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8章 算計 文 / 雲意遲遲
許三跟在三胖嫂後面挨挨擦擦地進了自家的院門。
三胖嫂一將院門合上,那張喜氣盈盈的臉便耷拉了下來,不住地數落許三道:「你咋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慫樣,把腰桿子挺起來,怎麼說我們也是有家有業的了,犯不著在他們面前陪著小心。」
許三傴僂著背,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在身軀龐大的婆娘面前更是像根麻桿了。
三胖嫂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那張椅子咯吱地響了一聲,艱難地托住了三胖嫂肥胖的身軀。她兀自從桌子上倒了一杯茶,也不管許三渴不渴喝不喝,自己端在手裡喝了兩口,說道:「那個許陳氏也不看看許掌櫃都病成什麼樣子了,還死摳著那幾個錢,你沒看她恨不得將賬本看出兩個洞來。」
許三唯唯諾諾地道:「我看許掌櫃精神還好……」
「你懂個屁!」三胖嫂將杯子往桌上一放,濺出一灘的茶水,「你沒聞見那滿屋子的藥味啊?宗長和他多說了一會兒話,氣就喘個不停。」
許三怯怯地湊近桌子,伸出袖子將桌子上的水漬擦去。
「喜兒娘,你看我們做的帳沒什麼破綻吧?」
「怕啥?就你這個慫樣,活脫脫一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三胖嫂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許三一眼,道,「要不是這些年從每畝田租那裡漏出個一二兩的,單靠許家搜搜摳摳給的那幾個錢,能蓋起這個院子嗎?」
許三看著自己「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院,點點頭,不安地道:「看他們的樣子怕是要在連家莊里長住,日後……」
「我看你這前怕狼後怕虎的性子和你那死鬼爹是一個樣!」三胖嫂抹了抹臉上的汗,她本就體豐怯熱。「你能掙起這份家業還不是靠老娘。怕啥,許家要是不中了,不是還有宗長嗎?」
三胖嫂絕對有理由看不上許三,那年老家旱災,許三的老爹吃了觀音土豁不出來,是活活憋死在床上。半村的人都拄著個拐拿著個碗出來逃荒了,許三卻是捨不得離開那個連樹皮草根都被人掘盡的老家。想守著一家等死。樹挪死人挪活。最後還是三胖嫂連踹帶罵,這一家三口才沿路乞討到連家莊。也是靠了三胖嫂機靈,在許家大宅討水喝的時候七扯八扯攀上了親戚,胡謅亂謅續上族譜。才求得一家安寧,日子也一天天越過越好。
「宗長?」許三在和善好說話的許掌櫃面前倒也罷了,一到許崇山面前沒做虧心事被他那麼一看也覺得心虛,這一心虛腰就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去。
「你沒聽說啊,宗長家的大老爺又陞官了,原來是四品現在是從三品了,嘖嘖!」三胖嫂眼裡放光,道,「要是攀上這棵大樹。我們這一輩子可是吃穿不愁了。」
「喜兒娘。我們這日子過得也不差了,有吃有喝,有肉有葷的。」許三很滿意眼前的日子,這擱以前他可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啊。
三胖嫂撇撇嘴:「瞧你那點出息!」
「嘿嘿,嘿嘿!」
「你聽說了吧。許掌櫃家怕是出事了?」
「能有啥事啊?」
「要是沒事,這不早不晚的能回來?」
許三撓撓頭,想想也是,往年也會全家回老家小住幾日,可也沒這個大箱小箱的架勢,可別是真出了什麼事了?
三胖嫂壓低聲音,道:「我聽說縣城裡的鋪子也被人逼得關了門。」
「呦,這可怎麼好?」
「大郎也被人打了。」三胖嫂用腫得胡蘿蔔似的手指頭點點自己的頭道,「聽說這兒還出了問題。」
許三唬得忙在三胖嫂邊上坐下,道:「喜兒娘,你可不敢胡說?我咋聽得心砰砰跳呢?」
三胖嫂鄙夷地一撇嘴,道:「瞧你那點耗子膽,聽說許掌櫃他們家是得罪了縣太爺,明著暗著整治呢?」
許三一下子站了起來,搓著手道:「縣太爺!這可咋辦?可別牽連到我們……」
三胖嫂閒閒地摳著手指甲縫兒,道:「所以,你別一根筋了,許掌櫃對我們有恩是沒錯,可聽說許大郎因為連家的那個丫頭得罪了官家,我們還上趕著,豈不是惹禍上身?」
「這,這……」
「所以,我們還是想想辦法在宗長家謀個差事,他們家大業大的,多我們一個兩個的也不算個事兒。」三胖嫂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道,「你想想,縣太爺才七品官,宗長家的大老爺可是三品!」她伸出胖胖的三根手指頭在許三面前晃了晃。
許三被那三個指頭晃得暈了眼。
「我都打聽過了,宗長家短了個收租子的——這還不是你的老本行?」三胖嫂斜了一眼,道,「到時候買點禮物,托人一說合,不就成了。」
「可是,許掌櫃家的差事也不是說不干就不幹的啊。」許三躊躇道。
「你是呆還是傻?我們家給他們做牛做馬了五年,他許了我們多少好處,要你這樣掏心掏肺的?」
