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九章 重拳出擊 文 / 夢千年之戀01
「父親!父親!父親!」
「大帥!」
1928年6月5日凌晨5點30分,一代梟雄、東北王張作霖,匆匆在病榻上走完了53年的人生歷程。幾經波折,從北平輾轉返回奉天的張學良,終於搶在彌留之際,見上了父親最後一面。看著病床上形如枯槁、面如金紙的父親,一路上歷經艱辛和波折的張學良,在近而立之年,拉著父親粗糙的大手痛哭失聲。往事如煙,父子之間之前的種種恩怨皆成過往。早年間,因為母親趙春貴的死(見註釋1)而始終心存芥蒂的陳年往事,也在這一刻被暫時擱置。
冥冥之中也似乎真有神靈,已經是油盡燈枯、命在旦夕的老張,居然在兒子張學良進門的那一刻,奇跡般的恢復了一絲意識。看著抓著自己的手,痛哭失聲的兒子,老張枯橘子一樣佈滿皺紋的老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欣慰和滿足。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彌留之際的老張眼角含著淚,強撐著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長子,在傷病的折磨下撒手人寰。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悲從心來的張學良撫屍痛哭,久久不能自已。身邊的二姨太等內眷看著沒有了氣息的老張,一瞬間天都塌了。短短幾天裡歷經大起大落的幾位老婦人,再也把持不住了,憋了許久的眼淚嚎啕一股腦的湧了出來。一群人跪在張作霖的病榻前,哭成了一團。
「七哥,一路走好,咱們兄弟來世再見!」守在門前,把空間留給老張內眷和子嗣的張作相,也是熱淚滾滾。含著眼淚。壓著嗓子大吼了一聲。
「老七啊……」躺在擔架上被家人硬生生的抬著來到門前的吳俊升,也是感傷觸懷,哽咽著喃喃道。
自打1907年結伴在八角台起局子開始。歷經兩次結拜,把兄弟的規模雖然始終維持在8人。但是人數卻在不斷的變化著。始終身處核心的,只有張作相、吳俊升和孫烈臣三人。從1907年開始,幾個人一起在大風大量裡起起伏伏,互相幫襯著一起走到了今天,彼此之間相交莫逆。幾人當中,奉系老將孫烈臣1924年病逝,時隔了4年,又輪到了張作霖。素來以作戰勇猛而著稱的吳俊升。也頓生兔死狐悲之感。感傷觸懷中,也不顧身上的傷痛,默默的哽咽痛苦。
「六子,哭夠了就把這點貓尿給擦乾淨!大老爺們,哭成這副德行,你爹就算活著也要被你活活氣死!」感傷了一會,紅著眼眶的張作相咬咬牙,走進病房。看著癱軟在地上,和二姨太盧氏抱頭痛哭的張學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雙打手抓住作訓服的衣領。試圖把過度悲傷的張學良從地上拉起來。
「老叔,爹也走了,我真的沒爹沒娘了!」跪坐著癱軟在地上的張學良藉著這把勁。嚎哭著一把抱住關係最為親近的張作相,泣不成聲的嚎啕大哭。
「媽拉個巴子,八尺高的爺們,滿臉貓尿的像什麼樣子!你八叔還沒死,你二叔也還活著,把這把貓尿憋回去,撐住咯!為了把你爹救回來,你二叔身上8處傷口,肩部直接被鬼子的彈片給削掉了一塊肉。血都把軍裝染紅了。這會剛剛從麻醉裡甦醒!第四軍一整個戰車營死守皇姑屯,頂著鬼子小2000人的兵力進攻。拚死覓活的殺開一條血路,把你爹送回了奉天。500多人的憲兵打到最後就剩下300人。講武堂的學生兵傷亡也超過三成!那些戰車上的彈痕你也看到了,這一路上的戰鬥打的有多慘,只要沒瞎了招子都是心知肚明的!」
「為了等你回來,奉天全城戒嚴。整個第三軍團和全城的警察都被動員起來!眼下整個奉天城嚴陣以待,城門樓子上都架上了機槍和迫擊炮!第四軍的憲兵挎著花機關子(衝鋒鎗)、開著新式戰車,不管不顧的死死圍住大帥府,生怕走漏了消息。定邦更是親自挎著花機關子,跟著下面的崽子沒日沒夜的守著大帥府,坑都不吭一聲!」
「六子,你爹已經走了,要是用哭就能哭回來,咱們這幫老兄弟哭瞎了招子都沒說的!你爹走了,咱們奉系還在,你八叔、二叔、定邦和你那些兄弟和姨娘們也都還在!活人的日子還要繼續,咱們大傢伙還都指望著你。活人的日子還得過下去,咱們這麼費盡心力的掩蓋住你爹重傷的消息,為的又是什麼?!」張作相愣了愣,任憑張學良抱著自己,拍了拍張學良的肩膀,緩聲道。
