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心願 文 / 海的本色
入夜,緊鄰新世紀大道的「湘雲匯」包廂裡,齊心眉始終不服朱子敬把字薦給好友,說沒競爭,會便宜賤賣。
「字畫,是不好拿來跟其它產品比的,再有錢,缺了化底蘊、鑒賞功底和收藏愛好,那是不行的,動輒千百萬,既不能當房,又不能充糧。」朱子敬房閒聊的腔調。
齊心眉為他續茶:「有錢,能出高價,管人家買回去當什麼呢,直接用鈔票壘房子,沒人管得著,收藏古玩本來就是投資……」
「跟誰急呢?」沈鴻濱人未到,聲先至,緊接一陣香風暗襲「繼續呀,我也聽聽。」
齊心眉起身:「不等你嘛,總不能瞪著茶杯發呆吧。」幫她掛好包,「天黑了,在忙什麼呀?」
「能忙什麼,集中今天忙完該忙的,有客自遠方來,不能慢怠的。」沈鴻濱朝張松招招手,按住何青屏的肩,「不用介紹,張松,你的名字都印我心裡了。」接著轉向朱子敬,「朱教授,不巧有幾個會要開,來晚了,別見怪啊。」
「忙工作,理解。」朱子敬微微欠身,「這裡的位置很緊張的。」
「提前預訂,晚了,沒有。」沈鴻濱擼著何青屏頭髮,「悶頭悶腦的,不想見到我啊?」
「正消化朱教授給我們的驚喜,噎著了。」何青屏暗中維護朱子敬,以求快速成交。
「找到買家了?」沈鴻濱握住他的手,「讓朱教授先鑒別,再決定賣與不賣。」
「是字的買家。」何青屏跟她耳語幾句,大聲說,「你說多難得,買家等會就過來。」
沈鴻濱右手在他眼前虛晃一下:「聽你的。」到朱子敬身邊,「請你朋友直接來這裡,可以聊聊。」
朱子敬擺擺手:「原本他今晚去京都,跟你一樣,忙,聽說是黃庭堅,立即改了行程。」
「的確是意外之喜,小眉,你別跟教授爭。」她扶著齊心眉的肩,「為一個目標,我代青屏把話撂下,順利成交,少不了朱教授和你這位中介人的。」
齊心眉扭捏表情:「誰跟誰呀,能要你們的錢?」
沈鴻濱回到自己座位:「必須要,至於多少,看成交結果,還想制定一個辦法,形成慣例,絕不讓大家白忙乎。」
「有大干快上的意思,不只是賣傢俱和字?」齊心眉瞟何青屏和張松。
「原來想法很簡單,青屏告訴我,可以多做點工作,除了傢俱和字,還看過別的嗎?」沈鴻濱問朱子敬。
他雙手攤開:「沒說有別的。」
沈鴻濱拿眼神與何青屏印證一下:「好東西多著呢,張松,有名的鳳凰城大收藏家,小眉,你渠道多,保證讓你馬不停蹄。」
「撿重點,還有什麼?」朱子敬意識到一心撲在字裡行間,忽略諸多細節。
何青屏握住沈鴻濱手腕輕輕捏兩下:「實話實說,來前已跟幾家公司約好,遇上朱教授,純屬意外,不是故意隱瞞,也沒鴻濱說的這麼邪乎,除了字,還帶了一幅畫。」
「誰的?」朱子敬的頭快抻到他跟前。
「就是唐寅的《日落歸山圖》。」何青屏端起茶杯。
「就是?意思還有比唐寅的畫更好的?要沒見過字,一定認為你在吹牛。」朱子敬恢復敏感狀態。
「呵呵,我怕言過其實,來前一直忐忑,朱教授要願意,到時請你一一過目。」何青屏從屁股兜裡摸出一隻鐲子,「快過生日了,給你的禮物。」
「送給古董大玩家沈小姐的生日禮物,可不能敷衍了事喲。」她看見裡面的雜色,微微皺眉。
「對著燈光。」張松提醒。
沈鴻濱依言舉鐲,看著看著,眼波流轉,笑容漸隱,眼眶有了濕潤,輕聲問:「從哪找到的?」拿它輕輕摩擦面頰,然後遞給朱子敬。
何青屏正跟她耳語,聽朱子敬大叫:「活了!是我老眼昏花嗎?」惹得齊心眉湊攏圍觀。
沈鴻濱平息一下心情:「天意!在山裡總聽一個婆婆講蛇精,特別願意聽,沒想到真有蛇精,既然要附我身上,我就是現實中的精怪,不精不怪,世上哪來的傳說。」
「一輩子戴著它,直到變成老妖怪。」何青屏調節氣氛。
