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六章 賃個鋪子 文 / 莫采
田莊附近有個鎮子,不過兩刻鐘的腳程。
鎮子叫青河裡,鎮上有幾家頂好的民窯作坊,生產青花瓷、甜白瓷,種類繁多。雖不及官窯,卻勝在花式繁多,品類齊全。所以,青河裡算不得大鎮,卻依然熱鬧繁華,商業興盛。
偶爾,許氏和白氏會將吃不了的瓜果蔬菜、雞蛋鴨蛋鵝蛋拿到青河裡去賣。每次去鎮上賣菜,夏湘就要做些鹵煮丸子、父女餅、沙琪瑪、炸茄盒什麼的,各種小吃,讓許氏和白氏帶去鎮上賣。
賣得出去自然好,賣不出去便拿回來自產自銷。
青河裡商旅眾多,往來不絕,夏湘做的新鮮小吃很受歡迎,每次供不應求。更有鎮上幾處酒樓掌櫃的找到白氏和許氏,商量著要將做這些小吃的廚子請到他們酒樓去。
許氏和白氏自然不會答應,找個由頭推拒了,這些掌櫃的尋思尋思,又想將這幾樣小吃的做法買去。
晚上,許氏和白氏商量夏湘,說:「那醉仙樓老闆出價最高,沙琪瑪出到了五十兩銀子的高價……」
夏湘抿嘴一笑:「不賣。」
白氏臉上就有些失望了,許氏卻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夏湘心裡自有計較。
再想些小吃,再琢磨些新鮮菜式,再攢些銀子,自己在青河裡賃個鋪子才是正經,賣小吃方子總不是個長遠之計。眼看著到了年根兒。開春兒若要養蚌,總得有些銀子、雇些人手,這鋪子最好要在年兒前開張。開春兒好攢下一筆銀子才好。
夏湘把丫鬟、乳娘、顧媽媽、許氏和白氏叫到一塊兒,認真說道:「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咱們這麼些人,總能想出更多的新鮮菜式來。」
「諸葛亮是誰?」許氏好奇。
夏湘笑了笑:「一個很聰明的人。」
白氏嘟著嘴,還在心疼醉仙樓提出的五十兩高價:「想出來又不賣,五十兩呢……再高也沒人買了。」
夏湘正要說話,就看到周玉年站在門口兒探頭探腦的。夏湘沒有接白氏的話兒。轉而招呼周玉年:「先生,您進來聽罷。想來您也算個美食家,能幫著出出主意。」
「什麼是美食家?」許氏目光明亮清澈,更加好奇地望著夏湘。
「美食家就是專門品嚐美食,然後告訴別人菜式是否可口的人。」夏湘微微一笑。就見周玉年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背著手走進門來。
「小姐怎麼知道這麼多新鮮詞兒?」許氏依然好奇。
夏湘微微一笑:「書上看到的。」
借口只有兩個,自己琢磨的、書上看到的,卻相當實用。
待周玉年坐下,夏湘將手邊賬冊捧到手心,一頁頁翻看著,歡喜從容地說道:「沒想到,這些瓜果蔬菜和小吃能賺這麼多銀子。」
本以為能貼補貼補家用即可,卻沒想到。臨近年根兒,算來算去竟攢下了一小筆銀子。
許氏笑道:「瓜果蔬菜賣不上幾個銅子兒,還是小姐琢磨出的那些小吃。賣的好著呢,青河裡幾家酒樓派了人蹲點兒,專等著咱們去擺攤兒,沒等吆喝,他們就爭著搶著把些個小吃買走了。」
對蒔花弄草、養雞養鴨、打理菜園,插秧收割這樣的事兒。許氏向來精通。賣的瓜果蔬菜也都是許氏一手打理的。這會兒提到賺錢,連忙將功勞推給了夏湘。是個知道進退的,不張揚不浮躁。
白氏也笑:「可不是,醉仙樓的掌櫃是個會來事兒的,買了小吃,順帶著將些個瓜果蔬菜和雞蛋什麼的,一塊兒都買去了。」
夏湘抿嘴兒一笑:「那些小吃也都是你們做的,我只是出個主意罷了。我想在青河裡賃個鋪子,專賣些新鮮菜式,大夥兒覺得如何?」
大家一聽,便躍躍欲試,精神抖擻起來,尤其周玉年,忍不住問道:「您當初說的零成本入股,還作數不作數?」
白氏臉一紅,拉著周玉年的衣角低聲說道:「說這些作甚?」
大夥兒哈哈笑了起來,一時笑語喧闐。
一直商量到戌末,這事兒算是定下了。夏湘翻來覆去睡不著,琢磨著讓誰去鎮上張羅鋪子,想來想去還是中意白氏。雖說白氏不如許氏沉穩,可白氏做的一手好菜。加上周玉年在旁邊看著,總不會出大差錯。
至於許氏,擅長照顧園子,蒔花弄草,辦事又穩妥明白,還是放在身邊兒的好。
忽然,她想起一椿事……竟忘了澆園子。
正房後院有塊地,夏湘打算將這地弄成個實驗田,培育一些好稻種。實驗田在山腳下,種了些青菜,夏湘親自照料,不允任何人幫忙,有不懂的地方,她便會請教許氏。每日酉末過後,夏湘都會覷了機會跑去實驗田澆水、翻地,拔草驅蟲。
