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9 今年貴庚 文 / 雛禾
午後,一覺醒來,楊琪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照鏡子。
對著銅鏡,她看了又看,從美美的脖頸上找不到一絲贅肉,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南爺與安隱在樹蔭下乘涼,還在為方才楊琪抽搐那一幕心驚肉跳。
楊琪從堂屋出來,雙瞳泛紅,恐是鬼壓床留下的後遺症。
安隱將她招致跟前來,輕聲詢問:「睡得可好?」
楊琪皺著眉,搖頭說道:「不好,知了太吵。」
安隱彎了彎嘴角,看一眼閉目眼神的南爺後,又對楊琪發問:「就沒別的了?」
楊琪狠點了一下頭,底氣十足道:「有,我做了一個夢!」
「喔?」安隱興趣十足。「什麼樣的夢?」
就連南爺也挑眉,擺出願聞其詳之貌。
「噩夢!」楊琪惡狠狠道。一想起夢中的情形,她小手不由按上了脖子,驚魂甫定得繼續說,「我夢見一條蛇,它也不咬我,就纏著我的脖子不放。都快把我勒的沒氣了,我還以為我會死在夢裡呢!」
「那蛇長什麼樣?」安隱問。
「就是上回咱們在綠洲碰見的那條紫花色的蛇。」估計是那次在她心裡留下的陰影,那條紫花色的毒蛇才跑到她的夢裡去了。
安隱還要追根究底,只聽南爺老神在在:
「夢見蛇啊,那可是大凶之兆,你這兩天乖乖在院子裡,別出門了。」
楊琪揚眉斜睨她,口吻略帶驚訝,「你還信這個?」
南爺掀開眼眸,幽幽的看她一眼,隨即視線一轉,目光落在了從院門前走來的韓飛身上。
韓飛來通報,「爺,東家的兒子來了。」
所謂的東家,是他們居住的這座宅院原先的主人,便是狗蛋他們家。
來人正是狗蛋,他背了一個籮筐,籮筐裡裝滿了四個西瓜。
先前狗蛋便說過了晌午,他會送瓜到溪北,這會兒果真如約來了。
狗蛋進了院子,剛放下籮筐,還沒來得及將瓜從裡頭拾出來,便聽楊琪說:
「將這些瓜丟到溪裡冰著,到明早上再吃,定可口。」
狗蛋神色一緊,忙道:「那可使不得。」他倒不是怕這些瓜被那些個戲水的娃子搶去偷吃了,「今兒夜裡有雨,把瓜放溪裡一晚上,豈不是要被大水沖跑了!」
楊琪仰頭看著晴朗的天空,覺得怎麼也不像會下雨的樣子。
靠天吃飯的,不摸清老天爺的脾氣可不行。這八月末的天,就好比三歲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了。
將才狗蛋越溪時,發現水漲了好些,也流得比以往急了些。應是上游下了雨,沱村才來了水汛。
抬頭望一眼西方天,已是黑壓壓的烏雲一片,朝這邊滾滾而來。
如若不出差錯,傍晚時分准下雨。
楊琪仰得脖子都酸了,才瞧見天色稍微有變。
臨走前,狗蛋對楊琪說:「小妹,明兒俺帶你撈魚去。這水裡面一澇,好魚都從上邊游下來了!」
楊琪欣然答應,心裡對這位狗蛋小哥的好感蹭蹭的往上竄。
韓飛正要去值守院門,卻被安隱叫住:「韓飛,別忙了,坐下來吃瓜。」
安隱將楊琪在水桶裡泡了一晌午的西瓜撈了出來,刨開後分與大夥兒。
涼水裡頭過了一遍,西瓜變得冰甜可口,十分消暑。
「這個瓜,比早上那幾個好吃多啦!」耶律勝一鼓作氣,將手裡的西瓜啃得只剩下不見紅瓤的瓜皮。
想起早上的事,楊琪登時就沒好氣。那耶律勝不僅貪吃,而且吃得又多,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西瓜七八個人分,光耶律勝一人眨眼間就吃了四分之一。
安隱定定的看著他,「勝,去將爺的夜壺拿溪邊涮涮。」
「這不有那小丫頭片子麼,叫她去!」耶律勝不服氣。
安隱瞪他,「爺都沒意見,你敢有意見?」
耶律勝看了南爺一眼,似乎是希望他能出言抱不平,最後見是沒希望了,便嘟嘟囔囔帶著一片西瓜走了。
有人為她出氣,楊琪自然快慰無比,再啃一口西瓜,都覺得比之前甜得多。
「爹爹……啊呸呸!這都離了沙家寨,我這嘴咋還那麼賤!」楊琪小手拍著嘴。
由此可見,習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就你嘴無遮攔,什麼不敢叫?」即便是說教,安隱的口吻裡也帶著寵溺的味道。他輕輕一笑,又道:「你可知道,你這一聲爹爹,將爺叫老了多少!」
楊琪脫口道:「他本身就老大不小了。」
這話背後說一說也就罷了,這丫頭竟當著南爺的面說出來了,絲毫也不忌諱。
「胡說八道!」安隱作勢打她,不過是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以示懲戒。「爺還沒娶親呢!」他眼中忽然多了些許感傷的情緒,就連笑容也變得勉強起來,又喃喃自語似的,「爺跟我過世的兒子一般大……」
明明是炎炎夏日,氣氛
氛忽然變得冷清。
熟悉安隱的人都知道,他膝下就一個獨子,卻在前兩年與宋軍交戰時,死在了戰場上。
然而禍不單行,安隱的妻子不堪喪子之痛,鬱鬱寡歡了一年終於病逝。
沉悶之中,楊琪湊近安隱,帶著試探,「你今年貴庚?」
「四十有二。」安隱如實相告。
楊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抽了一口冷氣,那挺直的小身板讓人忍不住抱在懷裡。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狗蛋他娘明顯比你小,你居然叫人家大姐,真不害臊!」
此話一出,惹得眾人哄堂大笑,一掃之前的抑鬱氣氛。
從安隱的樣貌,看不出他實際的年歲竟也不小。他也知道自己是個老妖怪,經常拿這個給人出難題。
南爺開懷不已,笑聲爽朗。他還是頭一回見安隱露出窘迫的模樣。
下一刻,只聽楊琪又說道:「南大爺若是多笑笑,就不會顯得那樣老氣了。」
「咳咳!」南爺被點名,全然沒有心理準備。他啼笑皆非,「你竟說我老氣?」
他今年不過十八,正是意氣風發的年華。楊琪當他是一隻腳已踏入棺材的老頭子麼?
不過仔細想想,自打楊琪喚他爹爹,沙家寨中除了熟知醫理的小三哥揭穿了他們之外,旁人壓根兒沒懷疑過他們的關係。
難不成他看上去真就那麼老氣……
南爺無比鬱悶,狼狽的轉移了話題,「你方才喚我,要說何事?」
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楊琪心情忽然變得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