「那你記住喲,老妖怪是你的鐲子,別想把它摘下來。」沈鴻濱招呼服務員上熱菜。
朱子敬連聲說妙,何青屏嘿嘿傻笑,張松意味深長地推他一把。
齊心眉愁眉不展的把玩鐲子:「這得值多少錢?」
朱子敬說:「有靈性的,別老提錢,再說沈總又不賣,天地之大,無奇不有啊!」一語雙關,對鐲子熱褒,對她冷嘲。
「我也屬蛇,怎麼沒男人送我一條蛇呢?」齊心眉半開玩笑半認真。
「你不需要人家送蛇,你這條蛇本身就能纏死人的。」朱子敬雙手亂搖,不讓她潑茶水。
沈鴻濱用紙巾擦擦眼角:「那天我們一直瞎轉,錯過午飯,結果,陰差陽錯轉進山裡,結果,轉出這麼多故事,現在想想,也許是蛇精在指引我們吧。」省略「結果」包含的部分內容,深信一切的一切都是緣,對涉足古玩行業愈加堅定。
到補訂套房的客人不止一位,而是三人,兒子、兒媳攙著一位鬚髮銀白、滿面紅潤的耄耋老人。
朱子敬站門口迎接
:「蘇叔,您老還親自過來啊?」
老人示意兒媳不再攙扶,顫巍巍的指著朱子敬說:「我剛八十二,黃庭堅都快一千歲了,人家來了,你說我還能坐的住嗎?」一句話引得滿屋齊笑。
老人在沙發上坐下,又示意大家都坐:「晉,大小書聖,唐,顏筋柳骨,宋代蘇米蔡,我即使沒請到,也有人讓我飽覽清風仙骨,唯獨這黃的山谷體,至今無緣,所以啊,我就一直不閉眼,下午蘇駿給我一說,那我說你就別走了,你走,我就走,走了就回不來了,他怕了,說我抬槓,這槓抬得值啊,沒有這根槓,誰來送我入土。」
「爸,那我們還是別看了,看完,你了卻心願,撇下我們不管了,我得擔多大的罵名呀。」蘇駿接過齊心眉遞來的茶杯。
朱子敬對眾人說:「現在知道蘇叔迷字,迷到什麼程度吧,整個申市都有名,看一幅字,能從早晨看到日落,其他老人大多數時間在睡眠中度過,他老人家在書房裡坐著度過。」
「子敬,你有所不知,我早想好了,時候到了,我有的是時間躺著,想起都起不來,你看人的本事再大,誰有本事讓九泉之下的人坐著?沒有,現在不坐,為時晚矣!我坐擁湖光山色,幸與先人談經論道,溫千年故事,煮壯志豪情。」老人平揮一下手,「麻煩幫我拿條濕毛巾。」
張松正欲蹲地上鋪字,何青屏道:「床下有輪,可以移動。」
張松會意,把字遞給沈鴻濱,合力推床至老人跟前,沈鴻濱拉開金絲絨套,擰蓋取出字。
「要慢,內心要虔誠。」老人出言引導,從齊心眉手裡接過毛巾,挺直上身,仔細擦拭雙手。
當字全部展開,蘇駿捧茶蹲侍老人右側,兒媳取過毛巾,眾人屏息,沈鴻濱握住何青屏的手。
老人依舊一動不動,雙掌手心朝下放在膝部,眼神似乎被什麼東西吸住,白眉偶爾跳動一下,整個人像一座慈祥的雕像。
良久,老人手指動一動,蘇駿奉上茶,老人輕輕吹拂,呷一小口:「剛才,這張宣紙吸走了我的魂,他的墨讓我有些口乾舌燥,我暫時不能再看了。」又呷口茶,將杯子遞給兒子。
何青屏有些著急:「莫非您老看出什麼毛病?」
蘇駿笑道:「不是字有毛病,這是我爸的老毛病,一見好字,就全身貫注,殫精竭慮的。」
朱子敬說:「蘇叔看字,就像排兵打仗,字裡行間有變化多端的陣式,橫豎撇捺如同刀槍劍戟。」
「而我爸就是坐陣中軍的大元帥。」兒媳笑著補充。
老人搖搖手:「你們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好的字,的確有陣形,但屬於校場操練,跟現在的軍演一樣,只演練,無廝殺,要的是意,知道我為啥不敢再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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