「老七撇下咱們這些老兄弟走了,眼前這些一刀一槍、辛辛苦苦打出來的基業可不能就這麼拱手便宜了別人,咱們的日子還得過下去。六子,按照規矩咱們奉系這個家也都還指望著你來挑大樑。這會誰都可以慫、可以軟,唯獨你不行!咱們奉系幾十萬將士,東北三省千千萬父老鄉親還都等著你來做主,這會一定要撐住!二叔這把老骨頭本來應該陪著老七一起上路,tnnd的居然九死一生的掙扎著撿回了一條命。你八叔這些年來是怎麼對你的,你心裡有數!現在這麼多人賭上了一切,為的還不都能讓你順利接了位置?!把臉上的貓尿擦乾淨,你八叔和二叔都還沒死,豁出去這把老骨頭不要,扶著你接了位置。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爹和咱安*幾百號兄弟的血債還都沒討回來!」強忍著心頭的悲慼,包的跟個木乃伊一樣的吳俊升,掙扎著爬起來。就這麼一動,肩膀上的傷口再度崩裂開來,印染得的紗布一陣殷紅。推開身邊作勢要攔的醫護人員,幾乎咬掉了嘴唇裡一口肉的吳俊升,咬著牙低吼道。
「二叔……」吳俊升的一番肺腑之言,讓原本就多愁善感的張學良在感激之餘,忍不住又是一陣嚎哭。
「哭個球,七哥屍骨未寒,人都還沒走遠。窩窩囊囊的哪裡像個大老爺們!擦了臉上的貓尿。咱們去書房,商量出個法子才是正事!外頭的關東軍不是傻子、瞎子、聾子,七哥的消息瞞不了多久。眼下咱們奉系可是真的被推上了風口浪尖。讓你姨娘們陪著你爹,咱們去書房!」被耳邊嗡嗡迴盪著的嚎哭聲鬧騰的煩心不已。張作相歎了口氣,拉扯著張學良就往偏廳去。
身後,傷口再度崩裂的吳俊升被身邊哭喪著臉的警衛和醫護人員抬迅速回了病房,原本就失血過多的身體再度吃不住無力的躺在了擔架上。一直蹲在角落裡打醬油的秦漠,很自覺的對身邊的藍蘭使了個眼色,帶著兩名特勤轉身跟了上去。
「老叔,我爹也走了,我現在真的是沒爹沒娘了。該怎麼幹。請您吩咐,漢卿照著辦就是!」留下兩名挎著ppk的特勤把守著門口,走在最後的秦漠很自覺的關上了大門。渾渾噩噩中被張作相拉到了書房裡,就這麼一會功夫,氣血上湧的張學良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咬著牙昂起頭。
「六子,為你爹報仇的事情咱們先記在心裡,但是眼下這事輕易馬虎不得!這會咱們奉系是真的被推到了風口浪尖,這奉天城裡私底下不知道是怎麼個熱鬧勁!先不說南邊的那群嘴炮,眼下收縮回軍營的關東軍就在蠢蠢欲動。咱們內部那些拉山頭的零零碎碎。也在互相串聯著,不管哪一邊都在試圖打探大帥府裡的消息。你爹的死訊瞞不了多久,現在又是夏天。屍首也留不住,下葬也就是這幾天。」
「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可不好受,難!咱自己家裡的事情都還沒來理順了,外頭還有關東軍這頭紅了眼的惡狼,再加上南邊的那幫嘴炮跟著摻合著,接下來何去何從咱們只有商量著來!」老張被炸身亡,吳俊升重傷不能理事,眼下作為奉系中實權在握的老人,張作相當仁不讓的成了主心骨。
這位跟著老張從干鬍子開始起家。20多年來一起摸爬滾打,一起扶持著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老將。也是一號外粗內細的人物。就在皇姑屯時間前不久,北平和奉天等奉系控制下的大城市裡。先後接連不斷的發生了幾起由社會各界的知識分子組成的示威遊行。對於改旗易幟的呼聲很是高漲,要說這完全是南邊南京方面的手筆,那倒還真的高看了幾分。在老張大力推動教育事業、提高知識分子待遇的情況下,包括奉天在內的這些重要據點先後發生這樣的示威遊行,就很說明了問題。
原本上對於奉系這一次出兵中原的作戰,奉系內部就有不少的怨言和情緒。包括楊宇霆在內的士官派和一些老將們紛紛不看好這一次軍事行動的前景,尤其是南邊的南京方面已經初步達成了協議,共同組成了一個鬆散的軍事同盟以後,更是如此。楊宇霆更是在私底下喊出了「勞民傷財,徒勞而為」的論調,最後是在老張的強壓下才有了這一次的大舉出兵。
「老叔,咱們眼下的心腹大患是日本人和關東軍!南京方面在濟南前前後後損失了六萬多部隊,咱們這一次確實也打的出彩,要說小看了咱們那也不能!改旗易幟挑開來了也就是個名分上的問題,咱們東三省不交稅、自己管著自己的安*,除了面青天白日旗,咱們不吃虧!至於再次入主中原,老叔,從第一次直奉大戰開始,咱們奉系已經試了6年了,多少將士埋骨在關外的土地上,沒法魂歸故里。那些不屬於咱們的地盤得得失失,來來回回的周轉,到頭來還不是一個樣子?!這一次咱們雖然打的出彩,保住了山東和直隸(河北一帶),但咱們自己也是傷筋動骨。前幾年攢下的家底,要麼全部拿來買軍火,要麼就成了軍費,現在的奉天的庫房裡剩不下多少。」
