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0章 手心手背 文 / 雲意遲遲
「使不得,使不得!」莊善若趕緊避過身去,朝張山福了一福。
張山直起身子誠懇地道:「許大嫂雖年輕,可對我們家有恩,受我這禮也是應該的。」
「張大哥言重了。」
張山看著莊善若,這個媳婦口中的「許大家的」比他想像中的年輕,更比他想像中的美貌。他昨日風塵僕僕地到家,疲倦到了極點,不眠不休,反而和媳婦又哭又笑地將這大半年的經歷叨了個遍。家雖然依舊破爛,媳婦依舊囉嗦,可是至少全家人齊齊整整的,還多了個盼了十幾年的兒子。
他聽著媳婦絮叨了一夜,伍家母子和莊善若便是他老許家的恩人。
「應該的,應該的!」張山誠心地道,「我家寶根要不是許大嫂及時施救,也怕是活不了的;還有我家大妮,也虧了許大嫂給尋了個好去處。」
「張大哥客氣了。」莊善若笑,這個張山倒是比她媳婦懂得人情世故。
「還有前兩日送來的性食。」
莊善若連連擺手:「都不值什麼,都不值什麼!」
張山喟歎道:「我在外奔波十幾年,早就見慣了人情冷暖。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許大嫂自己都……嗐!不說這個了,若是許大嫂有什麼要幫忙的,只管說一聲。我張山別的沒有,這力氣還是有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一番話倒說得莊善若不好意思起來。
伍大娘趕緊招呼道:「坐坐!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相互幫襯也是應該的。」
張山夫婦這才坐下。
「先坐,我去倒點水來。」伍大娘年紀大了,喜歡熱鬧,「只可惜今天阿彪不在,進城去了。」
「聽說那包子鋪的生意好得很。」張山家的喜滋滋地道,「前日大妮回來取鋪蓋,給家裡帶了幾個包子。那滋味,嘖嘖。我家那幾個沒見過世面的怕是連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莊善若含笑,看著張山家的抓了把葵花子嫻熟地嗑著。張山家的粗俗、市儈,可是卻真實,她著實討厭不起來。
伍大娘拿了一壺水。笑道:「聽阿彪說,芸娘倒是很喜歡你家大妮。別的都好,就是性子有些太綿軟了些,有時候客人問話都不敢答應,只低了頭做事。」
「嗐,也不知道大妮這性子隨了誰!」張山家的往外吐了兩瓣瓜子殼,愁道,「伍大娘,你可得讓伍兄弟幫我家大妮說說好話。好不容易尋了這個差事,又包吃又包住的。每月還白得兩百的工錢,去哪裡找那麼好的差事?若是大妮不聽話,儘管打罵,可千萬別把她攆回家!」
莊善若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
「張山家的。你這是哪裡的話?」伍大娘嗔怪道,「也就你看不上你家大妮,人家芸娘可是讚不絕口呢!除了性子綿軟些,旁的都好,又有眼力見,整日裡忙不停,倒是替了她大半的擔子。」
張山家的微微鬆了口氣。正要再說些什麼,張山暗地裡扯了她一把,道:「大妮這孩子老實,又沒見過什麼世面。說起來這三個妮子,我最對不起大妮了。家裡弟妹多,她從三四歲便開始照顧妹妹。我記得他娘那年懷了三妮。身子重,做不了飯。大妮也就五六歲,端了個小凳子站在鍋邊炒菜,差點整個撲到鍋裡。唉,想來想去。最終還是虧欠了她。」
張山家的便有些訕訕然,也不敢往嘴裡丟瓜子了。
「城裡再忙,怕也比不上在家裡勞碌。」張山帶了笑,道,「左右我不走了,讓伍兄弟給大妮帶個話,讓她安心地在包子鋪裡做著,聽主人家的話,多花些力氣不吃虧。還有,那工錢也不用給家裡了,讓她自個兒留著做兩身好衣裳,都十二歲的大姑娘了,也該替自己攢點嫁妝了。」
「他爹……」張山家的一聽到工錢的事,便不安地在凳子上挪動了幾下碩大的屁股。
張山瞪了他媳婦一眼,又道:「家裡弟妹多,又還小,我們做爹娘的也顧不上她。在外頭不比在家裡,萬事都要自己經心了。」
莊善若聽著有些動容,這個做爹的倒不算偏心偏得沒邊了,大妮為家裡奉獻了十二年,該為自己好好活了,不由得道:「張大哥,你也莫擔心。我看大妮也是個有主意的,她手腳勤快又肯做,芸娘姐怕是誇她都來不及呢。你若是想他了,也可以進城去看看她,左右不過半日的腳程。」
「哎,哎!」張山頻頻點頭,不禁又多看了莊善若一眼。
接下來眾人說起來閒話,不外乎張山在外面的見聞,或是回來後的打算;偶爾張山家的不識趣兒,問起莊善若許家的事,都被莊善若打著哈哈敷衍過去了。
