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魯達的心魘（再續） 文 / 繭子裡的蝴蝶
「今天運氣不錯，小子你卻是有口福了！」老胡得意地向魯達說道。
魯達省視了一番廟中，空空如也。奇怪地問道：「老伯，這裡什麼都沒有，莫不是一會有人送來？」
「有人送？誰送？！你兒子麼？！」用力地敲著手中的柴火棍，老胡瞪著魯達道。
「老伯莫生氣，莫生氣！我知道我說錯話了，對不住，對不住……」魯達連忙陪禮。雖然他也認為不可能有人送來。但除此之外，他卻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啊，掌管著偌大國家卻又不知民間疾苦，整天只知道尋歡作樂，可曾想過是誰給你穿，給你住？有沒有想過底下的勞苦民眾？」
老胡看著魯達現出羞愧的神色，臉色稍霽，說道：「今天我們吃烤紅薯……」
魯達想問紅薯是什麼，烤紅薯在哪裡烤呢，為什麼不吃米，不吃肉，而是吃什麼紅薯。但最後卻是沒有說出口。
二人無話可談，廟中一片沉默，只聽見柴火「嗶嗶叭叭」地響。
「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老胡忽然歎道，「但知道這個道理的君王太少了……」
老胡向著魯達說道：「對了，你應該會寫字的對吧？那麼以此營生……」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魯達在那叫了聲「老伯」，然後便吱唔著不說話了……
「你該不會是不識字吧？」老胡的聲音都變高了。
「小子卻是從小愚鈍……」魯達的汗那是不停的流，他只覺得，從前的那些老師所勸的，什麼「書中自有顏如玉」，「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等等，千言萬語，竟是都不抵老胡此時一個震驚不敢相信的眼神……
魯達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老胡又歎了一聲：「罷，罷，罷！老漢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專心生火，不再言語。
又是一陣沉默，魯達現在著實是怕了這沉默。他現在覺得自己真是如草包一樣，附加在自己身上的名份去了之後，自己連邁步都不知道如何邁。
下定決心，魯達對著老胡一拜到底道：「胡老伯，小子家中一直是老父打理，萬事不需小子操心。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卻是不知世事，還請老伯明以教我——」
良久沒有聲響，待他抬頭瞧時，聽見老胡悠悠問道：「憑什麼要教你？！」
如一聲悶雷響在心間，魯達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站立不穩，忙倚牆定住身子。
他心中苦笑道：「是啊，憑什麼？你還以為你是皇上嗎？只要對人客氣些，別人就惶恐惶恐，榮幸無比嗎？失了皇上這個身份你什麼都不是！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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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渣！連乞丐都不如的渣！魯達你問問你自己，你會什麼呢？我還是走吧，在這個世上太悲苦了……」
「父皇，孩兒對不起您啊……」就在魯達起了自盡的念頭後，不禁想到了他的父皇。不由兩行清淚流了下來。那個被自己毒死的老頭子，一直寵溺著自己的老頭子，對自己百依百順的老頭子……
魯達踉踉蹌蹌往廟門外走去，正準備尋個地方了結自己性命的時候，老胡又出聲言道：「除非你答應我一事……」
本已經死心卻見得峰迴路轉，魯達急忙抹乾眼淚，急聲道：「不管什麼事，我都答應你！」
老胡坐在地上，見得魯達如此，冷冷一笑道：「不要把話說得那麼滿，我要你做我兒子，你也願意麼？」
