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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魚朝恩 文 / 九鹿下野

    微暗的光投射下,雲梯裡的兩人整個面孔陷入一片黑色的斑駁虛影裡,易難的瞳孔緊縮著,他敏銳地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白衣女子的臉蒙著的面紗是這黑暗裡唯一的亮光集散處,配上她長長睫毛垂覆下的烏黑水靈的雙眼整個場面充滿了異樣的風情和別緻的詭秘。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雲梯在緩緩下降。

    終於,變化來了。來的那麼突然以至於使它內部的兩個乘客尚未從自己的沉思中醒來--猛地一顫,雲梯居然停了。很快地,易難從上來的時間判斷,現在應該還遠沒有到自己那一層。甚至,雲梯現在可能還在那根長長的塔尖內部。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快證實了這個猜測--生活中往往我們感覺到的無限漫長的時間,其實際卻並未長到多遠。因為就在此刻,雲梯的壁上瞬間被撕開一個大口子,一根細長的滿是符文流轉的晶瑩巨指向二人戳來。寒,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易難想都沒想,拉著白衣女子就地一滾,堪堪躲過的巨指擦著二人的頭皮直接插入另一側的牆壁,整個雲梯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地上的兩人還來不及明白發生了什麼,那晶瑩巨指就已無聲地散作一蓬細碎的針芒,向兩人當頭兜了過去。同時兩人耳畔一陣陰惻惻的聲音傳來:「大膽奸細,竟敢私通外域,擅闖禁獄。」

    兩人都顧不上理會這個陰柔得不像話的聲音和它所忠實地別無二致地傳達過來的說話者的心情,因為那蓬碎芒已經撲來了,刺骨的寒冷激射在裸露的皮膚上,在這個狹小微暗的雲梯裡已經不能使人蜷縮的更卑微。

    這就是力量,絕對的力量。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易難反而徹底平靜了,當一個人背負不起太多的東西,也許,死亡是最好的解脫。易難閉上了眼睛,又想起那個用血畫成的符,漂浮在虛空之中,斑駁蒼涼。

    事實證明,女人在面對困境的時候天然地比男人更有辦法,即使這個比起美麗,智慧要稍遜一籌的女人。雖然她的智慧已無人可比,但她的美麗注定要超越時代,美殺天下。

    怎麼能死在這裡?

    只見白衣女子素手一揚,腰間的白綾如白蛇激射而出,靈巧的攀附在易難身上,白衣女子手一拉,同時身子向後一退,趁著這爭取的片刻時間,白綾那端的易難藉著這一拉之力被投進起先巨指破開的大洞,白綾瞬間被拉直。就在這時,那蓬碎芒終於落在了白衣女子身上,白衣女子不退反進,雙手合十向前一擋,大力襲來,白衣女子被拋起,藉著這個力白衣女子也在白綾的拉動下進入了那個大洞。透過微微的亮光,可以看到,那個殘破的洞口中,這位美麗絕倫的女人的面紗早已不知掉落在何處,嘴角掛著的一絲鮮血微微透漏出些許得意,她的胸前有一圈淡淡的水幕,合十的雙手中間夾著一張符紙。

    正是這張符,救了她。

    順著破開的大洞往外看,是另外一個大洞。冥獄的塔尖部分是單層結構,但是加上雲梯就是雙層。現在被白綾繫著的兩人就吊在這個夾層裡——易難出來的時候抓住了雲梯外壁的凸起部分,白衣女子也借這樣的著力點穩住了身形。但是這不是長久的辦法,易難看到白衣女子眼神已經略有渙散,嘴角的血絲愈發鮮艷了。

    這的確不是長久的辦法,因為外面的人已經進來了。

    一個面白無鬚的中年男子,長相儒雅,頗具風度地站在他們先前落下來的地方。那裡原先的洞早已不見——他只是輕輕拂了拂寬大的衣袖,片刻間那個口子就變成了門。

    現在,他在這個臨時鑿開的門邊上俯視著這兩位被剛剛一番動土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已的男女。儒雅的臉上掛著神秘的笑容,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易難看著這個人,他認出了這個人——魚朝恩。

    那是還在帝都的時候,第一次面見大乘帝上的時候,那位玩世不恭的少年天子旁邊就站著這個人,一樣的面白無鬚,儒雅風度。

    這個人就是大乘帝國的掌印太監魚朝恩。

    易難不禁奇怪,魚朝恩多年不出大內,如今怎麼會來到這邊遠塞外,而且自己正好撞在了他手裡。想到這裡,他大聲呼道:「魚掌印,在下易製衣。「

    魚朝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這裡沒有易製衣,有的只是兩個私通外域的奸細而已。「

    易難這才想起先前耳畔傳來的那句話,不禁心裡一陣發寒,很明顯自己被人耍了。他看著白衣女子,這時的白衣女子還在他的左下側,無奈地對他搖了搖頭。

    上面的魚朝恩沒再說話,雙腳微微一沉,雲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聞聲,下面的易難和白衣女子均是臉色大變,「你要……」。

