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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章 雪中難送炭 文 / 雲意遲遲

    好一陣折騰,待連郎中告辭後,許家才安靜了下來。

    莊善若陸陸續續聽了幾耳朵,大體拼湊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二郎夫婦在童家大舅的牽線下倒騰了一批人參,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了豐厚的利潤,便尋思著想把那批貨全部吃進。自己拼湊了三百兩銀子,又從許陳氏處拿了地契房契去聚福錢莊抵押了五百兩。本來想著這批人參能夠很快脫手,卻是人算不如天算,周邊縣城的藥房剛好飽和。

    可是這貨多積在手裡一天便要多給錢莊一天的利錢,眼瞅著到了抵押的期限,聚福錢莊的人便過來鬧騰了一番,臨走留下一番話,要不將五百兩現銀連帶利錢悉數奉上,要不就搬離宅子良田易主。

    莊善若知道,但凡能夠開起錢莊的,大抵都是些有後台的,你便是拖著欠著,他也自有辦法吃得你骨頭都不剩。

    許家寶蹲在桂花樹下唉聲歎氣。

    童貞娘走近,翹起一隻繡花鞋踢踢他,道:「瞧你那樣,天還沒塌下來呢。」

    許家寶抬起血紅的眼睛瞅了自家媳婦一眼,撓著頭道:「要不是聽信你大哥話,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童貞娘一聽不樂意了,冷笑一聲道:「嘁,你倒慣會過河拆橋,摟著銀子的時候怎麼沒聽你抱怨,像叭兒狗似的巴巴地跟在我大哥後面。你這話說的,好像是我大哥拉著你去做那樁生意似的——人家非但沒落個半點好處,還借了你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言畢,她用腳重重地踹了他一下,道:「人,要有良心。」

    許家寶摟了頭,屁股動也沒動,苦著臉道:「這下好了,除了賣給善福堂,得了五十兩。剩下的可都要折在我們手裡了。」

    童貞娘鼻子哼了一聲,道:「做生意自然是有賺有賠,哪裡有包賺不賠的好事?」

    「早知道,唉!」許家安訥訥地道,滿是懊喪。

    許陳氏從正房出來。瞅了眼桂花樹下的二郎夫婦。黑了臉,道:「你們倒還有閒情,趕緊著出門去趟趟門路。換了銀子。早點把房契地契收了回來才安心。」

    童貞娘做出笑臉,扶了許陳氏在桂花樹下坐好,道:「娘,你別急,這事急不得。」

    「咋能不急,這五百兩每天的利錢得五兩,還驢打滾利滾利的,做什麼營生一天能有五兩的進賬?」許陳氏是真的肉疼。

    許家寶悶了頭不出聲。

    童貞娘陪笑道:「我正讓我大哥打聽著呢,他人面熟。這幾日怕便有消息。反正這人參還在我娘家放著,我叮囑過我大哥,要是價錢合適,就賣了得了,少賺幾個也無妨,求個安心才是頂要緊的。」

    許陳氏臉色稍緩。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爹,將這老宅田地看得比性命還重。我也是一時糊塗,竟然就把那些房契地契拿出去抵押。」

    「是呢,也是萬萬沒想到,二郎本想著做筆好生意讓爹歡喜歡喜。誰料到出了這趟岔子。」

    許陳氏歎了口氣,看著許家寶蹲在地上,額頭被茶杯砸的紅腫一片,終究是心疼兒子,也慢慢地消了氣,道:「二郎,趕緊起來,讓小妹給你擦點藥。這聚福錢莊的倒真是霸道,一味的喊打喊殺的,生怕我們付不起這利錢似的。」

    童貞娘咂摸著許陳氏的話音,眼珠子一轉,堆了笑容道:「娘,這人參終究不會壞在手裡,只是這一天五兩的利錢實在是吃不消。一兩天咬咬牙也就罷了,若是拖上個十天半月的,這錢可不是小數目啊。」

    「可不是!」許陳氏也發了愁,當初白紙黑字簽的,向聚福錢莊抵押五百兩銀子十天,這十天內利錢每日一兩,過了十天,利錢便漲到每日五兩。當初以為這十天早足夠將銀子轉圜過來,卻是沒想到是出了紕漏。

    童貞娘又用腳尖輕輕地去踢許家寶,許家寶卻像木頭般縮了頭不吱聲了。童貞娘無法,只得道:「娘,你手頭若是寬裕,先支些銀子出來將那房契地契拿回來,總好過每日白白地給他賺五兩。」

    許陳氏一聽差點像火燒般跳起來,她不滿地看了童貞娘一眼道:「二郎媳婦,我能有什麼錢,若是有錢,當初哪裡用得著拿房契地契去抵押。」

    童貞娘不語,心裡道,沒錢才有鬼咧,就怕這些體己是給大郎和小妹留著的,這老太婆就是偏心,死摟著錢不肯鬆手。

    許陳氏和童貞娘做了好幾年的婆媳,哪裡會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她不動聲色地道:「聽說你娘家兄弟這幾年生意做得不差,周轉個幾百兩總是還有的吧。」

