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被世人遺忘之地 文 / 真阿蛋
跟豹子聊了一會,雖然豹子說的也不大清楚,但李旦還是弄明白了一些事情,山村還是有名字的,名叫善無村,說幾十年前的時候曾經是個縣,那時候還有官府管,後來朝廷好像換了,然後就再沒有官府管了。而善無縣民在經過北方突厥一遍又一遍的洗劫後,這幾十年也都早已經死的死逃的逃,現在村裡的人便都是原善無縣人,世世代代祖祖輩輩都居住在這裡的,如今就只剩下了十餘戶人。
李旦的爺爺,也就是黑臉漢子李大的老爹,據說曾經是善無縣的一個官員,所以李大和李旦才能夠識字,這也是為什麼全村都以李大家為主的原因,這是祖上積下來的勢。
至於村裡為什麼這麼窮,一方面是北方突厥年年來洗劫的原因,多時有數百上千的人馬大舉入關來擄掠人口,搶劫錢糧,那樣的時候對於善無村人來說還並不可怕,因為他們都是直奔南方的大城馬邑去的,最可怕的是小股的突厥人,往往是十餘人數十人不等,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村落,村裡的老人便大都是被那些人殺的。
另一方面則是方圓百里內根本就沒有什麼人煙,即使運氣好在山上打頭野豬什麼的也根本就沒有地方去賣,從善無村到馬邑據說有著近二百里遠,以前村裡還有頭驢子,自從三年前去馬邑那次被路上的強人給搶走後,李旦的黑臉老爹就再沒有帶著村裡的人去過城裡,而豹子的老爹也正是那年被強人殺死的,那一趟就死了三個人。
豹子說著就流下了眼淚,在說到那些強人時更是恨得咬牙切齒,說是要有機會無論如何也要將那些強人抽筋扒皮,豹子今年也不過只有十五歲,三年前還不過是個十二歲的懵懂少年,家裡還有個妹妹和母親,縱使有大家接濟,這三年來還是吃盡了苦頭。
李旦也是被說的眼睛酸酸的,他實在難以想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是怎麼養活的母親和妹妹,這時他已經明悟了那種莫名的壓力到底從何而來,看著三人巴巴望著自己的眼神,還有懷中餓得可憐兮兮的**妞,他知道這些人需要的是一個方向,一條路,一條可以活下去的路,而這條路他們明顯是在等著自己給指出。
村裡的大人們都走了,李旦突然有些後悔沒有早些開口跟李大談談,他已經看到了隔壁茅草屋門前的那兩斗糙米,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斤的樣子,就靠那點糧食這個冬天就沒有問題了?李旦在心裡大為不平的罵了句老黑,「有了婆娘忘了兒,竟然把糧食都放在了未來媳婦那裡。」
不過倒也並非是真的感到不平,他現在已經知道,平時爺倆吃的飯都是秀娘小嬸嬸做的,衣服也都是其洗的,據豹子說秀娘是老爹三年前那次去馬邑回來的途中撿來的,過來半年後便生下了妞妞,李旦這才知道懷裡的小丫頭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妹妹。
看著村口那條向著山下蜿蜒而去的小道,李旦怔怔的出著神,大狗二狗三狗三個小鼻涕蟲正趴在不遠處的小院子內向這邊張望著,其他的孩子也都是如此,可能是家裡突然沒有了天,他們都希望在自己的身上找到點安全感吧。
在古時,家裡的男人不就是天嗎?自己難道可以不管他們,自己一個人離開?就算離開了又能去哪裡?連現在是什麼朝代都不知道,方圓百里又沒有人煙……
馬邑…三國時有個馬邑太守,再後來……隋朝時好像也有個馬邑,記得有個叫劉武周的小子好像就是佔了馬邑,後來還稱帝了,把李二他爹給揍的不輕……李旦正怔怔的出神,秀娘突然端著一個大碗走了過來。
「狗娃我給你做了碗糙米粥,放了些蔗糖,這是莊神醫囑咐的,說是你血幾乎流乾淨了,必須要好好補一補,看你臉色現在都還白的厲害,快些吃吧。」
秀娘將碗放下便準備轉身回屋,她不想打擾幾個人聊天,李旦突然張口問道:「小嬸嬸是城裡人吧?」
帶上一個「小」字,李旦倒是再不感覺彆扭,就算你是嬸嬸,也是小嬸嬸!
