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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8章 黃花閨女 文 / 雲意遲遲

    許陳氏心中一震。

    是啊,榆樹莊王家熱熱鬧鬧地辦了場喜事,哪裡來的銀子?聽說他家大伯為人老實木訥,只會從地裡刨食,也不會別的營生,怕是倚仗不了的。

    童貞娘又道:「娘,你知道我和姑爺有些誤會,即便是我們有心相幫,也怕被人家想偏了,還只當我們白坐在那裡等著數銀子呢!」

    許陳氏點點頭,童貞娘這話說得也不是沒道理。她只一個寶貝女兒,嫁了個姑爺,這姑爺又和他們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若是許家與王家能夠捐棄前嫌,擰成一股繩,那不論做什麼怕都是要順當些吧。

    童貞娘是個人精,看出許陳氏的心思活動了,又道:「也不知道姑爺從哪裡湊了那許多銀子?」

    許陳氏不說話了。

    老根嫂那日親自將三十兩銀子送過來的時候,家裡的老小都見著了;可是臨出嫁前,她將三十兩銀子交給許家玉的時候,可是特意避了人的。

    童貞娘雖然心裡揣測,可是既然沒親眼見著,也只能是揣測。

    看來她那個實心眼的傻閨女,早就將這三十兩體己銀子拿出來給姑爺救急了。

    許陳氏暗自搖頭,可又不好與童貞娘明說,只得敷衍道:「小妹懷了身子還沒過三個月,聽說害喜害得厲害。既然姑爺有本事湊出這一大筆銀子來,必然也是有本事將鋪子經營下去的。至於入股不入股,這事放一放再說。二郎雖在二老爺手下歷練了些時日,可總是對木器行當不熟。你們爹在的時候總是說,但凡掙錢的生意,總是做熟不做生的。既然二郎有心,那少不得再靜下心來仔細打探打探,能自己支起個鋪子也好,也不算辜負了你們爹的心血!」

    童貞娘聽著許陳氏說了這一大堆,全都是和稀泥的話。沒什麼實際的東西,不免有些失望,不過許陳氏最後的幾句話她倒是聽明白了,至少許陳氏不再明確反對二郎自己開舖子了。

    童貞娘趕緊道:「娘說得極是。上回我們是太心急了。著了別人的道兒。吃一塹長一智,這回說什麼也要看仔細了,定要尋個穩妥的營生!」

    許陳氏露了笑模樣:「正是這個理。做生意哪能先想著賺錢,總要穩妥起見,想著怎麼不虧錢才好。」

    童貞娘連聲附和著。今天總算也不是已無所獲,至少老太太鬆了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這段時日也要常常在她面前伺候著,將她伺候舒服了,說不準那些體己銀子就到手了——她倒不信了,許家幾十年的基業。竟沒落下什麼好的來。破船都還有三斤鐵呢,她即便是摳也要從許陳氏那裡摳出點銀子出來。

    ……

    莊善若收拾停當正要出門的時候,發現童貞娘正在閒置不住人的廂房裡一邊搗鼓一邊念叨著什麼。她經過的時候略微一打眼,倒是吃了一驚,原來童貞娘正在拾掇那一大堆不值錢的商陸。

    放了這麼多時日。原先用來裝商陸的光燦錦繡的盒子邊邊角角也漚得發黑了;從廂房裡傳出一股濃重的藥味。

    莊善若暗忖,也不知道這些商陸能派上些什麼用場,若是再放上三年五載的,只怕自己都漚爛了,到時候連肥田也用不上。

    莊善若想進趟城。有些日子沒進城了,除了記掛緣來包子鋪,聽說王有虎的木器行也開張了。還有如意繡莊的那一攤子事,早晚也要進趟城去,正好今日風和日麗,天氣暖和。

    莊善若走到村東的三叉路口的時候,略微躊躇了一下,正盤算著要不要去伍家邀伍彪同往。細想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日,在柳河的石灘子上與伍彪偶遇,自己掩飾得辛苦。雖然兩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過了那個雷區,可是莊善若知道,伍彪對她的情誼未變。只不過換了另外一種更加內斂的表達方式。

    莊善若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苦澀的笑來,她又何嘗不是這樣,努力地尋求一個支點,來平衡她與伍彪之間的關係。他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不能、不願再去接受——什麼時候恢復自由身了,什麼時候才能坦誠自己的心意,直面自己的內心。

