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 玉面閻王 文 / 雲意遲遲
「你是死人還是木頭?」
連雙秀任憑臉頰紅腫,也懶得去摸一摸,她別過臉去,躲開鄭小瑞的視線。
鄭小瑞一把捏住連雙秀的下巴,生生地將她的頭扭轉過來。然後俯下身狠狠地對上那張臉。
連雙秀突然唇邊閃過一絲冷笑,道:「我又不是勾欄院裡的粉頭,爺若是喜歡那些,自不必到我這兒來。」
鄭小瑞鬆了手,道:「我也不瞞你,我剛從榴仙那裡過來,她一直癡纏著我讓我給她個名分。」他一邊說這話一邊一眨不眨地盯著連雙秀看。
連雙秀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只聽得她靜靜答道:「榴仙姑娘跟了爺這些年,爺應當給她個名分。」
鄭小瑞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你說我該給她個什麼名分?」
「這自當是由爺做主,要是爺喜歡的話,我這個太太的位置也可以讓出來給榴仙姑娘。」
鄭小瑞再也撐不住,勃然大怒道:「你倒是大方,讓我娶個粉頭當正房太太。」
連雙秀推開鄭小瑞,半坐在床上,展了錦被披在身上。
鄭小瑞敗了興致,也只得穿戴好衣裳,兀自不甘心,道:「娘子,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定感興趣。」
連雙秀卻懶得搭腔。
鄭小瑞冷笑了一聲道:「許家前陣子舉家遷回了連家莊,怕是不得回了。」
連雙秀只應了一句道:「怕是爺的手段吧?」
「我只不過讓舅爺帶了幾個小ど兒時不時地去那條街上轉上幾圈罷了,那許家人都是膽小的,沒幾日便收拾了回了連家莊,據說那院子差不多都淘騰空了。」
「許家的事跟我何干,爺不必特意告訴我。」連雙秀也尋了衣服穿戴整齊,然後坐到梳妝台前看了看紅腫著的臉頰。
「那許家大郎的事也不必告訴娘子嗎?」
鄭小瑞留意到連雙秀正要拿梳子的手頓了頓,又道:「那傻子倒是個有福氣的,也娶了媳婦。」
連雙秀默默地用象牙梳梳著頭。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顫了顫。
鄭小瑞乾脆就擇了張椅子坐到連雙秀身旁道:「娘子難道不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嗎?」
連雙秀搖搖頭。
「那日我無意間在街上碰到那個媳婦,竟然也生得好相貌,不輸娘子一分。」鄭小瑞說著有意無意地舉了自己的右手,看那大拇指的虎口處還隱隱留著道傷疤,那媳婦可真算是狠。竟然差點就生生將他大拇指咬下來,那股拚個魚死網破的狠勁。現在想來都讓人渾身一顫。
那日他本來可以吩咐手下將那媳婦打死,然後悄悄埋到城外的亂墳堆裡,來個人不知鬼不覺。可不知道怎麼的,他偏生就想起了連雙秀那日也是咬了他的手背才得以脫身,他彷彿在這個媳婦身上看到了連雙秀往日的影子。於是一時心軟,便放她去了。
連雙秀不語,容貌倒是其次,為人賢惠才是要緊。
「娘子!」鄭小瑞突然柔聲道,「我知道你怨我。可你我已成夫妻,定是要共度一世的。」
「不敢!」
鄭小瑞突然笑,道:「你有什麼不敢,我還記得那次你當著那麼多人將我手背生生咬出血來。」
連雙秀奇怪地轉頭看了鄭小瑞一眼,這個男人好奇怪,前一秒能夠狠狠地甩她巴掌。後一秒又能柔情蜜意。只不過她的心是死的,不論是恨還是愛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差別,她和死人相比不過是多了一口氣罷了。
「娘子!」鄭小瑞伸出手憐愛地摸了摸連雙秀的臉頰,道,「疼嗎?」
連雙秀一扭身避開,冷冷拋下一句道:「不疼!」
鄭小瑞的手就尷尬地停在半空,頓了頓道:「娘子。只要你說一句,外面的那些女人我統統都能捨了去。」
連雙秀盯著鄭小瑞看了半晌,道:「何必呢?」
「你倒什麼也不在乎。」鄭小瑞想起了什麼似的,道,「莫非,你還在想那個傻子?」
連雙秀不為所動。
「哼!我告訴你,你就是活生生地站在那傻子面前,他也不一定能認出你來!」
連雙秀咬了咬嘴唇。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取了他的性命,也不勞你這樣惦記了。」
連雙秀突然將象牙梳往銅鏡上一丟,潔白的梳子從中裂成了兩半。
鄭小瑞不怒反喜,道:「好好,娘子,我就喜歡你這脾氣。」
「鄭小瑞,你還想怎麼著?」連雙秀泠然道,「我被你圈在這裡,生不如死,你還想我怎麼樣?」
「你別忘了,當初是誰求了我要給那傻子留條命的?」
「是,可我捨了我這一生給你難道還不夠嗎?」
