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七章 艱難的易幟路 文 / 夢千年之戀01
按照東北的喪葬習俗,「七七」過後應死者應該立即安葬。但是老張走得太突然,從傷重到離世總共不到兩天的時間。奉系高層和大帥府的內眷們,事先都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只能在倉促間從權處理。翻出老張祭廟時穿的黑色金線繡龍的袍褂,托北平的永增壽衣臨時改成的,棺木也是用帥府早年積存陰沉木臨時趕工的。但老張生前並未選定墓址,就更談不上修造陵墓了。
主政東北十幾年,對於老張這個鬍子大帥,東三省的豪紳和百姓當真是又愛又恨。基本上每一個人心裡都有一本賬,或得或失,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計較。圍繞著陵墓選址的問題,從奉系高層再到東三省民間,又是好一陣忙亂。
上至奉系高層元老,下至風水先生和鄉紳,都在為選址的問題積極進言。這其中,以時任東三省官銀號總辦最為積極。此公名彭賢字香亭,又名相亭,1887年出生,奉天省新民縣人。從小讀過私塾,因家境貧困到一家糧棧當學徒,其父當年和老張頗有交情素有交情。接著這層關係,老張也沒少提攜這個比自己小了8歲的故人之子。有了這層關係,在老張的一手扶持下,彭賢的官是越當越大,1925年就已經是東三省官銀號總辦兼邊業銀行總裁。喝水不忘挖井人,這位忠誠於老張父子兩代人的金融巨頭,為感謝老張的「知遇之宏施」,第一時間站出來,以「擬以萬泉河之私地,特築大元帥之幽宮,繁植松楸。用光桑樟」打算把自己的私人土地讓出來。手筆大的驚人,但是這個方案在上報給張學良審批的時候,卻因因種種原因被否決了。
1928年10月30日。張學良偕夫人於鳳至、老張的五姨太壽夫人,以及把兄弟張景惠等一行多人。親自前往實地考察。經過多番對比後,終於選中了撫順以東離市區60華里的高麗營子村南一塊向陽山岡。此地留有1300多年前唐太宗東征時的遺址,山岡依山傍水,風景十分秀麗,山上蒼松翠柏,前面是渾河,河對岸與之隔水相望的是雄偉的鐵背山,當年努爾哈赤曾在此處修建藩城。當年秋天。張學良就以三畬堂名義,從農戶手中將土地買過來,作為張作霖修建陵墓用地。這些山地土質並不好,張學良為了體恤民情,均以耕地的從優價格購買,整個買賣經手人均為彭賢。墓地選妥後,立即派人勘測,進行總體設計,定名為元帥林。元帥林建築預計耗資1400萬元(大洋),主體工程於1931年完成。整個陵園坐北朝南,佔地810多畝。由方城、圓城、墓室三部分組成,頗具帝王陵寢氣魄。陵寢基本完工後,奉安期也初步定於1931年11月24日(農曆十月十五)。
隨著第一筆建造資金的下撥,彭賢也從欣然從奉天趕往撫順上任。至此。老張的身後事算是了結了。在這期間親自坐鎮指揮、多方奔走,張學良的勤勉和果決也算是贏得了奉系高層初步的認同。奉天城外,得到了駐朝日軍增援的關東軍部隊,誓死將「軍演」進行到底。好了傷疤忘了疼,在「軍演」中上竄下跳的日軍,更是集體高唱著「南滿是我家鄉」。4萬多日軍唱的驚天動地,近在咫尺的奉天城想不知道都難。而吃過一次鱉的林權助,似乎也還沒有死心,每天按時按點的去大帥府請求接見。
眼見著日本人胃口越來越大。行事也越來越變本加厲。時不我待,未免夜長夢多。張學良狠下心來打算從根本上斷絕日本干涉的借口。東北三省改旗易幟的的決議,也正式被提上了日程。而作為接班後做出的第一個決斷。張學良也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質疑。