「老叔,咱們收手吧,這麼多年了,打也大夠了。如今的南京方面雖然依舊是散沙一片,但卻早已成規模。與其背著全國的罵名,勞民傷財的徒勞無功,倒不如安下心來好好的經營、整頓下內部。日本人,才是咱們真正的大敵!」殺父之仇未報,張學良瞪紅了眼睛咬牙切齒的恨聲道。
「六子。改旗易幟這事情暫且不提,咱們先商量著先把你負傷位置再說。只有讓你接了位置,其他剩下的在從長計議也是不遲。」張作相贊同的點點頭。隨即又唉聲歎氣的岔開了話題。
現在奉系內部失去了老張這個矛盾的協調人,原本就心存怨念和不滿的士官派。加上那些急於趁著這次重新洗牌的機會,擴張自己勢利的各處山頭,奉系自身就是千瘡百孔。再加上幾座大城市裡「改旗易幟」的疾呼,就算是沒有日本方面的攙和和干涉,接下來該怎麼走也是一步艱難的選擇。要說改旗易幟,宣佈接受南京方面的領導,奉系當中湯玉麟、楊宇霆等老人是說什麼也不會同意的。畢竟在離開北平前,老張在停戰協議裡親手加上了「不掛青天白日旗」這麼一條。對於哪怕是名義上的統一和退讓都不願意承認。在離開北平前,還把「安*海陸大元帥」的印信和關防也給一併收拾著帶走了,這種不死心、試圖在休養生息後再度入主中原的野望,在奉系高層中,尤其是那些老人當中還是很有市場的。
改旗易幟,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身邊虎視眈眈的日本人會不會橫插一槓子暫且不表,光是奉系自身的內部就是阻力大大。這個美好的想法至少在這回看來還是很不現實的,與其過早的流露出這個念頭來,倒不如忍一忍先想辦法讓作為長子的張學良順利接了位置倒是真的,其他的什麼都可以從長計議。
「定邦。第四軍現在都撤回來了嗎?」愣了愣,哭紅了眼睛的張學良扭過頭去,一臉嚴肅的問道。
「軍……六哥。第四軍兩個整編師、一個重炮旅、一個憲兵團、警衛營及附屬的後勤機關七萬多人已經全部撤回了關內,這會應該已經開到了奉天城下!」
「老叔,第四軍小八萬人,幾乎相當於咱們的第三軍團。又全都是在濟南和日本常設師團見過血的精銳,一水的進口裝備,戰鬥力絕地不差!現在咱們奉繫在關外的其他主力部隊還都在路上,除了各軍團的軍團長身邊的少量部隊外,其他的都還在京奉鐵路上。只要掌握了第四軍,加上老叔您的第三軍團。十萬多部隊,足夠控制整個奉天局勢的!等天亮了咱們就讓第四軍的憲兵團接管城內的防務。老叔您看呢?」牙齒咯吱作響中,眼睛紅的像兔子的張學良。主動開口問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到了這個時候張學良按照在北平時,老張臨行前的囑咐,打出了第四軍這張重牌!(當然,似乎也沒更好的選擇就是了)
「成,你爹臨走前也做過這樣的交代,這也倒是不謀而合!」張作相大腦飛速的運轉著,拍著桌子回答道!
張學良繼位,奉系內部最大的阻力就是以楊宇霆為首的士官派。偏偏楊宇霆其人自視甚高,完全是一副目中無人的德行,往日裡就連張作相的面子都不肯賣。加上這位爺也先入為主,認定了吃喝嫖賭抽樣樣俱全的張學良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要想說動他讓步,幾乎沒有可能!
趁著眼下奉軍主力部隊因為車皮和調度的的原因(曼、科二人的特意安排),還在趕回奉天的路上。先入為主,以絕對的軍事力量為依靠,再加上兩位老帥的鼎力支持,逼著楊宇霆等人選擇讓步和隱忍,倒也不失為一計。順帶著也能充實一下奉天的城防,好好的震懾一下城外蠢蠢欲動的關東軍。
張作相對於結義大哥的話向來是言聽計從,既然老張在重傷前後之際,幾次肯定的表示第四軍和秦定邦可以大用,那張作相也樂意手裡多了這麼一張好牌。
ps:張學良年幼時,父親張作霖忙於奪權,很長一段時間忽視了原配夫人趙春貴和其所生的幾個兒子。母親趙春貴病危之時,張學良入奉天請父親張作霖回來見母親最後一面,被忙於政事的張作霖喝罵著趕走。至此,張學良恨了父親張作霖幾乎一輩子。甚至產生過「一槍打死」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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