「不夠!」鄭小瑞掰過連雙秀的肩,對了她的眼睛道,「不夠,我不單單只要一個像行屍走肉般的女人!」
連雙秀的目光彷彿透過了鄭小瑞看到了某處的虛無,她慘然一笑道:「爺,做人可不能太貪心,你得了我的身,哪能再要我的心。」
鄭小瑞的桃花眼陡然一瞇,道:「我就知道,你還惦記著那個傻子!」
「傻子,哈哈,傻子!」連雙秀連笑數聲,道,「是誰把他變成傻子,又是誰甘心當傻子?」
「我是傻子,為了你,我願意當傻子!」鄭小瑞動了情。
「哈哈,傻子!」
「秀兒,你想想,要不是我,你哥哥還不知道在那個泥地裡趴著,你老爹還不清賭債被人追著跑。」
「別叫我秀兒,你不配!」
「我不配,倒是那個傻子配!」鄭小瑞嗤然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忘不了他!」
「忘得了又如何,忘不了又如何?」連雙秀竟然像有些癡了,一行淚慢慢從從眼中淌出,「我好恨,我好恨我那日為什麼偏生要在集市上遇到你;我好恨。我好恨我為什麼偏生會有這樣無用的哥哥和爹。」
鄭小瑞正要說什麼,連雙秀陡然變了臉色,狠狠地道:「我更恨,我竟然就這般的軟弱,不能一刀結果了你。」
鄭小瑞的目光中柔情褪盡,他嚴肅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只當憑了他的手段,日夜小意侍奉著。定然能教她回心轉意。女人嘛,沒有一個不是水性楊花的。再說他自詡比那個許大郎強上百倍,論能力,輪相貌,哪個不說他是偉男子,竟然就偏偏折在了那個傻子的身上。
鄭小瑞冷冷地道:「你既然如此恨我,那為什麼還要在這?」
「呵,我不過是要看你壞事做盡,最後能落得個什麼下場。」連雙秀冷冷道。
「好。很好。」鄭小瑞頻頻點頭,「我的好娘子,你就先耐心地等著,看你的情郎能落個什麼好下場。」
連雙秀全身一緊:「你竟然敢殺他,你這個小人,你忘了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了?」
鄭小瑞閒閒一笑。道:「殺了他,豈不是便宜了他,娘子,你放心,我可比你還捨不得呢。」
「你這個小人。」連雙秀啐了他一口。
鄭小瑞慢悠悠地擦去臉上的口水,道:「娘子,你可見過貓捉老鼠?」
連雙秀美目怒睜。眼前的這個男人生了比一般女子還美的相貌,心思縝密手段狠辣非常人可比。她和他做了半年的夫妻,雖然諸事不管,但是鄭小瑞的事跡卻是時有耳聞。
不外乎是他使了什麼手段奪人妻女,或是謀了什麼詭計毀人生意,但凡是他看上的,或是被他惹上的,沒有一個人能夠脫身。
活生生一個閻王!
這半年來,她盡將自己這副身子捨了去,心卻早就死了,所以也不痛不怒,不過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氣。
濫賭的連老爹得了這樣一個財大氣粗的女婿,自然是樂得做夢都能笑醒,卻是樂極生悲,沒過上幾天好日子。某一日在牌桌上,抓了一副好牌,還沒待笑上兩聲,便從椅子上出溜了下去,再也沒醒過來。
好吃懶做的哥哥連雙水尋了這一座靠山,往日裡趴在爛泥裡都沒人瞅上一眼,卻也狐假虎威抖了起來。
連雙秀被連雙水接連出賣,早已不認這個哥哥了。
她孤身一人,只當是在煉獄裡煎熬著,她假裝忘記了愛和恨,只把自己當做空心人,卻忘了與虎謀皮所要付出的代價。
鄭小瑞逼近連雙秀,隨意地將她的一縷長髮繞到自己的指間,閒閒道:「娘子心愛的,我自然不忍下狠手。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許家的,讓他們好好活著——活得生不如死!」
連雙秀不由得驚得倒退了一步,那一縷繞在鄭小瑞指間的秀髮被生生拉扯住,將頭皮扯得生疼。
鄭小瑞搖搖頭,將那一縷秀髮送到自己鼻間嗅嗅,道:「娘子莫怕,你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我有耐心慢慢地等,等你一個接一個地生下我們的孩兒,到時候我相信娘子必會回心轉意的。」他的眼睛在連雙秀的小腹處轉了又轉。
連雙秀的目光中流露出哀色。
鄭小瑞鬆了手,那一縷秀髮頹然從他指間滑落。
他將連雙秀盯了半晌這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聽到他在門口叮囑琴兒道:「你好好伺候太太,機靈著點,任何時候都別讓太太一個人呆著。」
連雙秀呆了一呆,轉身打開梳妝盒,從最裡面的隱秘的夾層裡摳出了一顆小小的蜜色藥丸,然後飛快地塞到嘴裡。
她一口就將這藥丸吞到肚裡,臉上又恢復了慣有的木然和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