許三閉了嘴不說話了,但凡是他婆娘決定了的事情,他說再多也是徒勞,倒不如閉了嘴才是正經。
說話間,院門打開了,在門口啄食的一隻大公雞被驚得飛了起來,喜兒嬌俏的身影出現在了院子裡。
「去去!」喜兒隨意地趕了趕大公雞,轉身要進自己的房門。
「喜兒,你過來下,娘有話和你說。」
「哎!」喜兒應了一聲,卻分明有些不樂意。
「我兒從哪裡來?」三胖嫂對著女兒,聲音溫和了許多,這可是她的寶貝疙瘩,她夫妻兩個就指著這個女兒了。
「許家大院過來。」喜兒悶悶地答道。許三讓開了椅子給喜兒坐,喜兒站著沒搭理。
「以後少去。」三胖嫂皺了眉,「他們一家子盡把你當丫鬟使喚,我們家可沒欠他的。」
「娘——」喜兒不樂意了,道,「瞧您這話說的。」
「咋了。還不愛聽了?」三胖嫂起身拉了喜兒在身邊坐下,道,「你爹你娘是給人做低伏小了大半輩子,可捨不得讓你給人家使喚。」
喜兒垂了頭,不作聲。
許三使勁地朝三胖嫂使眼色。
三胖嫂當做沒看到,冷笑了一聲道:「你的心思娘知道!」
喜兒頭越垂越低。
「你又不是沒看到許家大郎,都癡癡呆呆成那個樣子了。」三胖嫂冷笑一聲。道。「我還道他許家千挑萬選找個什麼金貴的媳婦呢,還不是那榆樹莊的鄉下丫頭,要比起家境,指不定還我們家好上幾分呢。」
喜兒倒不知道這個。臉上閃過一絲驚詫。
她見了莊善若幾面,見她容貌艷麗,身量高挑,舉止大方,還只當是縣城裡的哪戶人家的小姐,很是自慚形穢了一陣。竟然和她一樣也是個鄉下的丫頭!饒是這樣,許大郎還是對她呵護有加,恩愛有加。喜兒心裡轉了幾轉,更是酸溜溜起來了。
「幸虧當初沒把你給了大郎。要不然這一輩子守著個傻子。娘可不得心疼死。」三胖嫂好言道,「你聽娘的話,有事沒事別一個勁地往許家大院跑,他許家可是今昔不如往日了。」
喜兒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我們喜兒這幾年出落了。換身好料子的衣裳,再上點胭脂,可不比他許掌櫃家的閨女強?」三胖嫂沒留意喜兒的臉色,喜滋滋地說下去,「再過一年,你也及笄了,娘給你尋門好人家,風風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再不濟也比那傻子強。」
「娘!」喜兒的臉紅得像是要沁出血來。
「你可別不樂意聽,娘說的可都是大實話。聽娘的,可錯不了。娘就你一個嫡親的閨女,哪能害了你去?」
「娘,你別傻子傻子的,多難聽!」
「呵呵呵!」三胖嫂像是聽了一個好笑的笑話,彎了腰笑上一陣,滿身的肥肉顫個不停,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道,「不叫傻子那叫個啥?呆子?」
喜兒跺跺腳,一扭身進了自己的房。
三胖嫂看著喜兒的背影,搖搖頭,撇撇嘴,衝著許三發了頓脾氣道:「都是你教的好女兒!」
「咋能怪我呢?」許三是滿腹的委屈。
「哼,當年我兩眼一抹黑嫁了你,可是吃了半輩子的苦頭了。喜兒我怎麼說也得給她尋門好人家。」三胖嫂煩惱地道,「喜兒那丫頭看來是還沒死心,跟你一樣,是個賤命!」
「這,這……」許三嘟囔了半天,麻了膽子道,「要說起來,喜兒本來沒那個心思,還不是被你鼓搗的。」
三胖嫂張了張口,瞪了許三一眼,悻悻地坐了回去。
許三說得不錯,當年許二郎都快要當爹了,許大郎還沒訂上親。許陳氏不滿意那個連雙秀,嫌她長得妖妖艷艷的,一直不肯鬆口。
三胖嫂見許陳氏急著想抱長孫,許大郎也是一表人才,怕是以後也是有大造化的,就動了心思,明裡暗裡跟許陳氏提了提,想先把喜兒放到大郎屋裡。
許陳氏那時候猶猶豫豫,喜兒又黑又瘦的,再說了年紀又小,放到大郎屋裡也怕是不能懷上孩子的。
三胖嫂給喜兒略提了提,喜兒竟然也沒反對。從此見到大郎,自然與往日不同,收束了手腳,不自在起來。只是許大郎見慣了像連雙秀那般的絕色,喜兒這般乾瘦的柴火妞根本是入不了他的眼。
後來這事也便拋開不提了。
三胖嫂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一拍大腿,道:「瞧我,竟然忘了這一茬!」
「咋?」許三早就習慣了婆娘的一驚一乍。
「你閨女不是心氣兒高嗎?」三胖嫂樂滋滋地道,「許掌櫃他們家我還看不上眼了。等以後在宗長家尋了差事,嘿嘿!」
「咋?」許三怎麼也跟不上三胖嫂的思路。
「大老爺是在京城沒錯,這兒不是還有個二老爺嗎?」三胖嫂瞇了瞇眼睛,道,「喜兒要是攀上了二老爺這根高枝兒,這十里八鄉的誰敢看不起我們?」
「宗長家的二老爺?」許三嘀咕著,「可是他家只一個小少爺,才八歲,能合適嗎?」
「你這個榆木腦袋!」三胖嫂狠狠地擰了許三一把,「沒記錯的話,二老爺也就四十出頭。」
「這,這……」許三張了口,說不出話來了,這二老爺竟然比他還要大上幾歲。
「你懂個屁,大點的男人才知道疼人。」三胖嫂開始發夢了,「等我們喜兒也生了個小少爺,那可就不一樣了。二老爺家只兩個閨女,一個少爺,再得個兒子,即便是庶出的也是寶貝。」
許三閉了嘴,看著自家婆娘將龐大的身軀攤在單薄的椅子上,做起了黃粱美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