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私塾先生 文 / 一煙飛絮
「你倆會記賬嗎?」
江信北怵然一驚,忽地問道。
「怎麼說?」
倆人幾乎異口同聲。
「我們以後要做的事情可能很多,東西會更多,不會記賬,怎麼清楚?」
兩人茫然,不知江信北所指。
「你倆先回去吧,等我想想,想清楚了,少不你倆就是。」
石順東看江信北確實興致不高,拉扯一下還想說的江信山,瞟了江信北一眼,見江信北沒有其他的表示,倆人有些表情不自然,稍稍佇立,只好離開。
離開江家,倆人都沒有說話的興趣,各自猜想江信北是什麼意思。
石順東不相信江信北真的那麼小氣,江信山也不相信。這麼多年的交往,類似這點小事,以前也不知道發生過多少,都是一笑了之。莫非人大了,心思不一樣了?
江信山:「我看,信北可能真的有什麼心思,剛才我見他臉色忽然變了變,莫非信北真的發我倆的火。」
石順東:「這個,我倒是沒注意,我還是選擇相信信北,他說少不了我倆,就肯定有我倆的份。」
江信北看著石順東和江信山消失在房屋拐角,眼神依然沒有收回的意思。
剛才那種感覺太奇怪了。
想到以簡馭繁的時候,江信北感覺到自己彷如躍升到空中俯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卻無處著力,漂浮在空中,腳下空蕩蕩的,有一種懼高的驚悸從心裡一劃而過。
江信北相信這是一種警示,當即終止所有的想法。接下來事情絕非自己所想的那樣簡單,否則,世上聰明人很多,這事情,也輪不到自己來做。
一定要冷靜下來,弄清楚這種感覺的來源,或者暗示什麼。
把家裡的竹涼床搬到瓜棚棗子樹下,江信北趟上去,微微閉著眼睛,事情沒想到什麼,卻睡意襲來。
朦朧中,感覺耳朵有些癢,江信北用手一抓卻什麼也沒有,竹床靠背後面傳來江玉致輕微的嘻嘻聲。
江信北童心上來,假裝沒發現,沒一會,江玉致又用草枝掃弄江信北的耳朵,江信北沒多想,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結果。
「三叔,好笨喔。」
如此再三,江玉致大為興奮,嘴裡嘀咕,人又跑到江信北面前,繼續用草枝撓江信北的鼻子。
江信北微微睜開眼睛,江玉致馬上笑嘻嘻得跑開。
童年真好,江信北有些感慨,長大了煩惱也就來了。
站起來,甩甩頭,江信北努力把腦子中一些東西甩出去,信步朝外走去。
伍澤獵家。
伍雪芳打開柴門,見江信北勾著頭,叫了兩聲「信北哥。」江信北彷彿沒聽到,依然不管不顧地朝自己走來。
閃到一邊,伍雪芳嚷道:「那個妖精把你魂給勾走了?」
江信北幾乎撞到伍雪芳身上,聽伍雪芳叫嚷,猛地抬頭,見伍雪芳閃開俏立一邊,似笑非笑地朝自己大聲嚷嚷。
江信北:「當然是你喲,要不我怎麼朝你家走得那麼出神?」
伍雪芳:「要死呀,口是心非,快說,你打我家的什麼歪主意。」
江信北:「你爹出錢請我出錢請你哥哥,你說是怎麼回事吧。」
伍雪芳眉目一瞪,說道:「每次說話都沒個正經,我哥和我爹都不在家。」
江信北:「那不正好。」
伍雪芳:「真的?你敢抱我,我就相信。」
說著,伍雪芳挺著胸脯,朝江信北靠上來。
江信北落荒而逃,後面傳來伍雪芳放肆的笑聲,「我哥到柳先生家去了。」
江信北口花花本就不是長處,不過是看在平時熟識的份上,拿伍雪芳調笑,不想伍雪芳更不是省油的燈。
還好,伍雪芳告訴伍郎雄的去處,江信北從伍家出來,想了想,還是決定到柳安家看看。至少,開始做山貨,記賬的事情還得伍郎雄來,要不齊柳笙也行。一開始就賬目不清楚,丟三落四的可不是個好現象。
柳家在大田郡,相隔三里路上下,江信北走進柳家院子,柳安正踮起腳趾,伸長脖子,從窗戶往裡看。
江信北好奇,走到柳安身邊,柳安從江信北走進院子就知道了,搖手讓江信北噤聲。
江信北跟著柳安往裡看。
「你們知道外面人家,晚上用什麼來照明?」