    「下輩子做個好人吧。」魚朝恩雙腳又是一沉,終於,雲梯發出最後一聲尖銳刺耳的長音後,轟隆一聲開始下墜,肆無忌憚的下墜,瘋狂的下墜,連帶著雲梯上的兩人也一併下墜。魚朝恩則輕飄飄的升上去,從那個塔尖牆壁的大洞出去,出到外面的天空裡。

    雲梯在一片黑暗中帶著它的這次乘坐方式截然不同的兩名乘客繼續朝著下方更加深邃的黑暗行駛下去。無數年,它孤獨的行駛在這沒有盡頭的單調而枯燥的行程裡,沒有人關心它,安慰它,和它說話。終於有這麼一天,有人能和它一同並肩走在這條從來都是自己在欣賞的孤獨的風景裡,它很高興,高興的愈發肆無忌憚,瘋狂陸離。

    速度,是唯一的主題。

    白衣女子手裡拿著一張符,這是她的最後一張符。

    大乘帝國禁止符文售賣,這是她多年攢下來的三張符。一張在抵擋魚朝恩的攻擊時用掉了,另外一張,就在剛剛化作一柄冰劍刺入塔壁,但是除了在牆壁上劃下一道絕望的淺痕和帶起一串無所謂的火花,根本沒能起到什麼作用,很快,冰劍就融化在白衣女子手裡。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如果放任如此,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等到雲梯落地的剎那,兩人在夾層中被活活震死。

    夾層求生,不能下去,這樣只會死得更快,尚在隧道中就會被更快的雲梯追上,然後被錘成一片。不能下那麼只能上了。

    易難清楚地意識到這個時候兩人已經不可能同時生還了。白綾的強度遠遠不能承受這樣的撕扯了,況且長度,還是一個未知數。未來充滿變數,但卻是真實唯一存在,因為,過去了就不能更改。

    易難看著白衣女子,大聲吼道:「這裡沒有一點借力的地方,這樣下去我們都活不了。你要是能活,報仇的時候,記得把我那份也報了。」說著,又取出半本書放在了白衣女子手裡。「這半本《顏服》給你,其餘的半本在帝都的時候給了心妃。有緣的話,你湊齊了,這門手藝也不算失傳。」說罷,奮力掙脫身上的白綾帶,用盡全力,把白衣女子向上一托,然後以更大的加速度向下落去。白衣女子身子在虛空一滯,雙手隨即牢牢抓在緊隨而下的雲梯上邊沿口。

    現在,只要她輕輕用力,很快就能爬到雲梯上面,然後等到雲梯快降到最下面的時候,提氣上升幾步,就能卸掉滿身的力道。也就是說,她已經安全了,她要做的就是等待和在這黑暗中用微不足道的力量緊緊攀附在雲梯頂部,不要再被甩在夾層中。

    但是當她向下看的時候,在這一片澎湃的風浪中她準確讀出了他的唇形。他一身紅衫,張揚的鋪在視野的黑色畫布上,以筆直的加速度向下而去。

    「我們兩清了。」

    「不。」白衣女子看著腰間隨風肆虐舞動的腰間白綾,心中默念,「你不能死。」

    她鬆開了手,穿過夾層,猛地雙腳朝上登在了雲梯底部,然後像箭一樣的射出。

    易難看著白衣女子向自己撲來。很快,一種軟玉壓身的感覺襲來,同時額頭上也傳來冰涼的觸感。易難難以置信,那居然是一個吻。

    然而,心頭很快傳來的疼痛感讓他明白,這是一個死亡之吻。

    白衣女子取出自己猩紅的右手,露出一個慘白的笑。

    「我還有一個辦法。」

    易難也在瞬間讀出了這句唇語。看著那張在黑暗中獨自綻放的容顏,他不明白為什麼?但他沒有什麼怨言,反正都要死,怎麼都是一樣的。

    白衣女子神情癲狂,雙手結了個非常奇怪的印,這個印一起手,易難心口的血就像泉水一般湧出,然後結成一張複雜至極的網絡,殷紅剔透,橫亙在四壁之間。下落而來的雲梯落在血網之上,撐出一個大弧度之後,就停了下來。

    做完這些的白衣女子一動不動的,立在了那裡。

    而她沒有注意到的是,易難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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