時候都不會對尋常老百姓不利,相反,我們是為尋常老百姓謀求公平正義。
這一次,我們合作很成功,如果我不說,你倆只是給我提供腳力,僅此而已,其他我一概不知。你們所有的疑慮僅僅是疑慮而已,做不得數。我是紅色游擊隊的人不假,不是有句古話說了,「官逼民反」麼?你們只要想想你們村寨,那些土豪,那些財主憑什麼不勞而獲?這倒還罷了,關鍵是他們拿我們窮苦人家當人看嗎?
如果我沒參加紅軍,我和你們是一樣的人家,拋開所有的事情,但就家境這一點,窮幫窮。富幫富,我們也應當可以成為朋友兄弟。一回生,二回熟。你們也知道紅軍的為人,那就是絕對不會因為自己的事情牽連兄弟……」
如果歐陽秀峰遮遮掩掩,江信北會毫不猶豫地拍馬而走,但歐陽秀峰落落坦蕩地直承其事,反而讓江信北有些抹不下臉面。
跟江敬林跑山這三年,道聽途說的東西很多,自然不乏紅軍呀赤匪呀之類的傳說。他們那些人殺自己人一點也不比殺敵手差,不過。當時江信北還是很贊同的,叛徒嘛,起碼一點就對不起身邊的朋友和兄弟,這樣的人就不應該活在世上丟人現眼。據說,紅軍會把地主老財的田地分給窮人,會打開地主老財的糧倉救濟老百姓,這一點曾讓江信北羨慕了一把。
不過,江信北因此被江敬林狠罵了一通,原因是江敬林很懷疑這樣做的公平性和可持續性。紅軍把土地分給勤勞的人家和分給懶散的人家。不出一年,差距立刻顯現出來。第二年,勤勞的人家肯定會置辦家產,反而會成為地主之類。成為紅軍打擊的對象,倒是那些懶散的人家,永遠不用出力,沒有吃用的。把分來的田地賣掉,不出一年,又會分到田地。這樣做,簡直是在鼓勵莊戶人家破罐子破摔,想過上好日子,一生一世都休想。
江敬林之所以有如此想法,其實是有原因的。這兩年三次分土地,分到手的土地還沒捂熱,轉眼又成了別人家的,這讓對土地傾注全部熱情的莊戶人家來說,根本就沒地方去講天理。莊戶人家受窮,是命中注定的,嗟來之食,不是那麼好吃的,還是靠自己的雙手掙的,來得心安理得。
天色將夜確實是現實,歐陽秀峰講的也確實是個理,江信北和楊友寧應承下來。正如歐陽秀峰說的那樣,兩人只是為歐陽秀峰提供腳力,其他的一概不知。
第二天清早,吐氣成霧,霜滿天地。
江信北和楊友寧想想,還是跟主人家打聲招呼才離開。
小馬沖村距離昨天交割布匹的馬坡只有四五里地,四十多戶人家。歐陽秀峰帶著江信北和楊友寧到村裡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每走一邊,每眨一下眼,似乎天色都要暗上一分。
那家農戶姓姜,歐陽秀峰沒跟江信北和楊友寧做過多的介紹。歐陽秀峰沒有和江信北楊友寧一同留宿姜家。歐陽秀峰本想一同留宿下來,順便和這兩年輕人說說做生意的事情,但轉瞬又想到,好事不在忙中,以後沒有機會,創造機會,多接觸幾次,再提此事,那就順當得多。如果,在兩人還有疑慮的時候提出,恐怕只會適得其反。
山林之間不適合奔馬,江信北和楊友寧只能騎馬一截路,牽馬步行一截路。不過沒有貨物的累贅,加上歸心似箭,倆人比來小馬沖一路要快上許多。
楊友寧本來膽子不小,這段時間跟江信北做山貨,膽子更大。說起來,從楊村出發到小馬沖,也不過七八十里路,楊友寧跟楊全能打獵的時間不算短,鴿山那邊也常常光顧。頭些年,鴿山這一片山區就常有紅色游擊隊活動,對紅色游擊隊,楊村幾家獵戶比別人瞭解得更多,楊友寧沒有江信北那麼多顧忌。歐陽秀峰的意圖雖然沒有說出來,楊友寧卻自覺朝這方面去想了。有楊全能的獵隊打底,無論是打獵也好,跟歐陽秀峰生意往來也好,都值得一試。
在楊友寧看來,和歐陽秀峰接觸,比跟范勇接觸要靠譜,前怕老虎後怕狼,什麼事情都不用幹了。
不過,江信北沒說什麼,楊友寧心裡還是犯嘀咕。特別是近段時間,江信北什麼人都敢接觸,什麼事情都敢想,而且,還真的闖出一條財路,至少在楊友寧看來,這條財路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有成為現實的可能。這一點,單純用膽大來說,是不靠譜的,如果是個傻大膽,也成不了事。
都說江信北膽子大,這還真沒說錯,楊友寧越來越佩服江信北,把心裡的想法再三琢磨,沒發現什麼不妥,不知道江信北擔心什麼。
如果說,跟歐陽秀峰往來,江信北擔心以後事情敗露。會受到牽連,楊友寧覺得這不是江信北的個性。那家姜姓人家就是一家地道的農戶,他們都不怕,楊村西林壁都隔著幾十百把裡路,怕從何來,楊友寧想不通。即便鴿山有紅色游擊隊活動,那畢竟也是暗中活動,還上不了檯面。這地方還是官府的,總不能因為這地方有紅色游擊隊活動,所有和這地
方做生意的人都有共黨嫌疑吧?