    莊善若在村口上了輛出租的馬車。

    馬車裡只有兩個穿戴略顯得花哨的中年婦人,一個微胖,一個精瘦,可露在外面的一雙手都是白白淨淨的,看著就不像是在地裡操勞的。

    莊善若點了點頭,權作打了個招呼,便窩在馬車的角落裡,袖了雙手,垂了頭假寐了。

    那兩個中年婦人見莊善若是個面生的小媳婦,也沒當回事,等馬車搖搖晃晃地開始上路了,便旁若無人地聊起天來了。

    兩人說得熱鬧,說來說去,也不外乎是東家長西家短的,再說說縣城裡哪家雜貨鋪的稱頭足,哪家賣的醬油香得地道,哪家布莊有便宜的花布賣。

    嘰嘰喳喳,一邊說一邊笑。

    莊善若心裡煩悶,本想趁著坐車的當口,想想心事,卻被這兩個中年婦人吵得腦仁疼,又不好說什麼,只得盡力地將身子縮了縮,恨不得從身上的裌襖裡揪出兩團棉花將耳朵眼堵了。

    微胖婦人掀起簾子,朝外邊瞥了一眼,道:「按著這腳程,怕是到縣城剛好趕上吃午飯。」

    精瘦婦人道:「聽說縣城裡有家緣來包子鋪,雖只單單賣包子,可吃過的人都說好。要不,我們姐倆個也去嘗嘗?」

    「那敢情好!」微胖的婦人笑道,「等你說成了王員外家的那樁親事,可要請我上得月閣好好吃上一頓,可不能三兩個包子將我打發了!」

    「那是自然!」精瘦婦人微微皺了眉頭,「也不

    是我在人背後說嘴,王家家大業大,可那小姐長得又算不上美,脾氣還頂了天的大,誰娶過去,可是要遭罪的!」

    「怕啥,我看他們家的小姐即便是滿臉的麻子,哭著喊著要娶她的怕也是能排出一隊來!」微胖婦人撇撇嘴,「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

    「嘖嘖,嘖嘖!」

    原來,這兩個穿著花哨的中年婦人是媒婆,怪不得看起來有些劉福嬸的格調。

    莊善若聽著,心裡也是微微有些感慨的。俗話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自然是有他的道理。這世間的姻緣,大多應和了「門當戶對」這四個字,即便是有些神仙眷侶,怕也是修了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莊善若不由得有些氣餒,心又沉沉地往下墜了幾分。

    微胖婦人又道:「我這兒倒是有家姑娘,模樣是沒得說,就是放在美人堆裡也出挑,針線女紅又出色,只可惜出身小門小戶,想要嫁個好的也難。」

    「那倒是可惜了。」

    「那姑娘心氣也高,也不想給富貴人家做妾,只想嫁個相當的,嫁過去就能當家做主的。」微胖婦人笑著,喜氣盈盈端的是一張媒婆臉,「我想來想去,也只有連家莊的伍大娘的兒子倒合適。」

    莊善若的耳朵略過了旁的繁雜,倒是「伍大娘的兒子」幾個字清清楚楚地送到了她的耳朵裡,心頭不由得砰砰一陣亂跳。

    「伍大娘,哪個伍大娘?」

    「嗐,不就是村東頭伍家?當了許多年的寡婦,只一個兒子不單孝順也能幹。」微胖婦人臉上露出了八卦的神情,「原先家裡窮得揭不開鍋,連伍大娘喝的藥也是從藥房裡賒欠的。這兩年靠了他兒子,老娘的病也好個七七八八了,家裡的房子也修起來了,聽說還在城裡投了個小營生。」

    「呦,那可不賴!」

    「她家兒子我也見過,長得高大,也還體面,差不多也二十了。」

    「咋拖到這麼晚也沒說媳婦?」

    「嗐,原先家裡不是窮嘛,也沒顧得上。」微胖婦人看了假寐的莊善若一眼,還是壓低了聲音,道,「先頭給他介紹的不是老姑娘就是小寡婦,我看她家兒子看著和和氣氣的,可心氣兒高,哪裡看得上,這一來二去的就耽誤下來了。」

    莊善若心裡煎熬,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從身上爬過,不知道是繼續裝睡下去還是就此睜開眼睛。

    只聽得微胖婦人又道:「這回,伍大娘說了,可不能再委屈她家兒子了,不論是什麼小寡婦還是什麼被休的什麼和離的,一概不要!要娶也只娶黃花閨女呢!」

    「呦,那是!」精廋婦人點頭贊同。

    「伍大娘只囑咐我給她兒子尋個本分的姑娘家,標緻不標緻倒是其次,頂頂要緊的是性子要好。我尋思著,那家姑娘和她家兒子倒是絕配,誰也不算辱沒了誰。」

    「成了嗎?」

    「伍大娘那裡沒話說,只等著訂下好日子相看了。」微胖婦人篤定地道,「這門親事我看是三個指頭捏螺螄——穩當著呢!年輕後生哪有不愛俏姐兒的?一相看,準成!」

    莊善若腦子裡嗡嗡作響,旁的再也聽不見了。

    只娶黃花閨女!

    只娶黃花閨女!

    她還心存了癡念,只想著過了一兩年得了自由身又是如何如何,這媒婆的話像是一記悶棍,一下就將她打懵了。

    伍彪,他也是這麼想的嗎?

    莊善若不由得苦笑,他至誠至孝,自然不會忤逆了伍大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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