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22 心魔與迷失 文 / 流年不媚
葉千繪下意識地撇過頭躲避他如軍刀般犀利的目光。
顧珩捂著肋骨蹲下來要拽住她，「結束了。」
她頭也不回，殺紅了眼般魔怔地繼續朝前爬，「還有一個人，我要去殺了他！」
「夠了，先回去。」顧珩一個箭步向前，大手將她撈起來。
葉千繪腿部難以著力，全身重量壓在他攬在腰腹的臂彎。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皺著眉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入目全是鮮血，「你哪裡受傷了？」
她盯著雷達上的綠點快要消失在百米探測範圍，幅度很大地想甩開他，「放開呀！還有一個呢，還有一個！」
「葉千繪！」顧珩扳過她的雙肩面對著自己，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眼，「我說，夠了！」
葉千繪愣愣地看著他，就算男人受了傷，氣力之大她也無法掙脫，攬在她腰際的手臂如此堅定，像是要阻攔她走向深淵。黑眸灼灼似有電光火流，不復平日的冷清沉著。
她眼中氤氳的血霧逐漸散去，思緒慢慢回歸，然後木然地環顧四周破碎的人體軀幹，不由一個踉蹌，臉色蒼白。
夠了，他說。什麼夠了，是問她殺夠了麼？
來的路上他們還怡然地討論著末世的種種，誰知瞬息間便天翻地覆。而她在這期間做了些什麼，這地上的都是她的傑作。
葉千繪木訥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白皙柔嫩沒有一絲傷痕，卻沾滿鮮血。幾天之內，她從不食人間疾苦的女孩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
殺人者人恆殺之，她剛剛說了這麼句話吧。那她自己呢？為什麼要這麼做，那嗜血的**下是不是一個已經扭曲的靈魂？
葉千繪眼神空洞地對上顧珩道：
「你看見他們的死法了麼？
「現在看見了。」
「我是不是很可怕？」
「不是。」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知道……就算要殺人，我也不會這樣虐殺的。」
葉千繪嘴唇快速張闔，瞳孔因緊張而微縮，說著說著就蒙上一層水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想像個殺人犯那樣驚慌，她緊緊咬著嘴唇不吭聲了，一顆顆淚水無聲地劃過臉頰。
顧珩拂去她的眼淚，女孩平日銳利的神色此刻卻如此脆弱，他歎了口氣把葉千繪攬在懷中。
他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你是為了活下去。」
回答他的只有壓抑的抽泣聲，滿是難以言盡的痛苦，聽得人揪心。
……
就在這時，冰冷的機械聲又在葉千繪靈魂深處響起，「擊殺自由人民11人，得到惡名2320點，開啟羊奶軍階升級系統。」
她忽然神經質掙扎起來，捂著自己耳朵大喝道，「夠了，夠了，別再說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給我這樣的力量，為什麼要將我至於此地？到底為什麼我要承擔這些？
系統：「哼，承認吧。善惡本就一念之差。為什麼要排斥自己的力量？得了便宜還賣乖。」
「為了活下去，我就要變成殺人狂麼，為什麼？憑什麼！」她語無倫次，面色都開始猙獰，「我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我要回家，讓我回去吧好不好，好不好？我受不了了……」
說到最後她終於失聲痛哭起來，無奈、壓抑、緊張全部在此刻爆發。但伸手拭淚，再攤開手掌卻還是滿滿的鮮血。只有魔鬼才光流血不流淚，因為沒人相信惡魔的眼淚。
一個人迷失自己才是最可怕的，末世裡之後這是她第一次有哭的衝動。葉千繪是自私的，她的眼淚只為自己而流。
自私來源於強烈的自我認知，葉千繪並不以為恥。她經歷的一切，如果沒有這所謂的自我意識，恐怕早就走不到今天了。
換了張皮，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她用了極短時間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因為她一直記得自己是誰，所以根本不會去乖乖扮演這身體既定的身份，不然和抹殺了自己有何區別？
