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1章 母憑子貴 文 / 雲意遲遲
童貞娘提著那幾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道:「這些滋補的還是托我大哥從縣城裡帶回來的,倒費了好些銀子。不過現在四姨太可不比先前了,母憑子貴,了不得了不得。」她搖了搖頭,大發感慨。
莊善若跟在她身旁默默的,兀自低頭想著心事。
許陳氏讓她隨了童貞娘去宗長家探視鸞喜的事,她本可以推了的,可是終究還是掛念鸞喜,少不得也隨了童貞娘走這一趟。
「四姨太好好的,怎麼會摔?」莊善若心中一動,問道。
「怎麼摔的?誰知道?」童貞娘眼皮一掀,笑道,「她這胎懷得金貴,二老爺中年得子,喜得什麼似的,恨不得將四姨太吃喝都拘在床上,直到那孩子出生。你是不知道,現在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三叔三嬸他們兩口子也抖了起來,全拿鼻孔看人了。」
莊善若暗自點頭。許德孝家大業大,又有兄長許德忠在京城當著大官,素來子嗣單薄,即便是得了一個庶子,前途也是無量的。
「嗐,說來說去,還是鸞喜的命好。」童貞娘不無艷羨地道,「說漂亮也說不上,頂多是個清秀罷了,滿府那麼多標緻機靈的丫頭偏偏還就她入了二太太的青眼;這倒也罷了,三姨太那麼得寵,這肚子沒有動靜,她一個可有可無之人,倒是懷上了孩子。嘖嘖,這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若是她生下了個兒子,便掙上了正經的半個主子,那我們家以後都要仰她鼻息了。」
莊善若看了眼童貞娘手裡提著的禮物,怕是所費不菲。這也難怪,以前許三一家不過是依附許掌櫃討生活,往後恐怕風水輪流轉了,怪不得童貞娘的話裡酸溜溜的。
「她懷了幾個月的身子了?」
「幾個月?還沒過三個月呢,這胎都還沒坐穩。聽說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當場就見血了。滿院子的丫頭婆子嚇得失魂喪魄。還虧得她親娘剛好在那裡,請了大夫,千辛萬苦才暫時將孩子保住了。」
「才三個月不到?」莊善若心裡暗想,都說十月懷胎。還要這麼漫長的日子,要將這孩子平安地生下來可是不容易啊。
童貞娘聽著莊善若話裡有話,不由得瞥了她一眼,笑道:「大嫂,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莊善若抿了嘴,搖搖頭。
老根嫂和她說的宗長府上的舊事,可不是能隨便說的。不過無風不起浪,說不定當中還真的有什麼古怪。
童貞娘見莊善若不說,倒也沒問,兀自翹了嘴角笑道:「這一兩月我宗長府上跑得勤了些。你猜四姨太懷了身子,滿府裡哪個最不高興?」
莊善若皺了皺眉頭,哪個?自然是正房二太太了。
童貞娘也不待莊善若回答,掩了嘴痛快地笑了兩聲道:「我看那三姨太吃了個癟,二老爺正在興頭上。倒是一有空便去陪四姨太,生怕有什麼閃失。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這老話可是不得不聽的。原先那嫣紅自恃得寵,她一個舞姬出身的妾,說句不好聽的,也不知道先頭經手了多少個男人,也不知道韜光養晦。竟敢當眾和二太太叫板!這會,我看她像是縮頭烏龜了,不知道呆哪裡涼快去了!」
莊善若很不以為然,道:「她年紀還輕,過兩年總能懷上自己的孩子。」
童貞娘嗤笑了一聲,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她就是能懷,可也得看人家給不給她懷。」一語既出,自覺失言,趕緊乾笑兩聲,道:「我有次偶爾在宗長府上碰上她。嘖嘖!她眉也不描,唇也不點,穿了件素衫,擺出一副病西施的模樣,端的是勾人得很。可是費盡心機也白搭,二老爺這會子所有心思都在四姨太的肚子上,哪有工夫去搭理她?」
「二太太呢?」
童貞娘頓了頓,道:「二太太——我是從來沒見過這樣正房。妾懷了身子,不單沒有拈酸吃醋不說,反而歡喜得像是自己得了孩子。不單免了四姨太每日的請安,還流水似的不停地往她房裡送些滋補的。旁人都說,這哪裡是待妾,怕是把四姨太當成女兒來待了——說起來四姨太和小少爺也差不上三兩歲。」
莊善若只是「嗯」了一聲,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了二太太端莊的面孔來。快近三十的人了,保養得如同二十出頭,長眉入鬢,粉面含春,未語先笑。性子雖溫婉,可又將一大家子上上下下治理得服服帖帖。
這個女人不簡單——這是莊善若對二太太的第一印象。
童貞娘又神神秘秘地道:「聽說二太太又去大慈寺替二老爺求了一支籤,說是四姨太肚裡篤定是男胎無異。二老爺歡喜倒也罷了,偏生二太太也歡喜。我倒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大度的,即便是裝總也有露餡的時候,可是二太太有次私下裡和我說,她倒是也盼著家裡人丁興旺,即便不是一母同胞,可以後也能給小少爺當個助力。「
莊善若一震,如果這話是二太太真心,那她倒是有幾分遠見。她遠遠地見過許德孝的嫡子——捧在手心裡養大的,神情倨傲,身形羸弱,年紀小還看不出來性情。不過富貴之子,也不需要自己打拼,靠了祖蔭便足以過得比旁人好上幾倍;若是造化再好一些,怕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是說不定的。
童貞娘又道:「總是,鸞喜是交了好運了。滿府上下多少雙眼睛盯了她那肚子,都盼著能學了她那樣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莊善若不語,外人只看到光鮮,可是其中的苦楚又有誰知?
