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壓抑 文 / 雲意遲遲
莊善若一回到許家,剛到廚房將食盒裡面的東西收拾好,許家玉便過來了。
她這個小姑子本來就文靜秀氣,自從出了被人輕薄的事情之後,更是少言寡語了,除了吃飯睡覺,便是繡繡花,陪元寶玩,更是再也沒跨出過院門了。
「大嫂。」
「嗯,小妹。」莊善若問道,「你是要來拿茶水嗎?」
「大嫂,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莊善若心裡一動,不禁抬頭去看許家玉,只見她溫柔的大眼睛裡隱隱地含著擔憂,道:「倒是叫小妹擔心了,不過是去了趟善福堂找了那個同村的姐妹說了番話。」她倒是不忌諱許家玉,也認定小妹必不是那愛搬嘴的人。
許家玉點點頭,這才展顏一笑。
莊善若看著她單薄嬌柔的身子不由心生憐愛,握了她的手道:「天也漸漸地涼了,可得多穿些衣裳了。我見你沒日沒夜地繡著花,別把眼睛給弄壞了。」
許家玉如白瓷般光潔的臉頰上微微透出一絲紅暈,道:「多謝大嫂關心,在家也沒什麼事情做,倒是繡花能打發點時間呢。」
莊善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笑道:「有件事可得求小妹幫忙了,那日我答應了乾媽給大哥繡一對枕套,剛好手上的絲線用完了,得去配些絲線來。哪日小妹得閒陪我去城裡的繡莊上逛逛。」
許家玉忙道:「這算什麼事,我反正也沒事做,陪大嫂出去逛逛倒也好。」
莊善若自然是找得到縣城裡的繡莊,不過是趁著這個由頭拉許家玉出去透透氣罷了,老是悶在家裡好好的姑娘都悶壞了。
吃飯的時候,莊善若自然與往日一樣只顧低頭吃飯,不肯多說半句話。
許家寶吃了幾口飯就將筷子一放,按捺不住地道:「爹,阿根下午去酒坊進酒,那酒坊的梁老闆說是糯米漲價了,每缸酒定要漲個一成才肯送貨。」
「唔,既然材料漲了,一成就一成吧。」
「爹,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阿根定下了兩缸酒,在酒坊碰到了別家店也來訂貨的夥計,他們兩人原本相熟,便談了幾句。奇怪的是,那夥計進同樣的酒,拿的卻是原來的價格。」
許家雜貨鋪本來就走的薄利多銷的路子,如果這酒進價漲了一成,別家的店不漲價,許家自然也漲不了價,這樣算來一缸酒倒是虧了一成的利潤。
許陳氏沉不住氣了,問道:「二郎,這是怎麼回事?」
「阿根氣不過,和那梁老闆爭辯,那梁老闆道這個價格是由他定的,愛買不買,他的酒不愁沒銷路。」許家寶越說越激動,整張臉都紅了。
許掌櫃也放下了筷子,疑惑道:「不應該啊,這梁老闆和我們鋪子是多年的生意,一直是和和氣氣的,哪有這樣的道理?」
「是,你說氣人不氣人!」許家寶略略提高了聲音道,「憑什麼同樣的酒,賣給我們就要漲一成,這不是欺人太甚嗎?」
莊善若也在心裡暗暗吃驚,雖然不懂經商之道,但是哪有對老主顧任意提價的道理,除非是這生意不想做了。這裡面必定是有古怪。
童貞娘飛快地拿丹鳳眼覷了下莊善若,裝在不在意地道:「這事倒真是蹊蹺呢,莫非是因為上次那付二的事情?」
「定是!」許陳氏放下了碗,狠狠地剜了莊善若一眼,道,「我就說了,逞什麼能,怕是梁老闆怕這事壞了他家酒的名頭,不願意賣給我們了。」
「我估摸著也是,要不然哪有好好的生意放著不做的道理,再說每年我們鋪子也從沒拖過他們酒坊的帳。」童貞娘又添了一句。
許家玉輕聲地道:「這兩件事之間似乎沒什麼緣故吧。」
童貞娘冷笑道:「小妹,你養在深閨是不知道,自古這人心是最難揣摩的呢。」
「娘,這你可冤枉大嫂了。」許家寶看自家媳婦擠兌大嫂,不禁替莊善若解圍,道,「隔了兩日那付二娘又來店裡是千恩萬謝,還帶了一雙兒女過來磕頭,說是付二吃了幾帖藥漸漸地好起來了,也能下地了,再養幾日定能痊癒。他們又特意找了老郎中去問了,的確如大嫂所說,這錫壺用的日子久了真的會析出毒物來呢。反正這付二中毒的事和我們店無關,更是和梁老闆的酒毫無瓜葛。」
許陳氏嘴硬道:「那是大郎媳婦運氣好,萬一真的是有個好歹,這條人命還不得記到我們鋪子上。」
莊善若倒也沒生氣,只是低聲道:「娘說的是,媳婦下次不敢莽撞了。」
童貞娘在眾人面前讓莊善若吃了癟,心裡正是痛快。
許掌櫃咳嗽一聲道:「不用瞎猜了,明天我親自去酒坊一趟,看那梁老闆是什麼意思。」
眾人這才住了口,說些別的閒事去了。