秀娘猶豫了下,最終還是輕微的點了下頭。
李旦又問道:「那你應該知道現在的皇帝是誰吧?」
這一次秀娘倒是再沒有猶豫,微微點了下頭,李旦又緊接著問道:「楊堅?」
秀娘搖頭,內心中卻是已經震驚的無以復加,狗娃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他為什麼非要知道皇帝是誰?秀娘的心中震驚不已,李旦的一顆心卻沉到了谷底。
朝廷徵調天下兵馬征伐高麗,印象最深的就是楊廣的三征高麗,從馬邑的名字上他已經將範圍局限在了三國到隋朝之間,可無論是哪個朝代他都不太喜歡。正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在動亂的年代裡,像他這樣的小民,小命永遠都是掌握在那些世家大族和門閥手裡的,生死都不能由自己決定,他自是清楚,在混亂的年代裡世間又哪會有什麼世外桃源,更何況這世外桃源的生活已經到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程度。
之所以開口就問楊堅,是因為他最不希望就是身在隋朝,更不希望的則是正身處於隋大業年間,那個看似正蒸蒸日上的中央帝國,其實從建國之初就已經埋下了遍地的隱患,北周,南陳,西梁的皇族血統沒有斬盡殺絕,關隴門閥更是一直虎視眈眈,時刻不忘覬覦神器。
畢竟楊堅的位子得來的本就不大光明,那個時候門閥們又都信奉將相王侯寧有種乎,只要抓到一點機會都不會忘記落井下石。雖然父子兩人為了削弱各地貴族門閥勢力爭取民心開創了科舉,大興利在千秋的利民之舉,尤其是隨大業年間,可到頭來卻都做了嫁衣裳,科舉被貴族門閥所把持,成了門閥們招攬人才的門檻,而那些利在千秋的利民之舉等落實到百姓頭上時,普通百姓同樣被壓的苦不堪言,本意想要削弱門閥勢力,沒曾想卻因此失了民心,這也是唐王朝建立後能夠大治的基礎,一方面是曾經的皇族血統都已經在戰亂中死傷殆盡,另一方面楊廣父子兩人還為唐王朝開創好了科舉,開鑿了隋杭大運河。
史書記載,楊廣一征高麗時是興舉國之兵,興師百萬征伐一個不過僅有著百餘萬人口的彈丸小國,最終卻以失敗而告終,史書也是以春秋筆法一筆帶過,因種種原因而失敗!到底因什麼原因?不就是那些貴族門閥們看楊氏皇朝民心越來越難以抑制,不得不千方百計的扯後腿麼?史書上可是還記載了楊廣一征高麗時,無數的百姓都紛紛組織或者自發的聚集於幽燕之地,驛路山崗之上,遍行裝甲武士,試問如果楊廣真的是窮兵黷武,沒有民心,那些百姓又如何會響應他的號召?
李旦癡癡的發著呆,此時他終於想明白老黑為什麼會那麼信誓旦旦說能掙得功業,因為從表面看這場戰爭根本就沒有任何失敗的可能。
李旦突然幽幽的說道:「看來那就是楊廣了。」
說完也再沒有了吃粥的心情,因為那些剛剛離開的大人們十有**是不可能回得來了,以後村裡的這些人真的就只能靠自己了,懷裡的**妞正盯著他眼前碗裡的糙米粥流著口水,滿臉的可憐之色,他一無所覺,豹子老虎鐵牛三人的眼中已經佈滿了星星,眼中全是崇拜之色,不知道狗娃哥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秀娘輕輕的點了下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張口問了出來。
「狗娃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她卻是知道,縱使是李大也不知道楊堅楊廣的名字,只知道現在是大隋王朝,可狗娃卻張口就說了出來。
李旦默然搖了搖頭,也沒有心情解釋,他也根本沒法解釋,看了眼眼前還冒著熱氣的一碗糙米粥,又哪裡能看到什麼糙米,如果每頓飯都只吃這麼一碗粥的話,那兩斗糙米確實能度過這個冬天。
此時身體雖然正虛的厲害,不過他還是忍住沒有先喝,而是吹了兩口熱氣輕嘗了一下後,遞到了懷中**妞的嘴邊,秀娘頓時嗔怪的瞪了妞妞一眼,輕聲說了句,「你總是這麼寵著她。」心中卻也是酸酸的。
一碗糙米粥李旦喝光了湯,碗底的糙米都留給了妞妞,雖然感覺身體恢復了些許氣力,不過卻還是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縱使那三十多年,他卻是也不曾感到過這樣的生活壓力,三十多口人吶,三十多條人命,自己能放下不管嗎?