奉天方面公佈老張死訊的時候,在山東和安*打的你死我活的光頭,就親自拍發了一封弔唁電文。但是礙於眼下的南京方面和奉系的尷尬關係,沒有派出特使前往奉天弔唁。但是在那封長長的電文中,已經很明確的表達了統一的意願。
光頭外戰外行,但是在內戰上,在政治上絕對是屬於不學有數的那一類。對於盤踞東三省,坐擁著70多萬平方公里的地盤,擁有當下國內規模最大的艦隊、兵工廠的奉系,光頭是又妒又忌。先不說在仲宮鎮被打得頭破血流,光是隨後在肥城一線和安*的交火中,兵力上佔據了絕對優勢的北伐軍,在坦克、飛機和重炮編織起來的彈幕中死傷慘重、戰果寥寥。到了雙方達成了停戰協議開始,總兵力幾乎近百萬的北伐軍,卻連奉系控制下的北平都沒有拿下。龜縮在肥城一線,不敢越雷池一步,身後的退路也被第四軍堵了個嚴實。最後逼著光頭把已經吃下去的山東又重新吐了出來,到嘴的肥肉又給硬逼著吐了出來,桂系、西北軍和晉綏軍方面的都快吵瘋了。就連光頭自己也被啪啪啪的打的滿臉紅腫,原先為自己臉上貼金的二次北伐,在連續的損兵折將後,不得不草草收尾。隨後惡意滿滿的打算藉著關東軍的刀子,去削弱甚至是直接奉系的打算,也在皇姑屯外宣告破產。奔馳百里回援的第四軍坦克營,硬生生的頂住了關東軍和浪人、土匪們的幾次進攻(光頭咬牙切齒:又是你這個壞好事的!)。在撤回奉天的路上,還順手收拾了關東軍的一個騎兵聯隊,殺開一條血路回到了奉天。搶先一步佔據了主動權,同時也很好的起到了欲蓋彌彰的作用,讓暗處那些別有心思的傢伙們無限遐想,卻又偏偏沒個准信。心生忌憚下,原本急吼吼的關東軍偃旗息鼓,在增援部隊到來前,乖乖的收縮部隊,當起了烏龜。也給後來奉系的危機公關,爭取了足夠的時間,迅速的讓張學良接了班。從未穩住了局勢。
現在老張死了,奉系中份量最重、態度最為強硬的硬釘子算是被拔掉了。比起白手起家,從營官一路干到東北王的老張。時年27歲的張學良在閱歷、手腕和破例上,都要顯得稚嫩。南京的光頭頓時眼前一樣。一吐之前的抑鬱之氣,本能的覺得統一的機會要來了!在親自起草電文的同時,也積極的利用宋家和美英等西方勢力接觸,為南京方面統一東北三省,爭取到最後的支持和資源。
南京的光頭做好了一切準備,伸長了脖子就等奉天的張學良首先開口了。而奉天方面的張學良,則在幾乎眾口一詞的質疑和反對聲中,舉步維艱。
在改旗易幟。和南京方面達成形式上的統一,奉系當中的三大派系,幾乎都是眾口一詞的反對和質疑。就連拼了老命,力挺張學良的吳俊升,這一次也是竭盡全力的反對。
「六子,老七走的時候把你托付給了我和你八叔,囑咐我們幫著把把關,攙扶一把,好讓你走得更順、更遠。老七走了以後,咱們奉系對你是個什麼態度。你也親眼看見的。這些日子我們兩個老人是怎麼對你的,你也有數。我和你八叔都到這份上了,還有能什麼盼頭。還能再去爭搶什麼?!無非就是希望你能守好了,守穩了你爹留下來的那點基業,守好了東三省和咱們奉系!六子,改旗易幟,這是要把咱們奉系的家底都交給南方啊,這是要把你爹留下來的心血都扔下水啊!六子,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這麼做對不對得起你爹,對不對的起咱們奉系啊!」
「南京的蔣鍾(和諧一下吧)正是個貨色。你還看不清楚嗎?嘴炮打的震天響,全靠一張嘴忽悠別人去賣命!咱們是鬍子。聚嘯山林的鬍子!可咱們好歹也有講究,當初我們這把老兄弟。追隨著老七一起拉隊伍、組保險隊的時候,都還講究個禮義廉恥,忠孝仁義!他蔣鍾正當初是拜了碼頭的老痞子黃金榮,這才發的家,這才有了今天!這算是怎麼一回事?!眼巴巴的把咱們東三省和這麼多兄弟交到這樣的人手上,咱們到最後能落著好嗎?!」