是夜,莊善若先伺候許家安睡下後,也輕輕地躺到了床外側,搭上了半幅被子。
同榻共枕快一個月了,莊善若也從原來的羞澀憂慮變成了現在的淡然自若。
許家安恐怕是真的傻了,完全不懂人事。那日莊善若豁出去了,將他的雙手按到了自己的酥胸上,許家安除了驚歎裡面原來並沒有藏著饅頭而且這手感比捏那剛出籠的饅頭更好些之外,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了,甚至是還有些失望。彷彿面前那個正值妙齡,艷若春花的女子對他來說遠遠沒有那臆想中的饅頭重要。
莊善若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失望。
躺下許久,莊善若還是毫無睡意,甚至是比原來更清醒了。房間裡半明半昧隱隱綽綽地顯現出傢俱的影子,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一聲輕似一聲的狗吠。
許家安睡得正香。早幾日他還在抱怨莊善若分了他一半的床榻,後來也慢慢地習慣了兩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生著病的緣故,許家安的睡相實在是說不上好,有時還會說夢話踢被子,就跟小孩似的。
莊善若在好幾個失眠之夜,聽到許家安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喊了好幾聲的「秀兒」。看來這個秀兒定是對他極為重要的女子,即使醒的時候記不清楚,睡夢中卻多次與她邂逅。
許家安的夢境一定比現實更加美好甜蜜吧。
「啪」的一聲,許家安翻了個身,將原來平躺的身子側臥朝向莊善若這邊,更將一支胳膊沉沉地壓在莊善若的胸口,彷彿像是抱住了她一般。
莊善若驟然如泥塑般動也不敢動,全身僵硬地等了半晌,直到許家安有規律的呼吸聲再次響起,她才微微地支起身子,拿一隻手輕輕地將那只胳膊塞回到被中。
莊善若在黑暗中端詳了一陣許家安的臉。這是一張在睡夢中平靜祥和的臉,稍顯瘦削的臉頰,濃黑的眉毛,筆挺的鼻子,多年的讀書生涯給這張臉帶上了一絲儒雅之氣。
白日裡,許家安的臉上總是帶著滿不在乎的傻氣,掛著沒心沒肺的傻笑。莊善若就像對待元寶一樣讓著他哄著他,此時此刻,睡著了的許家安卻突然讓她覺得這分明是一個成年的男子,他的呼吸裡散發出濃濃的雄性的氣息。
許家安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咂吧了幾下嘴巴,將濃黑的眉毛緊緊地皺了起來,整張臉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了。
往日裡恐怕他也是個不苟言笑的男子吧,除了面對他的秀兒的時候才會獻上所有的溫柔。莊善若心裡想著,忍住了幫他撫平眉頭的衝動,悄悄地掀開被子下了床。
莊善若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耳房。
耳房裡本是他們平日洗漱之地,高高地懸著一面小小的窗。莊善若仰了頭,只見窗欞裡正好框住了一彎冷冷的殘月,還有幾點寥落的寒星。
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就覺得從腳底瀰漫出一股寒意,這寒意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從下往上侵蝕了她整個身心。她的那顆心在苦水中泡了許久,是又酸又澀,是又沉又痛。莊善若便在那泠泠的月光下卸下了所有堅強的偽裝,任由那種悲痛的情緒洶湧開來,最後化成鋪天蓋地的淚水噴湧而出。
莊善若蹲了下來,將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壓抑住聲音,就這樣任憑淚水一滴一滴將內心的苦悶,不甘,委屈,憤恨和絕望統統帶走。
不知道哭了多久,莊善若只覺得雙眼紅腫,淚眼濛濛,整個人卻似手吸鬆了許多。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正想站起來,重新悄悄地躺回到床上去。可是蹲得太久,雙腳都有些發麻了,她起身搖晃了兩下還沒站穩,整個人便跌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