等開春兒,漚的肥好了,將地好好規整規整,爭取來一次小規模的大豐收。
今兒白日裡滿腦子都琢磨開舖子的事兒,倒把那地給忘了。夏湘是個極認真的人,不會因為麻煩,就得過且過,荒廢那塊小菜園。
她翻身下床,悄悄穿好衣裳,躡手躡腳出了門……
後山籠在清輝中,飄渺有如仙境般。夏湘望山而行,卻也沒幾步就到了山腳下。有泉水流淌的叮咚聲,夏湘知道山泉在哪裡,就在田地不遠處。
每日引山泉水入田澆園子,剛好可以修習自己的御水術。
站在柵欄邊,挽起袖子,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望著不遠處半山腰的泉水,夏湘慢慢瞇起眼睛……
有泉水若彩虹般,橫亙開來,從半山腰化成弧形注入田地,夏湘的手慢慢移動,讓這些泉水均勻地播撒開來。
「湘兒!」
有人?夏湘連忙垂下手來,泉水自半空落下,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夏湘回頭,看到戴言黑亮的眸子散發出懾人的光芒。那一聲「湘兒」聽起來依舊淡淡,可笑容卻凜冽了起來。
倏然間,戴言化作一道黑影,朝夏湘飛速撲來。夏湘懵了,向旁裡退了幾步,試圖躲過戴言的突襲。
可是,戴言太快,快到夏湘剛邁出一隻腳,就被戴言撲倒在地了。
幾縷亂髮垂到夏湘臉龐,戴言的眼睛像天上的星子一樣明亮,熠熠生輝。平日裡的溫柔從容消散殆盡,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噬人的侵略性。
兩人相顧無言,慢慢的,戴言臉上的戾氣慢慢淡去,恢復了平素裡的從容溫暖模樣:「你不會功夫?可你剛剛……」
夏湘吸了口冷氣,臉色很不好看:「你……你先起來。」
戴言臉色微紅,連忙站起身,彎腰將夏湘扶了起來。兩人拍拍身上的灰土,一時靜默無語。夏湘不說,戴言也不問。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夏湘平平靜靜,似乎並沒有生氣。
「在練功,晚上我會在山上練功,已經……有些年頭了。」戴言順手撿了個藍色粗布墊子,輕輕放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喏,坐罷。」
「哪來的墊子?」夏湘也不跟戴言客氣,坐到了墊子上。
「每天都要來練功,累了總要鋪個墊子坐下來歇歇。」戴言望著不遠處的山泉,蹙起了眉頭。
夏湘笑道:「你倒會享受。」
見戴言沒有接茬兒,只是怔怔望著山泉,夏湘輕輕歎了口氣,望著戴言極認真地說道:「戴言,我不是妖怪!」
戴言驀地轉過頭來,眼中似笑非笑,心中默默感歎,你當然不是妖怪,你是史上最年輕的御水師。可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只是,她怎麼不會功夫呢?若武道品階達不到六階上,又怎麼會成為御水師?
「我以為……你會功夫。要知道,武道品階突破六階上才會御水。」戴言坐到夏湘身邊的石頭上,話語裡摻了一絲歉意和疑惑。
「落水之後,便會御水了,」夏湘垂著頭:「我不是妖怪,不會法術,便是這控水的能耐,也不大,只能澆澆菜園子罷了。每天澆完菜園子,都會累個半死,剛好回去睡一覺。」
戴言驀地想到京都雨夜那場刺殺,想到夏湘昏過去時揚起的嘴角,想到茶水裡的毒,想起那日被刺客匕首割傷時,夏湘虛弱的樣子,還有她手上那一灘污血……
「京都大雨那夜,你救了木頭?」戴言有些訝異。
夏湘老實地搖搖頭,掰著手指交代道:「只弄了幾堵水牆,根本沒法攔住那些黑衣人,不知怎麼,他們就自己走了。」
原來如此,戴言眉頭慢慢舒展開來。任何人面對一個潛伏暗處的強大御水師,都會選擇撤退保命。
「那日茶水裡的毒,你自己解了?」戴言有些不自在,本以為自己救了這姑娘,卻不想多此一舉。
夏湘抬起頭,看出戴言心中所想,連忙說道:「沒有那樣的本事,只是碰了下嘴唇。那水……我沒敢喝。」
「那……匕首上的毒,也是你幫我推了出來?」戴言淡然地打量著夏湘的小臉兒,心裡卻不若臉上這般平靜。
「不曉得,我只是試了試,很可能是你那解藥起了作用。」夏湘掰弄著手指,長長舒了口氣,心想,該審問的都問完了罷?
出乎意料,戴言竟然笑著問了句:「聽說你要賃個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