趁下馬走路的機會。楊友寧不止一次跟江信北提到跟歐陽秀峰合作的事情,並問江信北是怎麼想的。江信北幾乎沒有正面回答過楊友寧一句,總是一句:「回去再說。」
事實上,一路上江信北的心思有些亂。
楊友寧所說,江信北不是沒有考慮,但前提是必須估計到可能的風險,至少要先有規避風險的準備才行。否則,那就真的是傻大膽,有錢掙。卻沒有命享用還是其次,如果給家裡帶來致命的麻煩,那才是百死莫贖的罪孽。
比較一下和溶洞灘梁靖范勇的接觸,江信北琢磨出一點。官府對土匪有些聽之任之的味道。即便進行一些圍剿,也沒心思真正圍剿,否則這地方上誰的實力都沒官府大。官府真心剿土匪,哪裡容得地方上那麼多土匪。從廖家收編溶洞灘一事。可見,官府對土匪是拉攏招降,就好像對待宋江那樣。對紅軍。官軍必欲除之而後快,關鍵是土匪是佔山為王,影響局限於幾個山頭,幾個村寨,而紅軍卻是要攻城略地,星火燎原,威脅的是官府衙門的家院。
排除這點,江信北看不出什麼不同。如果還有一點覺悟,那就是,從溶洞灘來看,一個山頭的土匪,這些年幾乎沒有什麼變化。而紅色游擊隊,總是會不斷地壯大,最終成軍,成為官府的心腹大患。大批官軍民團倒是很用心圍剿,可結果卻是像山野之地,野火過後,來年又是花紅葉綠,這中間到底是什麼緣故?昨天晚上,江信北和姜姓主人聊了幾句,那道理和歐陽秀峰說的頗有相似之處,這讓江信北隱隱觸摸到了點什麼,卻又很漂浮。
江信北幾乎得出一個結論,和土匪結交,還可以有個路數可以揣摩,只要對了土匪的心思,風險幾乎為零,而和歐陽秀峰往來下去,鐵定風險不可捉摸。但從楊友寧的說辭中,好處卻顯而易見。鴿山那邊能夠納入自己的貨源之地,確實相當不錯。在姜家,江信北問過那裡的山貨,特別是松仁,桐油最多,卻沒法子出山。如果能把這些貨物運送出來,別的不用做,單是做這兩樣就夠自己吃穿一輩子不用愁。至於銷路,相信周凡肯定有辦法。退一步來說,姚夢蘭家也應該能幫得上,自己老婆家的關係不用白不用。
關鍵是江信北想到,一旦走通鴿山,歐陽秀峰在這一方活動,遲早都會盯上自己,那麼肯定免不了要和歐陽秀峰打交道。風險如何規避,江信北還理不出頭緒。
這些思慮,倒不是怕歐陽秀峰敗露後牽連到自己,江信北對所有把兄弟性命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的人心存敬意,頂禮膜拜。對自己能不能做到像歐陽秀峰那樣,江信北沒有信心,但不妨礙他對歐陽秀峰的信任。
從聽說的有關紅軍的事情和這幾次接觸歐陽秀峰的情形來看,歐陽秀峰在瓜坪能躲過災難是因為他的同伴捨棄自己的性命為歐陽秀峰等人製造了機會,而歐陽秀峰逃脫後,卻首先是想法子給山上的弟兄弄冬裝所需要的布匹,像他們這樣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掉性命。不思逃逸,歐陽秀峰所圖的是什麼,江信北不知道,但江信北自動把這歸結到為了兄弟情義。這樣的人,江信北不相信他會出賣朋友。但卻不能不防隔牆有耳,做這件事情終究是光天化日之下的事情。
冬天騎馬其實沒有走路舒服。冷風吹拂之下,兩隻耳朵放佛不是自己的,走到一處上坡處,路面較窄,江信北率先下馬,朝馬屁股拍了一巴掌,隨馬匹自個走,他自己卻用兩手摀住耳朵輕輕摩挲。
楊友寧如法炮製,跟在後面。
隔山下面有個村莊,不斷傳來家豬淒厲的叫聲,間或有牛羊的嘶叫。
江信北和楊友寧上到山梁,山村一角的一切盡收眼底。
人影綽綽,卻是被人驅趕得驚慌失措地,毫無目的地亂串。不久一間房屋濃煙直衝而起,失水了。在陣陣清風的助推下,不久,火勢竄上屋頂。火勢風勢似乎相宜得章,火更旺,風更歡。火星點燃旁邊的茅草屋頂,瞬間便蔓延開來,江信北和楊友寧能清楚地看到火星在空中化為黑點在熱浪中,在風中,向遠處飄飛。
看著眼前的一切,楊友寧臉色陰晴不定,對江信北說道:「是土匪劫村。」
江信北看了一會周圍的環境,道:「這裡的山路,你應該比我熟悉,我們繞過去,千萬別碰著土匪的哨位。」
楊友寧:「山林之間,隔山相望,跑斷馬腿,這個道理,你是知道的。這裡是唯一的近路關口,折轉,繞道,起碼得走上十多里才會回到回家的路上,要不然在山林裡繞來繞去,很難說什麼時候能走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