兩人說著便到了宗長府上,因為事先打過招呼,早就有滿臉堆笑的婆子迎了兩人帶去四姨太處了。
莊善若上次來府上看過鸞喜一回,那時候鸞喜還不得寵,稍微有點體面的丫鬟婆子也敢給她臉色看,住得地方
又偏。她這趟跟在那婆子後面蜿蜒走了許多路,似乎與上次無差,便不由得問道:「四姨太還住先前那個院子嗎?」
那婆子很有些眼色,趕緊回話道:「老爺給四姨太重新安置了個院子,可是四姨太嫌麻煩不肯搬,怕動了胎氣反而不好,又喜歡先頭那個院子的清靜,便暫時還在那兒住著。」
莊善若點頭,不再說話。鸞喜竟比她想的要聰明,懂得韜晦。
童貞娘卻道:「先頭那院子又陰又潮,離正房又遠,要茶要水都不方便。」
婆子又陪了笑道:「太太讓人在旁邊建了個小廚房,四姨太想吃什麼,吩咐一聲就是了,倒也不麻煩。」
童貞娘不由得驚詫地嘖嘖了兩聲。
鸞喜的院子就在眼前,院子還是那個院子,不過又不是原來的那個院子了。
房門口擺了一溜的菊花,或黃或紅,正開得熱鬧。從正房到門口鋪了一路的紅氈子,原先褪了色的房廊也全都油漆一新。整個院子從裡到外洋溢著蓬勃的喜氣。
婆子正要進門通報一聲,只見一個穿紅著綠的小丫頭急匆匆地掀了簾子從房裡出來。
「月兒?」莊善若試探著喊。
月兒抬起眼簾,一張稚氣未脫的圓臉喜盈盈地道:「許大嫂?趕緊進來,我們姨娘正念叨你呢!」
莊善若微微笑,只見月兒全身上下穿戴一新,全然不像是那日在涼亭躲雨時被人擠兌的小丫頭了。
童貞娘趕緊上前幾步,笑道:「四姨太身子可還好?」
「好,剛吃了藥,正歪在床上歇著呢。」月兒嘟了嘴,道,「說是嘴裡苦,打發我去找些糖來含著。」
「可是大嫂二嫂?」房裡傳來慵懶愛嬌的聲音。
月兒一吐舌頭,趕緊縮了身子往外跑:「若是被姨娘知道我還沒去,老太太又得說我一頓了。」這老太太自然是鸞喜的娘三胖嫂。
莊善若童貞娘兩人走上台階,早有伺候的丫鬟打了簾子迎了她們進去。
還未見到人,鼻間先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又伴了若有若無的藥香。
「大嫂,二嫂,你們可記著來看我了!」鸞喜嗔道。
莊善若定睛一看,只見鸞喜穿了一身綾羅斜斜地歪在床上,右手有意無意地搭在還未隆起的小腹上,纖細的手指上戴了兩個大寶石戒指。
童貞娘慣會逢迎,立刻扭了腰上去,一連聲道:「鸞喜妹妹,你可把嫂子的心嚇得撲撲亂跳,恨不得立馬趕過來。還是我們家老太太攔住了,說是我過去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添亂,倒拉了我跪在菩薩面前替妹妹好好地念了幾個時辰的經。」她仰了身子細細端詳著鸞喜,又笑道:「我看妹妹這氣色,怕是無大礙了,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
莊善若心裡一陣膩味。
原先鸞喜在許家幫忙的時候,童貞娘可沒少給她臉色看,呼來喝去的,當個丫鬟使。這回卻說出這許多肉麻的話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兩個原先便關係親厚呢。
莊善若將目光落到鸞喜的臉上,不由得呆了一呆。
鸞喜的臉依舊清秀,因為害喜的緣故臉色稍稍有些憔悴。眼睛裡有著淡淡的笑意,嘴角微翹,卻是帶了一抹譏笑。
這樣的鸞喜,似乎不是她先前認識的那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