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幽幽少年 文 / 陳晨01

    現在想想，日子都是帶翅膀的，那一年的時光就像飛一樣地過去，我預知在幼兒園裡頭呆著的時間所剩不多，到現在也沒愛上這個地方，只明白它囚禁了我整整一年，我離開時老師笑著問我會不會懷念這。我撅著嘴放下一句狠話告訴她我再也不會再回來這個地方了，我要上小學去，這裡是小孩子才會來呆的地方，我要背一個大大的書包去學堂學知識去。那位老師聽了好氣又好笑，半晌不說一句話，倒是滿頭華髮的老院長一臉不滿地走了過來，蹲下來死死盯著我，狠狠地說：「你不來你怎麼還在這，自己是個小屁孩還自以為多了得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譚麗麗，我就是譚麗麗！」我自豪地告訴她我的名字，說，「將來我一定會變得比你還厲害，我要開個小學去！」

    我拍了拍胸脯喊出聲來，把她都嚇傻了，她「哦」了一聲後笑了起來，其實她根本不把我的話放在眼裡，現在我都覺當年的自己就是個傻比，開小學可不是講故事這麼簡單。

    我從那所幼兒園出來後在家裡頭呆了一個多星期，後來孫珣也從那個地方出來了，她跟她爸爸商量過了，她也要上小學去，我聽到這個消息簡直高興壞了。在七月的夏天裡，我帶著她滿街跑，就是為了找到美玉婆婆買幾毛錢的斧頭貝，慶祝我們一塊離開了那個小不點的地方。

    美玉婆婆總能在我們需要她出現的時候出現似的，我們在綠場的白樺樹林間見到了她，她正在一塊樹蔭下休息，我們走過去時衝她咯咯笑，她看著我們跟著親切地笑了，很自然，她明白我們是來找她買東西的，問我們要多少。

    「五毛！我要五毛的斧頭貝！」我簡直高興極了，毫無顧忌把一個星期的零花錢都花了。

    「對，要五毛的！」孫珣跟著樂壞了，隨著我喚著。

    「好好好……五毛就五毛，看你們這麼闊手，今天我就給你們六毛的份。」美玉婆婆沉沉笑著，低聲地告訴我們。

    她緩緩直起身來，朝向右邊拿起放在樹下的布袋，斧頭貝像沙礫滑動的嘩嘩聲響了起來，美妙極了！她把一個小杯子遞到我們跟前，告訴我們一杯子兩毛錢，我們聽了不停地跟著她說謝謝，她看著我們高興極了，跟我們兩人的模樣一樣，咯吱咯吱地笑。她真取了三杯出來，裝進一個紙袋子裡，遞給我們，暖暖的，香氣從袋口子跑了出來，熏得我忍不住直吞口水。美玉婆婆告訴我們，她就喜歡我們這些小孩，只要是小孩子買東西，她都樂意給多點，讓我們放心吃！我當然也很喜歡美玉婆婆，我告訴她，她聽了走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輕輕在我耳邊說了句：「如果我有個這樣的娃娃那就好咯，好麗麗真乖！」這些話在年紀很小的時候不知不覺就烙進心裡了，甚至強烈地感覺到她開口的那一剎會滑下兩滴淚來，可當她鬆開手看著我時，我發現她笑容如故。我歡天喜地地喚了起來：「婆婆，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認得我？」她點了點頭，說她很早很早就知道我了，打從我第一回跟她買斧頭貝起，久遠之極。

    這些第一第二在我心裡頭早已沒有什麼概念，只覺得美玉婆婆在我心裡變得更親了，同孫珣向美玉婆婆道了別，兩人轉悠著到綠場的大草坪上坐下，盛夏的知了在人們午睡的時候吱吱喚個不停，風一吹就散進四面八方，有陽光的地方聽到這種歡快的聲響，連嘴裡的斧頭貝都多了幾分香甜。

    「學前班，你是不是也要去學前班了？」我邊啃著斧頭貝邊叨叨著問孫珣。

    「嗯，我跟家裡人說了，我爸爸樂壞了，他誇我懂事極了，可我只是想跟你在一塊去上學而已！」孫珣呵呵地笑著。

    「我也是，那我們得在一個班上，是吧，如果沒有被分配到一個班我就跟老師急。」小時候的我鑿實有點狂妄過頭了。

    「呵呵，我知道你會的！」酒窩點綴她的嘴角呵呵笑。

    我使勁點了點頭，告訴她兩層樓高的套花桿我都給解決了，這個不算什麼，這都是她親眼所見的，如果給我點時間，如果譚青青不搗亂，當時我一定會搞兩朵花下來，到現在就可以做藥吃了。

    她豎了豎舔舌頭的大拇指頭誇我厲害，我的小小虛榮心得了一回逞，因得瑟樂得合不攏嘴。

    穿街過巷，東奔西跑，兩個丫頭從村裡小巷跑到村野，繞著小村道上後山去摘野果，家裡人基本管不著我，他們只顧忙著哄譚青青，譚青青真是老媽手中的寶，叫譚青青到哪都得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可譚青青並不太樂意跟著老媽，因為老媽多半時間還得在工廠裡頭呆著，那裡頭除了做活的人和機器貨物什麼都沒有，就算如此，譚青青也並非過得太糟糕，對於斧頭貝這一類小東西他現在都看不慣了，他新近的零食變成了韭菜粿，那時候的小孩絕不敢輕易想——可以想像我老媽是多麼寵著他——我自然是消費不起。譚青青還是個大方的傢伙，總會跟我分享他的好東西，我也絲毫不客氣。最近他的入園計程開始進入倒數計時，我看著他咯咯笑，他木木看著我，沒懂明白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他那幼兒園真是個很沒意思的地方，只會囚人，什麼都不教的，樂意了你睡覺，不樂意了你哭，你如果稍稍得老師喜歡了，他們會逗著你玩，可如果你在裡頭不被看好了那就哭吧，反正再沒人管你。本以為這會讓譚青青哭出一把鼻涕出來，然後看著他笑，但小伎倆並沒得逞，他努了努嘴告訴我：「我就喜歡這樣，我就不要人管，被人管著才一點都不好玩。」