在這危機四伏的末世，她一睜開眼身上就有無解的屍毒，當時擺在她面前也有兩條路選擇－－
一是成為喪屍，從此不用擔心屍毒，而且她的刺客被滿級保留，極品裝備也都有，雖然羊奶淪為0階，但她大可依仗刺客絕佳的隱蔽自保技能，靠殺人提升羊奶實力。
二是繼續為人，不僅身體裡埋著屍毒這顆定時炸彈，滿級頂配刺客也成了1級布甲小號。而羊奶實力雖保留，她羊奶本來軍階就還沒封頂，並且用它殺喪屍還會掉級。
這是和生命息息相關的重大抉擇，而優劣一看便知。實力上分析，滿級刺客就能完虐封頂羊奶。這大環境又是喪屍佔絕對上風，不僅基數大而且繁衍快，加之動植物也變異了，人類甚至成了食物鏈底端的生物。
但在她看來根本不需要思考，她是人所以只會是人，這也是源於她身為人類的自覺。後來她也一直把自己看成刺客，沒有動搖絲毫。
她活得自我而肆意，每一步選擇都冷靜堅定，無論是對是錯，做出了選擇就頭也不回走下去，心無旁騖。
正是這樣，當事情在她手中失控，望著屠宰場般一地狼藉的景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種喪失自我的感覺很可怕。
她不想成為和喪
屍一般，沒有思維，不分動機的殺人機器，她無法承認這種特質的羊奶是她身體裡的一部分。
她再也站不住了，可腰際的桎梏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量，支撐著她不能崩潰倒下。
「放開我，不要靠近我！我很危險。」她的手抵在顧珩胸口抗拒著他。
顧珩雙手也都是她身上的血，他有潔癖卻一點不覺得葉千繪渾身骯髒，緊緊將她禁錮在胸前，強迫她平靜下來，
「葉千繪，你冷靜一下。我們先回去再說。」
他將葉千繪小心安置在座椅上接著就去遠處尋找車子了。他再次回來時候，少女已經不哭了，卻木然跪在血泊中，眼神呆滯，不知道在看向何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珩不容置疑地將她抱起，放在新車的副駕駛座，一路沉默地將車子開回了大本營。
……
葉千一等人見顧珩一身是血走下來都愣住了，然後狂奔上前。
「你們遇到什麼了？喪屍、異獸？」白皓急切地問。
「姐，姐，你怎麼了？哪裡受傷了？」葉千一直接奔到副駕，搖晃著少女的肩膀。
「她沒見過我殺人，嚇著了。」顧珩忽然出聲解答。
葉千繪猛然抬頭不可置信般看著他，顧珩平靜地移開了視線。
「這麼說有點不人道，但是末世了，這些事習慣就好些了。」耗子附和著。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小姐你沒事吧。」林姨擔心地跟在葉千一後面問道。
葉千一要攙扶她，對上她的一記冷漠到極致的眼光就僵在原地，手伸在半空。
「葉千繪！」林澤淵在兩步外停了下來，瞥了眼顧珩眸中有冷光閃過，「你們怎麼這麼不小心，信號彈也不發？」
葉千繪迎著他狐疑謹慎的目光，尖酸地將心裡積攢的不滿一股腦吐了出來，「哼，現在知道擔心了？要是我死了，你就也活不成了，我告訴過你的。」
林澤淵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這是怎麼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柳顏如站得遠遠，偷偷斜睨著葉千繪，煽風點火道，「你瘋了麼，葉千繪？」
「是啊，我瘋了，我早就不是葉千繪了。」葉千繪抬頭看著蒼藍的天空，無聲地笑了。
「如果你不是葉千繪，那誰是我姐？」葉千一一把抱住她，頭埋在她頸間，鼻尖嗅到的全是鐵銹味，「以後換我保護你，對不起，對不起……」
柳顏如聽了心裡犯怵，忙側過身背對著葉千繪，戒備地將玉珮護在手中。眾人也沉默了，這世界上真正能夠摧毀一個人的只有自己。或許，她真的瘋了。
顧珩適時出聲轉移了大家注意力，「我們體內有碎片，白皓你先幫她取出來吧。」
「好，我這就準備手術。你能幫忙治療麼，葉千繪？」白皓問道。
葉千繪身體顫抖，呆滯地看著自己雙手沒回答。
「讓何雲來吧，她累了。」顧珩疲憊地回答。
聽到顧珩體貼的安排她眼神又有了焦距，乾澀地開口推讓道，「我死不了，你先手術吧，我想安靜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