    童貞娘心裡叫苦,她向大哥借了一百,二哥三哥礙於情面只各湊了五十,還是她好說歹說。大哥是真的沒錢了,二哥三哥有錢但是那些錢都是緊緊地拴在二嫂三嫂的褲腰帶上,她是實在沒轍了。再說這半月她娘家回得勤了點,那些嫂嫂們嘴上依舊是客客氣氣的,可那眼珠子盯得實在是緊,她還沒來得及張口提錢,總能被嫂嫂們將話題岔到十萬八千里外。

    莊善若只將院子略略打掃後,便窩在房間不出來了。

    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許家安竟然還能靜得下心來看書,看來傻了也是有傻了的好處的,至少不必為錢的事煩心。

    莊善若今兒起得早了點,又折騰了一番,頗有些累,坐在床沿上看著許家安讀書,看著看著,上下眼皮便不由自主地合上了。

    突然,她微微一動,似乎有人往她身上蓋了什麼。

    莊善若將眼皮睜開了一條細縫,剛好看到許家安悄悄地落座。再往自己身上一看,蓋了一件許家安的大棉衣,散發著皂角淡淡的香味。

    莊善若心中一暖。不知道自己這一瞇睡了多久,頭靠在床柱上磕得有點酸疼,卻不好馬上就醒過來,只好裝作繼續睡著。

    沒裝上多久,院子傳來喧鬧聲,莊善若趁機睜開眼睛,裝作剛醒的樣子。

    許家安回過頭,衝她淡淡一笑:「醒了?」

    「是。」莊善若揉揉酸脹的脖子。

    「你睡著的樣子真好看。」許家安若有所思地道,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莊善若大窘,面上微微發燙,掩飾著用手捂了嘴打了個哈欠,道:「外面不知道怎麼了,我出去看看。」

    院子裡有幾個陌生的夥計,剛好卸下兩車貨物,滿滿地堆在正房的廊下。

    許家寶搓著手,是滿臉的懊惱。

    童貞娘分明也急了,拉了一個夥計的袖子不讓他走:「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家大爺有沒有讓你捎話過來?」

    那被童貞娘扯住的夥計年紀不大,卻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子精明,他抽回了手,道:「大爺昨兒突然病了。」

    「怎麼?」

    「怕是染了風寒,請了大夫,只說是要好好靜養。」夥計臉上浮著笑,道,「大奶奶怕耽誤了姑***正事,就叫我們先把這些貨運過來。」

    童貞娘一聽便回過味來,用眼睛狠狠地剜了那夥計一下,道:「大爺有沒有讓你們捎什麼話?」

    夥計搖了搖頭。

    童貞娘的心沉沉一墜,兀自不甘心地盯了那堆人參看。那人參用盒子裝著,用油紙蓋著,一盒一盒疊得整整齊齊。童貞娘不由得一陣肉疼,除去賣給善福堂的五十兩,這堆在牆角的足足是七百五十兩銀子啊!

    夥計又道:「大奶奶說了,請姑奶奶把貨清點仔細了。這些貨我們紋絲未動,原來怎麼樣拿過去的,我們就怎麼樣送回來。」

    童貞娘用鼻子冷笑了數聲,道:「托我問大爺安。」

    幾個夥計應了,收拾起車馬要走,原先那個回話的夥計停了腳步,弓著身子來到童貞娘身邊,笑著道:「差點忘了,大奶奶還給姑奶奶捎了一句話。」

    童貞娘精神一振:「什麼?」

    「大奶奶說了,姑奶奶有空帶上小少爺上家裡玩。那一百兩銀子也不要利錢了,左右是自己親眷,沒的生分了,不過是上家裡玩的時候順道帶上便是了——這是大***原話。」

    童貞娘呆了半晌,又是冷笑了一聲,連聲道:「好,好,果真是好親眷!」

    夥計行了個禮,自是去了。

    許家寶在一邊聽了半晌,這才回過味來,道:「你大哥是什麼意思?就這樣撇干抹淨了?」

    童貞娘心裡懊惱大哥絕情,竟在這節骨眼上撇下他們,卻依舊嘴硬,道:「大哥也算是仁至義盡了,總不能病了還去幫我們打聽。」

    許家寶恨恨地道:「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你我都心裡有數。我就不信了,沒你大哥,我們就會守著這些人參等死!」

    童貞娘正心裡不自在,大哥對她這個妹子但凡是她央求的就沒有不依的,怕是大嫂在裡面作怪,便也憤憤道:「你若真有本事,別像個婆娘似的窩在家裡,我大哥為了這事,鞋都不知道磨穿了幾雙,不但沒落個好,還白白地遭了埋怨。」

    許家寶被激得興起,赤紅了雙目,霍地捋了袖子衝到院門外。

    童貞娘暗叫一聲不好,正要提起裙子去攔,突然聽到院門外許家寶不知道撞到了誰,那人忍不住喚了一聲「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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