    「姐姐可不是跟你說著玩的？」我企圖再刺激他下下，「還會有人欺負你的哦。」

    「我…我不怕！」他口是心非，手指頭把袖口拽得緊緊的。

    看在眼裡，我沒再敢打算逗他了，生怕呆會他真哭出聲來老媽非找我麻煩不可，她會把一切都怪罪給我的，我知道，這一點老爸就比她更英明了，雖然老爸一樣寵著譚青青。

    「算了，跟你沒法玩，我要出去了，山腳的桑葚結果實了，帶點回來給你嘗嘗！」天濛濛亮了，該出發了，孫珣也在等著我。

    「我要去！」他跟我撒嬌道。

    「那可不行，你知道媽媽會賴我是我帶你去玩的。」我小聲地在他耳畔說道。

    「我這有錢，媽媽給我的，給你跟孫珣姐姐買糖果吃。」他拿兩張毛邊的一毛錢遞給我，我欣然拿了過來，像叮囑又像威脅似告訴他千萬不可以跟老媽說起這事。他狠命地點了點頭，然後說他要吃我摘的桑葚。答應過他出發了，他跟著到巷口，看著我和孫珣踏著微撒地面的晨光離開，才小心翼翼回了去。

    山下到處都是莊稼地，莊家人很早就起來忙種了，除草的，耕地的，偶爾還可以看到某個心血來潮的人在編織田野稻草人，嚇唬天上貪嘴的飛鳥。

    來到一個養著只露腦袋大水牛的池塘，山腳就不遠了，路漸漸開闊起來，視野卻漸漸只剩下一片一片的草莽密林，繞過這個大水塘，身邊的花花草草更加郁蔥，那裡頭狗尾巴隱秘其中，也有可採食的野果在裡頭，小眼睛只要夠細心，總能發現新奇的小東西，如果覺得來味，盡可以放開膽子嘗嘗。

    氣喘吁吁到那時才發現來這蹭桑果的小孩不在少數，幾乎跟春天時套木棉一樣熱鬧，每個人都搶著採摘最大最紅的桑果，我們自然不敢落伍，我才站在路口觀望時，孫珣已經迫不及待地轉到林子的角落找尋著可採摘的果實，我嘩嘩踩過地上的草皮時地下的露水濺滿腳丫，濕噠噠的，涼快極了。這個林子並不大，零零散散長著的桑樹或許是不知名人士栽植的或許是天上掉下來的，這大可不必深究，只消放開懷去採，今天採完了明天還會長出來，沒有大人來這管著小孩鬧騰著吃這個小東西。

    朝陽紅透了大地，光芒鋪張開來時，藉著這不太糟糕的光線看清了眼前的桑果並不如想像中掛墜枝頭，最可憐的是我們的個頭太不顯眼了，只能夠得著小樹苗。無可奈何，只好死命踮著腳尖採些不急不躁的硬個子，嘗一嘗，甜中帶酸。我跟孫珣在樹下伸著舌頭吐出硬邦邦的生果，嘴裡卻喚著「還行嘛」安慰自己。就在這時，那個叫**城的同村男孩看到了我們，遠遠招了個手，身邊站著一個大塊頭，應該是他哥哥一類的親戚。我「嗨」一聲回應了他，他走了過來，遞給我一手桑果，眼睛卻盯著孫珣不放，嘴裡卻說是給譚青青賠禮道歉的。我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事——春天的事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邊說著邊大大方方謝過他後一把將紅紅的桑果收入囊中。他是個很熱情的人，說要幫我們採桑葚，最大的原因大概是他跟我一樣喜歡看孫珣笑起來的模樣，他還說要帶我們去看他在山腳發現的秘密果園。可孫珣說她不想去，因為害羞的緣故吧，她同樣發現這個不懷好意的小傢伙老盯著她看！可美的東西總能惹人喜愛，與美同在的人不會缺少享受的愉快。我向他表示遺憾後走了開，抱著撿來的小便宜滿意地回家了，孫珣咬著嘴唇望著我輕聲問：「他可是之前打譚青青的那個傢伙？」

    「嗯，就是他，一班子人！」我邊吃著小果實，告訴她說。

    「那你還吃得這麼歡，譚青青知道了不會很傷心嗎？」她困惑地皺了皺眉。

    「他道歉了，這是道歉禮呢。」我開足大嗓門解釋，自信得沒有一絲牽強附會的意思，「吃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我要嘗嘗，呵呵……托譚青青的福哦！」她老早就在嚥口水了，我看得出！

    「放心吃，大膽吃，敞開吃！夏天不缺的就是這種桑果。何況我還是譚青青的姐姐。」我說話總能一溜一溜。

    夏天還適合唱歌，唱夏天的歌，當時背著**城跨步走開時我知道**城那小傢伙還賑賑地立在原地觀望著我們這頭，世界真是可愛，這個故事就要開始了，不帶一絲浮誇，雖然我這人說起話來真是天馬行空，呵呵……還得唱個歌，算是給夏天道個別。

    走山野路上，肆無憚忌地哼唱起來：

    「小小的一片雲呀，慢慢地走過來，請你們歇歇腳呀，暫時停下來，山上的山花開呀，我才到山上來，原來麼你也愛山花，才到山上來。啦啦啦……」

    要知道，這首歌整整陪了我20年之久，就算是到了現在，仍能教人回味無窮！