在村裡,晚上的照明,一般都是樅膏火,家境好些的是煤油燈,再好的也不過是汽燈,伍郎雄這個問題實在是太簡單了。
這麼簡單的問題,朝好的說就是,一個大男孩迫不及待地說道:「白熾燈。」
伍郎雄搖搖頭,在眾人身上掃瞄,這些孩童實在想不出什麼比白熾燈還好,幾十雙眼睛隨著伍郎雄的目光移動。
「如果一個人離家遠,又有重要事情急著告訴家裡,城裡人怎麼做?」
伍郎雄沒有解答前面的問題,接著提出另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比前面的更難想到,一時之間,孩童露出
嚮往的神色,七嘴八舌之後,期待伍郎雄的解答。
這讓伍郎雄興致勃發,說道:「在城裡,這兩樣都很簡單,只須把一根細線拉扯一下,整個房屋就會亮如白晝。相隔千里,只須搖動幾下鐵殼子,拿著葫蘆一樣的東西說話,家裡人就會知道是什麼事情。」
原本還顯得很空乏的想像,結合伍郎雄的話語,孩童的想像世界裡多了些具體的景象,場面安靜得幾乎可以聽到每個人的呼吸。
伍郎雄無疑具備作為教師的潛質,見孩童們聽得入神,順勢又說了些鐵殼子不用牛拉馬牽也能走路,而且比馬跑得還快的事情,更讓孩童興致大增。
柳安雖然把孩童交給伍郎雄,也不是真正放心,期間悄悄地隔著板壁觀察幾次,見孩子們聽得入心,對伍郎雄有些小意外。
孩童興致上來,沒人想到要出去嬉鬧,伍郎雄接著講述程門立雪的故事,時間早過了課間休息,教室裡的人毫無察覺。
柳安和江信北沒再去打攪伍郎雄和孩童們。
柳安問問江信北最近的做什麼事情,江信北問問柳安家裡有什麼需要幫忙,儘管吱聲後,柳安趟到竹涼床上,江信北拿來小凳子,坐到柳安邊上。
「你覺得郎雄怎麼樣?」
現在村裡的學童多了,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柳安有了找幫手的想法,想聽聽江信北的看法。
「還好吧,聽說他爹不讓他出去讀書了,我覺得他來幫先生也該不錯。」
伍澤獵不讓伍郎雄外出讀書?柳安還是第一次聽說,心裡的念頭明朗起來,暗地尋思,看看什麼時間合適,去找伍澤獵探探口風。
伍澤獵培植伍郎雄讀書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將來能混個好差事?現在又不時興科舉,做官是要講機遇的。而且一個大村莊的私塾先生,收入不見得比到城裡找份差事的待遇差。
「他爹,來幫幫忙。」石平汝朝柳安喊道。
前院因為有樹枝和土牆的遮擋,已經陰涼下來,柳安躺在竹涼椅上,思想卻信馬行空,沒有用心聽江信北說些什麼。忽然聽到老婆的叫聲,心裡不由一恍。
家裡的事情,江信北在這,自然不用柳安勞動手足。
「嬸娘,什麼事情,我來幫忙。」
習以為常了,石平汝沒客氣,指指家裡的地窖,「幫我把紅薯搬出來。」
江信北在柳安家讀書的時候就經常偷吃柳家的紅薯,知道柳安家有兩個地窖,都是用來存放紅薯的。
這些紅薯有些是柳安自家的,有些是學童家送的。石平汝一直把主糧和紅薯之類的雜糧混合使用,這麼多紅薯除了有些時候,分發給孩童充充飢外,還有的就只能乘著天氣好,把它們製作成乾糧,像紅薯干紅薯片之類的。要不,放在地窖裡久了,免不了要壞掉,爛掉,那就太可惜了。
江信北下地窖,往外壘紅薯,石平汝在外接,有了兩大挑,差不多了,江信北和石平汝各挑一挑,走出窖屋。
正在這時,柳香玲背著竹背簍回來。
背簍的兩條索帶從柳香玲的雙肩往下,緊緊勒住。並不顯樣的前胸,在勒索下,彷彿初具規模。柳香穎頭髮滿是汗漬,抬頭見母親,叫了聲:「娘。」對江信北卻視而未見。
看到女兒的樣子,石平汝放下挑子,趕緊上前幫柳香玲把背簍卸下來。
柳安打來冷水,柳香玲洗過冷水臉,那臉色粉嫩紅暈,彈指欲破。
柳安望向女兒大生憐惜之意,一絲遺憾隨即又湧上心頭,可惜是女兒身,要是個男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