臨走,張山家的抓了把葵花子揣在兜裡,笑道:「二妮三妮沒吃過啥零嘴,饞得什麼似的,拿回去給她們解解饞。」
伍大娘趕緊又進房間裝了一小袋葵花子給張山家的帶回去。
關了院門,伍大娘笑道:「善若,你可別笑話張山家的,他家日子不好過,孩子又多,少不得貪些小便宜。」
「哪能呢。」莊善若收拾起沒做幾針的針線活,道,「他們兩口子倒是都能說會道,只是大妮也不知道隨了誰?」
「聽說,大妮旁的都還好,偏生見了賀六嚇得什麼似的,戰戰兢兢的不敢說話。」
莊善若撲哧笑道:「我看賀六哥那猛張飛的性情,倒是要好好改改了,要不然可真的娶不上媳婦了。」一言既出,便覺得失言。
伍大娘歎道:「由他們去了,我看他們兩個難兄難弟,以後倒是可以搭伙過日子。」
莊善若暗自歎了氣,再閒話了幾句後,便告
告辭了。
黑將軍惦記著伍家的好骨頭,倒有些捨不得走。莊善若喚了好幾聲,才夾了尾巴怏怏地跟在莊善若後面回許家了。
剛進許家門,便看到童貞娘在自己屋裡探頭探腦的。
莊善若只當做沒看見。自從發生了那夜的捉姦事件後,她們兩個就算是半撕破臉了,莊善若也懶得和她敷衍,只想著怎麼著能托故離了許家,搬到外面去住。
「大嫂,可回來了?」童貞娘從屋裡出來,滿面堆笑。
「有事嗎?」莊善若實在懶得寒暄,開門見山。
童貞娘也不惱,她臉皮有城牆厚,哪裡在乎莊善若擺的臉色,道:「沒事,不過娘找你有事。」
莊善若也不很積極,反正和許陳氏也沒什麼交道好打,王有虎與許家玉的婚事訂了下來,就等著過了正月嫁娶了。
童貞娘見莊善若不吭聲,又道:「娘可是一早就想找你了,我剛去後院,你前腳就出門了。」
「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童貞娘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甩了帕子笑道,「不過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四姨太的事。」
鸞喜?
「四姨太怎麼了?不是聽說懷了身子嗎?」
「當中有些變故,我也不很清楚,娘正等著和你商量呢!」童貞娘明明知道,卻故意賣關子。
「好,我將東西放了就來。」莊善若始終還是放心不下鸞喜。
莊善若踏進許陳氏房間的時候,童貞娘正輕輕地捏著許陳氏的肩胛。許陳氏微閉了雙眼,臉上的肉耷拉著,呈現出老態。
「老太太,你找我有事?」莊善若不卑不亢。
「坐。」許陳氏抬了抬眼她對莊善若的態度有些模糊,既想擺出婆婆的譜來,又有些力不從心。畢竟許家玉和王家的婚事定下來後,小妹是要到王家生活一輩子的。聽說王家還有個能幹的大嫂嫂,若是莊善若這個做小姑子的,在當中略一挑撥,小妹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莊善若也不客氣,在許陳氏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房間裡繚繞的香煙熏得她的鼻子癢癢的。她不知道許陳氏吃齋念佛是因為真心虔誠還是打發時間,不過看她在那晚顯露出的滿臉的戾氣來看,怕是後者居多。
「出了什麼事?」
許陳氏沒回答,童貞娘聽了,妖妖地笑了一笑,道:「呦,瞧大嫂這話說的,難不成你就盼著咱們家出事?」
莊善若只當沒聽見,眼角瞟也沒瞟童貞娘一眼:「老太太,總不會有這個興致找我過來聊天吧?」
童貞娘吃了個癟,悶悶地翻了個白眼。
「也沒啥事,不過是讓你和二郎媳婦走一趟宗長府。」許陳氏轉動著手中的念珠道。
莊善若心裡打了個大大的疑問:「去做什麼?」
許陳氏也不回答,只是道:「我知道你事情多,成日裡也不著家,本來也不想勞煩你,不過小妹是說了人家的,待嫁的姑娘家總不好再出去拋頭露面的。」許陳氏話裡習慣性地帶刺兒。
「嗯?」
「我又是吃齋念佛的,去了也不合適。」許陳氏極盡隱忍,將聲音放得平緩無波,「讓二郎媳婦一個人去吧,禮數上又欠缺點。」
童貞娘陪笑道:「還是娘考慮得仔細。」
「東西也都準備好了。」許陳氏的眼睛一溜桌子,莊善若發現桌子上整齊地包了些禮包。
「去做什麼?」莊善若還是一頭霧水。
童貞娘熬不住,道:「大嫂,是真不知道呢還是裝糊塗?昨日四姨太在花園裡滑了一跤,險些孩子沒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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