李旦又突然問道:「家裡除了那兩斗糙米,還有其他的糧食嗎?」
秀娘輕聲道:「今年大旱,地裡沒有收成,倒也有一鬥。」
李旦又扭頭問三人道:「你們的家裡呢?」
豹子道:「我家一斗半。」
老虎道:「我家有四斗。」
鐵牛憨聲憨氣道:「我家有一鬥。」
秀娘接道:「其他家裡也都差不多,誰家要是沒了,大家就都接濟點過去,總不至於讓誰餓死,而且平時…也可以去山上打打獵,只是深山裡以後再不能去了,你爹早就嚴令禁止過,不許到深山裡去打獵,更不許獨自進山。」
李旦聞聽,沉吟了一下,皺著眉頭將妞妞放下站了起來,這點糧食又哪裡能夠?說道:「小嬸嬸回屋歇著吧,下午有空把鐵牛那只山雞燉了,你們三個跟我走走。」說完便轉身朝著籬笆門走去,豹子和老虎互相對視一眼,緊跟了上去,鐵牛最後,只留下秀娘一人愣愣的站在原地,眼中有欣慰,又有些不忍,感覺狗娃突然之間就長大了。
一路上李旦不出聲,身後的三人也不敢說話,生怕打擾了他想事,也不知道走出了多遠,直到眼前出現了一條由南向北的荒道,他才若有所思的停了下來,之說以說是荒道,是因為道路上根本就沒有任何人畜的足跡,道路上枯草落葉遍地,跟旁邊的密林一對比才能看出來是一條路。
李旦皺眉問道:「這條路平時有人走嗎?」
豹子急忙回道:「有,大約每個月都會有一個商隊從這裡經過。」
商隊?李旦突然感覺好似抓住了點什麼,又問道:「多少人的商隊?」
豹子撓著頭想了一下,說道:「我上個月還見過一次,大約十幾輛車吧,每輛車上有兩個人。」
「他們就不怕路上被搶?」
「也沒人搶啊,這一路上的人幾乎都被突厥人殺光了,即使有像我們這樣的村子,也都不敢招惹他們,全都把自己的村子藏得嚴嚴實實的,要萬一被他們告訴了突厥人村子的位置,可就真的要倒霉了。」
望著綿延的荒道,李旦目光閃了閃,便不再提及,轉身往回走去,剛走幾步,突然又向著遠處茫茫大山下的一大片沃野指了指,問道:「那裡是什麼地方?」
「是鬼城。」
一直都未曾張口說話的老虎突然張口說道。
豹子順著李旦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變得心有餘悸起來,深吸一口氣道:「是原善無縣祗,又稱鬼城,連商隊都不敢從那裡走,突厥人也不去那裡,我聽李大伯說過,是突厥人當年屠的城,當年還鬧過一場大瘟疫,死了無數的人,現在那裡還骸骨遍地呢,到晚上的時候更是到處都有鬼魂在遊蕩,那裡還有一條蒼河,河裡有很多魚,可惜李大伯不讓去那裡,說那裡的什麼東西都不能吃,吃了會死人……」
豹子幽幽的說著,就彷彿在講鬼故事一般,鐵牛和老虎兩人卻都已經聽的臉色煞白,就只有李旦的眼睛越來越亮了起來,他當然不會相信什麼鬼魂,無非就是磷火自燃,而且瘟疫在經過了幾十年後,肯定也早已經滅絕了,只要那裡有飛禽走獸出沒,就肯定沒有問題。
可是再一想起鬼魂,一瞬間李旦又連汗毛都立了起來,毛骨悚然不已,自己不就是個鬼魂麼?或者說是意識體?只不過佔據了這具身體而已,那裡死了那麼多人,難道就沒有一個鬼魂的存在?那所謂的神醫可是說自己血都幾乎流乾淨了,可自己還是「活」過來了,而且這麼快竟然就能夠下地行走了。
看了看自己微有些蒼白的雙手,突然又感覺胸口的那三條大口子發癢了起來,上午起來時還在疼,現在就開始癢了?不會連身體也變異了吧……
李旦半張著嘴巴,直感覺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可是自己既然能突然出現在古代,那麼身體發生變異又能有什麼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