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紅塵笑，女兒淚（下） 文 / 陌緒
大紅妝後院有一片寬廣的空地，空地上一片蕭索。寒風襲來，一道道白綾隨風舞動，似在召喚遠遊的人兒。
這是一處墓地，錯落著近千座墳墓。
每一座墳墓前都矗立著一塊刻著娟秀字跡的墓碑，寫著一個又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這裡，被大紅妝裡的人們稱作天堂，靈魂的安息之地。
天堂裡埋葬著的都是因為種種原因香消玉殞的姑娘，有的還未成年，有的風華正茂，有的卻人老色衰。
然而，她們卻有著一個共同點：苦命！
這個地方是媽媽提議建造的，卻不知道媽媽是用什麼方法說動那位一直未曾露面的大老闆的。
這一日，又有一座嶄新的墳墓修葺成功。
大紅妝的姑娘們都來送行。
望著棺槨中原本活潑開朗，此刻卻安安靜靜的寒煙，姑娘們都抹起了眼淚。
在大紅妝裡，姐妹們就是她們彼此的親人，互相之間的鼓勵與扶持也是她們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而寒煙，這個看似大條實則心思細膩的姑娘帶給了她們太多的歡樂。
可是，她就這麼走了。
為什麼要走的如此匆忙？
咱們可都是相依為命的姐妹啊……
你走了一了百了，可我們呢？
你走了，誰再逗我們笑？
高一高二將棺槨輕輕放入挖好的坑中，兩人的眼中含淚。寒煙也曾給過他們兄弟倆不少照顧，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可是，也正應了那句話「好人沒好報，禍害遺千年」，兩兄弟想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小丫哭得最是傷心，撕心裂肺。
因為她跟寒煙在一起的時間最多，也可以說，寒煙就是她的親姐姐。
然而，這個一直告訴她無論如何都要保持微笑的大姐姐卻走了，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聽到小丫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姑娘們心口刺痛。一個年長的姑娘走過去將小丫摟在懷裡，輕聲安慰。可是她卻也止不住淚水橫流。
書生親手為寒煙刻了一塊墓碑，只有簡簡單單的「寒煙」兩個字。他倒是想再多寫一些東西，可是當真要下筆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難道要罵世道不公？
難道要罵蒼天無情？
口舌之利又能如何？
還不如簡簡單單的好。
而寒煙，也應該不喜歡那些絮叨的東西。
望著那一座又一座冰冷孤寂的墳墓，姑娘們的心中都有著一份卑微的希冀：那邊是真正的天堂！
在那裡，沒有孤單的存在，沒有現實的殘酷與冷漠，也沒有達官貴人們肆意的辱罵與壓迫。
所擁有的，是一切的美好！
一抔抔黃土，一道道逝去的年華，那些美麗又可愛的人兒，願你們在天堂一切安好……
或許，某一日的一個驚喜，我們便會再次重逢，再做上一世姐妹！
遠處，一道孤寂的身影正躲在暗處偷偷抹眼淚。
媽媽！
她沒有能力改變女兒們淪為娼妓的命運，因為她自己的命運也掌握在別人的手裡。
她所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所能讓女兒們能好好的活下去，並努力的攢錢替自己贖身。或許，還能得到上天眷顧，碰見個癡情的人兒，替女兒們贖身，去做一對神仙眷侶。
可是，她的能力終究有限。
她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個又一個巧笑嫣然的可人兒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又在某一日化作一抔黃土。
她覺得，女兒們既然要稱呼她為媽媽，那她就得擔負起媽媽應有的責任。
可是，她能給女兒們媽媽的愛，卻給不了生命的保護。
她每日都生活在愧疚與自責之中，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
因為如果大紅妝裡沒有了她，這群女兒們將全被被丟入火坑。
而這，絕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一個年齡稍小的姑娘突然跪倒在地，痛聲大哭，尖聲嘶吼：「難道這個世界就沒有公道了嗎？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經受上天如此殘忍的懲罰？」
她回憶起了往日裡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是那麼的可愛，那麼的美麗。
可現在，只有那冰冷的墳包和那未曾消散的怨與恨。
櫻桃姐俯身將年輕姑娘摟在懷裡，輕聲安慰。
一個年長的姑娘抹去臉上的淚珠，淒迷道：「做咱們這一行的，連那些討飯的乞丐們都不如，他們討足了錢也能趴在咱們身上。可咱們呢，即使百般厭惡卻也不得不陪著一張笑臉。咱們的命比狗還賤！那些個手握權財的官人們又怎麼會在意咱們的死活？甚至，連那些平民百姓也都在心裡咒著咱們早死早托生呢。公道？呵呵，公道早已不在咱們心中，想要公道，還不如拿著剪刀刺破了這裡……」
說到最後，她指住了自己的心口。
一個姑娘仰著頭，一臉的倔強：「我經常天真的以為，老天是公平的。它將我們的命運安排的如此淒慘，就會再給我們一個美好的未來。可是，當我看到姐妹們一個又一個的離開，我才醒悟，所謂的公平，也不過是權勢手中的玩物……」
櫻桃姐幽幽歎道：「咱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改變不了太多東西。但卻有一點，我們誰都可以做到：努力的讓自己過得更好。我知道你們心裡都有屬於自己的驕傲，可是驕傲跟生命比起來，孰輕孰重？想要脫離這裡，想要擺脫這份命運，就好好的去伺候那些官人們。因為他們手中的銀子是你們的救命稻草！姐妹們，不要再讓這裡多上一個墳頭了……」
一群姑娘嚎啕大哭。
櫻桃姐句句誅心，卻句句在理。這份無奈讓她們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咬著牙去面對。
因為，她們只是一群弱女子，只能無助的等待命運的審判。
書生仰起頭，努力的不讓眼中積聚的淚水滑落，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了寒煙倒在血泊中時，那些官人們的神情：幸災樂禍的笑著。
紅塵笑，可敢笑那紅塵？
女兒淚，再大再軟的胸懷也抵不過那冰冷權勢的壓迫！
即使，那淚是觸目驚心的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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