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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1人間地獄 文 / 李四歎花

    一個時辰之前,正是陽光明媚的冬日午後。

    縣令穆時正在家中與幾個妻妾一邊吃著火鍋一邊唱歌相戲時,一個衙役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並張口大呼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穆縣令早習慣了幾個衙役平日的一驚一乍,但美人當前,他又怎能不抖威風?當即喝問道,「何事大驚小怪的?若仍是雞毛蒜皮的事,可仔細你的皮。」

    衙役戰戰兢兢地回答道,「有人造反了!」

    「你夢遊呢?這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穆縣令話未說完,忽然感覺外面傳來了鼎沸的人聲。

    衙役不知縣令心中所想,落井下石繼續匯報著自己的所見所聞,「是真的!他們足有五六百人,現在正在衙門外面,您再不出現,恐怕他們就要衝擊縣衙了。」

    「這」穆縣令的酒杯當即墜地,幾個妻妾都是一臉驚恐地看著他,這使得他終於有了些男子氣概,遂硬著頭皮道,「老夫去會會他們。」

    穆時的家就在縣衙二堂後面,離縣衙大門不過一箭之地罷了,但他愣是磨磨唧唧地走了半盞茶功夫才來到現場,而此時門口那五六百揮舞著棍棒的人早已有些不耐煩了。

    穆時雖已年過五旬,哪裡見過這等陣勢?他看著外面那五六百人並沒有跨入縣衙大門一步,終於壯起膽子開口道,「老夫是本縣縣令穆時,爾等衝擊衙門,可知這是大罪嗎?」

    當先一人辯解道,「我等來此只為請縣令主持公道罷了,哪敢與官府對著幹?」

    穆時聽說這些人是請自己主持公道的,好歹算是鬆了口氣,也終於理清了解決事情的思路,遂開口問道,「你是這些人的領頭?你們今天來此所為何事?」

    剛才說話那人不卑不亢地抱拳答道,「學生翟讓,請縣令將張家船行的歹徒交出來。」

    穆時聽了翟讓莫名其妙的要求,遂不解地呢喃道,「張家船行的人?我這縣衙中哪有什麼張家船行的人?」

    「若縣衙中有他們的人怎麼辦?」翟讓以為穆時假裝糊塗或是拖延時間,遂針鋒相對地問道。

    穆時實不知張家船行的人已經躲入了縣衙,於是強硬道,「若衙門中沒那些人,又怎麼辦?」

    五六百人在身後群情激昂,翟讓終於失去了與老縣令打嘴炮的耐心,當即心急如焚地高呼了一聲「我們自己搜!」

    說完這話,翟讓隨即擠過穆時身側,往衙門後宅而去,他身後那些人自然唯他馬首是瞻,也一起拿著棍棒進入了衙門。

    穆時想及家中妻妾,想要攔阻卻已遲了,好在這些人也並不把他當個人物,對他不過是有些衝撞罷了,反是身邊小衙役的一句話嚇了他魂飛魄散。

    ——「張家船行的人的確進來了,一共有三十餘人,是孫功曹帶他們進來的。」

    彷彿是為了印證衙役的說法一般,那便已經傳來了一聲高呼,「找到他們了,都在這!」

    「不要!」穆縣令高呼著要阻止他們的行徑時,他們的憤怒早隨著木棍落到了那三十多人的身上,隨即便是一片慘叫聲響了起來,他們面對暴力發出了最後的悲鳴。

    若是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穆縣令在衙役地攙扶下來到那個暴力後的現場時,那五六百人早已經蜂擁著除了衙門,地上留下的,是三十多具屍體,以及濺滿了一地的鮮血與腦漿。

    衙門的後宅,仿若人間地獄!

    蘇游的臉色陰晴不定,他怎麼也想不到那伙暴徒的帶頭大哥竟然是翟讓!而他還光明磊落地在殺人之前自爆了名姓。

    或許他也沒想過群情激奮的結果吧?或許他原本也只是想懲治他們一通就結束的吧?

    可人民這種力量卻是一把雙刃劍,用得稍有偏差,刃就會向著自己。

    「咱們去現場看看!」蘇游聽到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會是事實,但穆時會用這麼容易拆穿的謊言來欺騙自己嗎?

    「好。」穆時點頭答應,但腳步卻怎麼都挪不動半步。

    見過了人間地獄的淒慘,誰還有膽子再去感受一番呢?

    蘇游能夠理解穆時此時的心態,站起身後又向穆時擺手道,「穆縣令在此等候吧,我去去就來。」

    穆時雖然很不願意再睹暴力現場,雖然很願意聽從蘇游的吩咐就在座中等候,但哪有上官去勞碌,下官卻在喝茶的理兒?於是掙扎著趕了幾步到蘇游頭裡,一行人往偏院走去。

    「就在裡面了。」穆時往院子裡一指,眼睛卻不敢往裡看去。

    蘇游點了點頭,一腳跨入了院中。

    該怎麼描述眼前的情景?