「我和你八叔都老了,咱們這輩子,沒幹別的,就是跟著你爹南征北戰的打江山。六子,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你爹臨終的時候把你托付給了我們。就算是拼了這把老骨頭,我們也會護著你走下去,這個沒有二話!改旗易幟了,叫咱們這些人去搞什麼「三皿(和諧一下)主義」,追隨那個拜過碼頭老痞子的光頭,咱們真的幹不動了,也幹不了了。老七還沒走運,我這條命又是從皇姑屯撿回來的,要是真到了那一步的話……六子,咱們叔侄一場,到時候你爸我葬在你爹附近,咱們老兄弟搭個伙,樂呵呵的去上路。」當初拖著重傷未癒的身體,也要咬著牙力挺張學良的吳俊升,哭的跟個孩子一樣,苦口婆心的勸阻道。
這些都是在前清那會,就跟著老張一起拉隊伍、起局子,東征西討打江山的老人。如今都是奉系內部數一數二的的大人物,對於張學良這種幾乎開倒車的舉動,這些老將們上下一心的竭力反對。如果說湯玉麟等人竭力反對,是想保住自己當下在奉系中的地位和權力,不願意寄人籬下、蝸居在南京的門下,那麼吳俊升的表態無疑就很說明問題了。這位和張作相一樣,是老張生前最為信賴和依仗的親信。當初老張在皇姑屯遭難,是吳俊升拚死覓活的親自帶著手下的衛士護送著老張逃出生天,和前來接應的第四軍匯合。在奉系內部都不看好張學良的時候,這兩位位高權重的元老豁出去,堅決表態,支持張學良接班上位。在隨後接踵而來的爛攤子裡,這兩位老人也是竭盡全力的幫襯著張學良。
在老張出殯後,身居黑龍江省督軍的吳俊升,更是直接請辭現有的一切職務,去撫順負責陵寢的建造工作,為老張守靈。直接把黑龍江一省的駐軍和地盤全都交到了張學良的手上,好不容易才來張學良拉住。
對於老張父子來說,作為把兄弟的吳俊升當真是不圖名不圖利,仁至義盡。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的楊宇霆也忍不住感歎,張學良真實好福氣,有這麼兩位老將竭心盡力的追隨在左右,莫非是大帥早就算好了的?!
對於吳君生這個大老粗來說,改旗易幟絕了日本人插手的念想,這樣的瓶瓶罐罐的東西,他是大老粗一個,也看不明白!只知道改旗易幟,是把老張和他們這些老人,拿命拼回來的基業和地盤拱手送給了別人!在這些老將們的心裡,維持現在的局面,「保境安民,休養生息,以圖將來」是上上之策。無論是將來再度出兵關內,還是據守東北三省,安於現狀,都是有利無害。在北平簽署議和協議的時候,老張可是親自排版,今後在東北三省「不掛青天白日旗」,只是名義的歸屬於南京方面。改旗易幟,這算是把之前老張爭取來的自主權,拱手換回去,竭力反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至於以楊宇霆為首的士官派,在改旗易幟這一點上,和老派們的看法完全的一致!而站在張學良身後的新派人士,作為奉系中的少壯派,眼界更為的開闊,看問題的方式也更加的犀利。對於時下中華一統的大趨勢,這些青年將領都是心中有數。
民心所向不可違,在這一次對關外用兵前,北平和奉天先後爆發了幾次大規模的示威遊行,大量的知識分子當街呼籲國家統一。聲勢鬧得很大,就連一向對文化界愛護有加的老張,也是忍不住動了肝火,差一點點就出動了部隊進行彈壓。更加不用說如今的美英等國,已經或明或暗的承認了南京政權的合法性,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但是奈何人微言輕,再加上一身的功業全都跟張學良,跟奉繫掛鉤在了一起,對於改旗易幟這樣的大事,雖然內心嚮往,但是明面上還是表現的很謹慎。
平息內戰,共禦wai辱,可不僅僅是一句漂亮話。當整個團體和無數人的私利,摻雜其間的時候,真要做到這一步,真的是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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