魯達躊躇不語，老胡又是一笑，不再看他，只管用手中棍子挑著地上的柴火。
魯達在門前猶豫不定，最後長吁口氣道：「罷了！我糊塗害死了他三個兒子，連累他到老卻一人孤苦無依，一把年紀了還靠乞討為生。我魯達不能讓他兒子死而復生，那就把我賠給他當兒子吧！父皇，卻是我對不起列祖列宗……」
魯達心中主意定了，走到老胡跟前，一擺長衣，對著老胡跪下道：「父親大人在上，請受孩兒魯達一拜！」說完便一頭瞌了下去。
老胡不動聲色，待魯達瞌完頭後方道：「既然成為了我胡家子孫，魯達這個名字卻是需要改改。人生弄人，此後就叫糊塗吧！」
「是！孩兒現在便叫做糊塗。」魯達沒有多說什麼，心中暗道：「糊塗，糊塗！這世上還有人比我更糊塗嗎？」
「糊塗我兒！你也莫要怪老漢耍心機，老漢一脈單傳，到了俺這終於是有了三個兒子，本以為可以開枝散葉，卻沒想到……」說到這裡，老胡不禁淚流。用袖子拭拭眼淚，哽咽著繼續說道：「老漢年事已高，又沒錢財跟待嫁的姑娘，眼看我胡家一脈就要於我絕後，實在不甘心啊！」
「我兒！想你曾經也過著富貴生活，但俗話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老漢如此作為，還要我兒多多體諒……」
魯達聽到絕後之言，卻是想到自家魯家一脈，從此就要由自己而絕，不禁撲簌簌地又垂下淚來。魯達拜伏在地，對著老胡泣道：「想兒子老父在世之時，我從未盡過孝道。老父過世後，不但日夜不思振興家業，反幾乎敗個光。最後遭了匪類，家產自此不存於世。我卻是早已無面目再去見列祖列宗。今日有幸被老爹收做義子，反是前生有幸，讓我從此好好做人。此後定踏踏實實，盡到兒子的本份……」
「我的兒！」老胡扶起魯達，也是哭道：「想不到老天待我不薄，就在老漢已無望時，卻是送了你來。天無絕人之路啊！」
這個喊聲「老爹！」，那個叫聲「我兒！」，現下境遇一般的二人抱頭大哭。
良久，二人分開各自拭淚。魯達驀地聞到一股香味，吸吸鼻子，奇怪地向老胡問道：「這是什麼香味啊老爹？」
老胡聽得魯達發問卻是叫道：「哎喲！莫要烤焦了也！」急忙拿著棍子移著柴火。
魯達雖看的糊塗，但也幫著老胡撥拉柴火。
老胡從原先生火的地下用棍子掏出幾個東西來。與此同時空中的香氣也立時變得更濃了。
老胡拿起了一個最大的，放在手中邊倒騰，邊呼呼地吹著。待到感覺不那麼燙時，卻是遞給了魯達，催促道：「這東西趁熱吃著味道最好！趕緊！」
魯達眼睛濕了，他真的很餓了……
不過他推辭道：「老爹你先吃吧！我不餓哩！」
「放屁！你餓不餓老漢不清楚嗎？」老胡瞪著魯達說道，然後不由分說地將紅薯塞到魯達懷裡，「叫你拿著你就拿著！」
魯達不敢再辭，看著老胡道：「一人一半！」
老胡待要再罵，看著魯達堅持的眼神，知道是無法打消了的，無奈只好點頭。
魯達耐著燙掰開練功，將大的一半遞給了老胡。老胡接過後，背對著魯達抹了下眼睛。
魯達卻是從來沒有見過紅薯，只見紅薯斷開的一面騰騰地冒著熱氣，卻是外焦裡嫩，裡面瓤的顏色不是如外皮一樣的黑，反而是純正的金黃色。香氣撲鼻，聞起來有點像蜂蜜的氣味。魯達小小地舔了下，頓時感覺香甜無比，吃了一口，嘴角留香。
三兩口將那半個紅薯吃個乾淨，魯達驚喜地對老胡說道：「老爹，無怪你不吃米肉，卻原來有這美味！」
老胡正吃著呢，聽到魯達所說，差些被噎住。好不容易氣順了，對魯達說道：「我兒卻是不知。那肉豈是尋常人家頓頓吃的？也就是祭祖時開開葷，其他時候沾些油水便已經知足了。米與紅薯等價，肉類價格卻是多出近三倍。你說尋常人家哪有頓頓吃肉的道理……」
看見魯達明白後，繼續言道：「而且，值此亂世，人們有個溫飽已經是很不錯了，多少人正餓著肚子呢！咱們這次有這紅薯卻是運氣，是老爹在一破落地窖中找到的。所以才說你有口福，不然今日最多是些殘羹剩飯，運氣壞地話連剩飯都無，只能餓肚子……」
魯達聽得默然。
此正是：天子高坐九重樓，哪聞人間哭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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