    如果畢加索在這裡,他會再做出一幅油畫《格爾尼卡》,來描述這難以言表的淒慘與殘暴。但《格爾尼卡》所描繪的德軍轟炸後的慘象,遠遠不足訴說面前場景的百分之一。

    或許德拉克羅瓦的《希奧島的屠殺》還能略略表現眼前這人間地獄的悲駭,但那場屠殺遠不及這個院子體現出的血腥、恐怖以及絕望。

    院子正中,一隻裸露著的手臂直立地伸向天空,似乎它的主人臨死尚在責問蒼天——可惜蒼天不語。

    蘇游摀住了嘴,差點乾咳出來,來雁北和夏子薇紛紛扭過了頭閉起了眼睛,就連王伯當這個平日拿殺人當兒戲的主兒,也轉過頭不忍心看著場面的淒慘。

    蘇游轉過了身,不動身色地回到了剛才飲茶的二堂,喝了口茶後才鄭重其事地問穆時道,「穆縣令打算如何解決此事?」

    穆時諂媚地笑著回道,「蘇御史在此,下官全聽蘇御史的安排。」說完這話,穆時的內心終於放鬆了下來,有了蘇游的到訪,這燙手的山芋可算是找到主兒了。

    按蘇游的想法,自然是秉公辦理,一查到底的。

    但穆時有穆時的說法,呂忠肅有呂忠肅的希望,這時牽扯到張家船行,只怕其中的牽扯遠遠要比如今看到的要多啊。

    蘇游正在尋思之際,穆時又突然說道,「對了,差點忘了告訴蘇御史,下官已經把中午的情況及時上報給張使君了。」

    「哦?」蘇游一愣,他自然知道穆時口中的張使君便是彭成郡的郡守張信了。

    也就是說,原本楊廣還希望自己對張信明察暗訪的,想不到卻因翟讓衝擊縣衙之事,使得他們馬上就要面對面了。

    「既是如此,那便讓張使君來處理此事吧。」蘇遊說完這話,有些意興闌珊。

    穆時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是」,眼睛卻在偷偷觀察蘇游,他既想知道蘇游此刻的想法,又想猜到蘇游此行的來意,難受的是,卻不敢開口。

    蘇游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雖不知他心中所想,卻也不願就此接下這爛攤子,心中只是希望翟讓等人趕緊上瓦崗才好,口中卻說道,「穆縣令若沒什麼事,本官就先回客棧了。」

    穆時趕緊起身,畢恭畢敬地說道,「恭送蘇御史。」

    蘇游等人出了衙門之後,呂笙便看見了呂忠肅派出的人,在他的接應下,蘇游輕而易舉地來到了這縣城中最大的客棧,而房間酒菜之類的呂忠肅也早就安排好了。

    這個時間的確也到飯點了,但經過了縣衙後宅那一目之後,幾個人似乎都吃不下飯。

    呂忠肅來時本是抱著火拚的念頭,但真出了事後,他也感覺事情真的鬧大了;他此時亦是心事重重,桌上雖是好酒好菜,卻吃不下幾口。

    吃完了飯,呂忠肅欲要離開時,卻聽蘇游道,「呂前輩,喝口茶再走?」

    呂忠肅點了點頭,他也知蘇游言下之意,說實話剛才的飯吃得實在是太過壓抑了,他雖有心詢問蘇游對翟讓等人衝擊衙門之事的處理結果,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可真要就此離開,他又怎會甘心?

    坐到茶几前,蘇游一邊倒茶,一邊開門見山地說道,「這事有些棘手啊。」

    「我聽說他們全都跑出城了啊,難道落下了什麼把柄?」呂忠肅也知人命關天的事不會說了就了,臉上卻還是雲淡風輕地望著蘇游。

    蘇游點了點頭,「你認識這個翟讓?」

    呂忠肅臉色一變,不置可否地說道,「果然這小子是個無腦的,我與他其實也只有一面之緣,他原本是東郡的法曹,因抱打不平被開革後便開始浪跡於市井之中,時常也在碼頭上找些活做。」

    蘇游沒想到翟讓原本還是個公務員,一個下了崗後到碼頭搬磚的公務員,只是,什麼事讓他淪落至此?

    「你意思是說,翟讓和那些人不是苦主的親戚?而是被僱傭的?」蘇游眼前一亮,問完這話又緩緩地說道,「只要事主死不承認這些人與他們家有關係,只要翟讓不被官府抓到,那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呂忠肅也苦笑道,「先生說的是,畢竟張家船行的人得罪的人太多了,現在被打死了人,找兇手應該是大海撈針的事。」

    蘇游點了點頭,腦中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蘇游正要問及呂忠肅未來的打算時,卻見呂笙慌慌張張地推門而入;呂忠肅正要出口斥責兒子的無禮時,蘇游卻笑問道,「呂兄弟,何事?」

    呂笙向蘇游點了點頭,卻問呂忠肅道,「好像碼頭那邊燒起了大火,會不會是咱們的船出事了?」

    「你說什麼?」呂忠肅臉色一邊,急步走向了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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